第4章 對峙老綠茶
賀九笙沐浴完畢,端坐在梳妝台前對著妝柩上的鏡子反反覆復的琢磨著這張精巧的臉。
肉黑色的秀髮簡潔的盤起,幾縷青絲墜下,襯托著那擁有著美妙弧線的臉頰,一雙有如桃葉般細長的水潤美眸,顧盼流轉間攝人心魂,小巧凝脂般的媱鼻挺翹端正,鮮紅的嘴唇彷彿新生的櫻桃一般嬌艷欲滴。
這波還真不虧。
賀九笙先前在現代的時候見過不少美人,有天生麗質的,還有後天勵志的,但偶然天成到這個地步的,還是著實讓她吃驚。
也就只有在深閨之中才能養出這樣的小家碧玉了吧……
想想自己在現代還真是有些心酸,每天累死累活的過著,日子一天天的黑白顛倒,別說黑眼圈眼袋有多嚴重,連頭都快被熬禿了,她這輩子都沒想到自己還能體驗一把長發及腰的感覺。難怪古代人坐擁三妻四妾,就這樣的絕色佳人,她要是個男人,恨不得後宮佳麗三千。
都說女人如水,這話說的一點不錯,還是紅顏禍水啊,禍水啊!
賀九笙摸了摸臉上殘餘的瘡痕,也是這個時候才注意到真的比自己第一次摸的時候要少了很多。這個大小姐原本就是為了避開爭鬥,因而往自己臉上塗了暫時性生瘡的藥膏,剛才她拖景媽媽去床板子底下搜到了一瓶藥膏,想來就是血書上所寫的那一瓶沒錯了。
此刻這瓶藥膏被端端正正的放在妝柩前,賀九笙心想著若是舊治不愈,將來還可以憑著這瓶子里殘留的藥膏找個醫師給自己看看。現在看看臉上的瘡痕,雖然猶在,但比之以前在柴房裡摸到的凹凸不平的大小疙瘩,已經好了太多。
這個大小姐聰明得很,知道容貌之於女人是一大致命利器,所以暫避鋒芒,卻也沒有把事情做到太絕,以防自己無路可走。
不過,嗯……她甚是滿意,就這副樣貌,還怕自己在古代不發達?
要發達了要發達了!賀九笙樂顛顛的望著鏡子里的人,不覺喜形於色就差哼起歌來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不可自拔的時候,突然就聽見一個刺耳的女聲闖進了房中。
「賀九笙,我的乖女兒你可別來無恙呀?」賀九笙一聽,下意識地扯過妝柩邊的白紗,將自己的半張臉遮了個完全。這聲音賀九笙就連在夢裡聽到都恨得牙痒痒,耳熟至斯,以至於讓她無法不動聲色起身望向趙青蘭。
這女人長得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頭上插著雀形的金釵,腰上佩戴著翠綠色的玉石,身上的衣飾也閃閃發光,珊瑚和金絲點綴其間,從這張揚的打扮來看,她在這裡極為受寵。
之前賀九笙都是只聽得見聲音,卻從沒見過她長得什麼模樣,今次一看,竟然是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婦,這個年紀的女人頗具作性,難怪賀家這般熱鬧,還被她攪得烏煙瘴氣、妻離子散。
是了,趙青蘭長著一副凌厲聰慧的樣子,長得雖不漂亮,比照剛才的樣貌足以知曉賀九笙的母親跟她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卻有一身豐腴魅惑的嬌軀,使人挪不開眼。狐媚般的雙眸里卻透出狠辣的目光,有一股泠冽的攻勢。
可賀九笙還是忍著心底的恨意,慢慢的走上前去道,「你也別來無恙。」
跟在趙青蘭身後的女婢似乎早就有所準備,上前一步趾高氣昂道,「小姐怎麼還如此混沌,依照尊卑該敬稱一句母親吧。」
而趙青蘭勾著唇角,大有一副看熱鬧的派頭。
「我的母親早在我出生后就與世長辭了,怎麼又來了位母親,姨娘就是姨娘,小妾就是小妾,據我所知,父親可並未將你扶正啊。」
「你……」
婢女指著賀九笙的鼻子還想罵,被她一口打斷,「你什麼你,我竟然不知道,原來家裡是這麼調教下人的,連一個姨娘的丫鬟都敢對嫡女不敬。」
賀九笙說完,那婢女已通紅了臉,不等她在開口,賀九笙一個巴掌就往她臉頰抽了上去,打臉的聲音清爽而乾脆。
「你這是幹什麼?」趙青蘭被這一幕驚掉了下巴,瞪眼望著賀九笙。
「我幹什麼?是在替趙姨娘好好的管教下人啊,這丫鬟這麼肆意妄為,哪天在你的湯里下些莫名其妙的葯可怎麼辦啊?」
「你胡說,我是娘子的陪嫁丫鬟,怎麼會對娘子下藥!」
「這麼說,對別人你就敢咯?」
婢女捂著臉頰,淚汪汪的盯著賀九笙,眼中似乎有些懼怕。
「還有,趙姨娘,雖說你是父親的掌中寶,但我畢竟是嫡女,是知府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的孩子。您的貼身婢女說尊卑貴賤,那我就跟您說說尊卑貴賤,我是嫡女,您是姨娘,再怎麼受寵也註定低我一等,稱呼上,不要再叫我賀九笙了,該叫我大小姐。是不是?」
在現代的時候,她就算沒時間看古裝劇,但多少也知道點古代的尊卑之分。
這個趙青蘭雖然是父親的女人,但不是一房也不是二房,只是個姨娘,姨娘的地位雖比通房丫頭高,但面對一房所出的嫡女也應當畢恭畢敬的,偶爾遇上了也是姨娘該向嫡女問好,嫡女則不必回答。
到了這裡,竟然被這個妖婆逆了天,騎到自己的鼻子上頭去了,在她面前這樣三番五次的耀武揚威,真的是沒把她賀九笙放在眼裡,想來趙青蘭今天大概要來立個下馬威,無論是否,賀九笙受了氣,她不撒一撒這股火,實在難掩心中那口惡氣,也難以在知府家豎起威嚴。
趙青蘭聽聞此話,心間氣的不行,這個賀九笙一貫是逆來順受的,經不起折騰的嬌柔小姐,怎麼現在像轉了性子一樣,突然就開竅似的攻擊她了呢?
怒從心生,她抬手就想給賀九笙還回婢女的那一巴掌,哪知賀九笙眼睛突然瞥向她身後,叫了句,「爹爹……」
趙青蘭惶恐的收回手,不安的看向身後,可門口哪裡有人!?
趁她分神之時,賀九笙一溜煙兒掀了帘子跑出閨房,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兩人再見面時,已是在南苑的客堂之中。
知府大人正襟危坐在堂上,賀九笙坐在堂下一把梨花椅上,正氣定神閑的喝著茶,眼角餘光掃見趙青蘭追了過來,便以一種惺惺作態的關切聲詢問道,「姨娘~您這是去哪兒了?怎麼氣喘吁吁的呢?」
老綠茶終究是老綠茶,趙青蘭轉了轉眼珠,僵硬的臉頰展露出一個牽強的微笑,一邊走進客堂一邊道,「這不是想來看看笙兒你如今是否康健了嗎?唉,愛女心切,所以走的急了一些。」
好一個愛女心切,賀九笙一口茶差點噁心的吐回杯中。
「跪下。」諾大空曠的客堂,賀大人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沉重。
他年紀雖長但其實依舊不容侵犯,眉宇間有著多年風雨沉澱下的沉穩與淡然,歲月漫長早已在他臉上刻下不容遺忘的痕迹,但身著朝服還未褪下的中年男子依舊擁有著難以模仿的威嚴。
趙青蘭愣了一下,意識到話的矛頭是指向自己的,心有所悸的跪在了堂中。
「你同我說,笙兒的病不見好轉,可為何現在笙兒在我面前活蹦亂跳,與常人無異呢?」
「老爺啊,奴家也是怕小姐再犯起病來,傷及老爺,故而遲遲不敢妄下定論啊……」
「你是個什麼東西,要你妄下定論?我問你,笙兒既已有好轉之向為何不請個郎中來給她瞧瞧!?」
「老爺……」趙青蘭早已沒了和賀九笙對峙時的那副傲嬌嘴臉,變臉變得極快道,「之前不也找了郎中,可那些個郎中越醫越病,越醫越病。拖累了大小姐跟著喝葯受苦,奴家實在不忍……只想著若是這瘋病就此不好了,奴家願意來伺候小姐一輩子,讓她衣食無憂,不受苦楚,只要發起病來不傷到府里上下,就算是小姐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我都甘願。奴家不曾讀過什麼大書,心底這些婦人心思乾乾脆脆明明白白,只盼著能一生一世服侍老爺,照顧老爺的孩子們……」
「把笙兒關進北苑已經是委屈了她,你還將她扣在柴房,連個貼身的丫頭都沒有,雜役們更是漠視她的存在,不管不問,盡給她吃些壞掉的飯菜,笙兒說,她已經完全恢復正常的時候,求人去請你,你卻還不肯將她放出來,甚至沒有知會我一聲,可有此事?」賀大人說到這裡,簡直是又氣又惱,將手裡一盞茶狠狠的摔到了趙青蘭面前,「她到底是賀家嫡出的大小姐,由得你這般作踐?」
「老爺啊……這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想奴家含辛茹苦的養育小姐們到這般年歲,又怎麼會有意作踐您的掌上明珠啊……自老爺您將府中大小事務交付給我以後,我是日夜為賀府操心,恨不能把自己分出幾個人來。我囑咐北苑的雜役丫鬟們好好服侍小姐,竟不知他們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把小姐關進柴房不管不問。我也是為賀家操了半輩子的心,老爺您是知道的啊……」
趙青蘭邊說邊嗚咽,說一段話簡直大有掉半缸淚的意頭,讓人害怕她簡直要說暈了過去。可她說的話看似很多,卻叫人摸不著頭緒,賀九笙只覺得她說的每個字自己都認得,可是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了,沒有正面回答父親的問話,可好像又已經回答了,並且把鍋甩的乾乾淨淨,自己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控訴著心酸苦楚,再用袖子抹一抹淚流滿面的小臉,就把自己的惡毒心思撇的一乾二淨。
賀九笙本指著聽場好戲,可賀老爺似乎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半天也沒給出個發落,一雙眼睛直勾勾的被趙青蘭可憐的模樣吸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