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114章
「父王,你一定要去南詔嗎?」元寶嘟著嘴,垂頭喪氣地看著太子。
聽著元寶委屈巴巴的聲音,太子伸手捏了捏他軟乎乎的臉蛋,柔聲解釋道:「元初叔叔出了事,父王得去救他。」
元寶垂著眼睛悶了許久,想起元初叔叔往日的好,終於想通了,小聲道:「那你要早點把他帶回來。」
「嗯,父王一定早去早回,」太子拿起桌上的筷子,遞到元寶手中,「陪你吃完這頓飯,父王再走。」
元寶緊緊抓著筷子,不時看向太子,遲遲沒有動筷。
「你若是一直不吃也行,父王再陪你說一刻鐘的話,時辰一到就走。」
被太子戳穿了小心思,元寶訥訥道:「那父王還是多吃一些吧。」父王要去救元初叔叔,可不能餓著肚子趕路,沒有力氣,碰著敵人可就危險了。
想了想,元寶把干燒魚身上最嫩的魚肚子肉夾給太子吃。
太子欣然笑納了他的孝心,也給他添了一勺雞肉羹。
父子倆正在吃飯,福全急匆匆上來。
「說。」太子依舊幫元寶夾著菜,頭也不回地問道。
「靜寧侯來了,說想通殿下一道出發去南詔。」
「告訴他,我這是接了兵部的密令,無法帶其他人,他若想去南詔,自己去就是了。」
「是。」福全應了聲,卻沒有退下。
太子總共就留了一刻跟元寶吃飯的時間,見福全叨擾不走,頓時有些不耐,「還有誰?」
「慶王殿下也來了,還在大門口碰見了靜寧侯,慶王打了招呼離開,又從側門找人通傳,也是想跟爺一塊兒去南詔。」
太子微微一哂:「他倒是機靈。」還知道避開靜寧侯,繞到側門進來。
「爺?那慶王殿下?」
「叫他過來喝杯茶吧。」
「是。」
福全退下,很快就領了慶王進來。慶王一身銀絲軟甲,看著十分威風,除了身上的佩劍在玉華宮門口就交給了侍衛。
「五皇叔。」元寶嘴裡包著飯,餘光瞥到慶王就熱絡地朝他揮手。
慶王笑眯眯地上前:「皇兄跟元寶正吃飯呢,正巧我也餓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輕笑了聲,沒有說話。
福全很快呈了一副碗筷上前。
「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跟著我一塊兒去了?」
慶王點了點頭,抄起筷子把元寶想夾的馬蹄肉丸子搶了,吃了幾口方才道:「我剛從父皇的馬廄里牽了一匹汗血寶馬出來,不比皇兄的坐騎差,皇兄若是不帶我,我自己能跟上。」
「這回去南詔可不是十天半月能回來的,你捨得你的嬌妻?」
想起梁慕塵,慶王確實是不舍。
不過既然都出了門,哪還有反悔的道理?
「南詔那邊我心裡有數,你跟過去了也是浪費。」
慶王反問:「難不成皇兄覺得我整日在京城鬥雞走狗的是人盡其用?」
太子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嘴,抬眼看向慶王。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慶王。
慶王臉上初時還帶著笑,片刻笑容散去,被太子盯得有些發慌。
「劉禮。」太子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慶王愣了愣,應聲「嗯」了一下。
元寶正在吃飯,聽著父王和五叔的話,覺得有些怪怪的,他先看看太子,轉頭看了看慶王,想從他們臉上發現什麼端倪,可惜兩個人除了眼神有點不同尋常,別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我可以相信你嗎?」太子問道。
「當然。」慶王脫口答道。
太子似乎對慶王的反應很滿意,唇角勾了一下,「劉禮,有一件事在我心裡盤桓了許久,一直想找你問個明白。有時候想直接揪著你的領口問,有時候又很害怕問你。」
「皇兄,」慶王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頭微微垂下,「我自問一向敬重皇兄,即使皇兄不滿,但我問心無愧。」
「好,很好。有你這句話,我心裡有數了。」太子說著,低頭用帕子擦掉元寶臉頰上的米飯粒。
「皇兄有話,儘管問我。」
太子頷首:「我暫時無話,但東宮地牢里關著一個人,出發之前,我先帶你去見他。」
……
溶溶這幾日過得十分不好。
其一當然是因為劉禎離京。雖然他在京城的時候,兩人也不大見得上面,但知道他去了南詔那樣的危險之地,溶溶當真是坐立難安。
其二則是為著蓁蓁。謝元初出了事,溶溶便想著蓁蓁的事應該給靜寧侯府透個風兒,託了肅王妃去靜寧侯府做說客,將蓁蓁有身孕的事告知了靜寧侯和侯夫人。
然而結果大大出乎溶溶的預料,靜寧侯和侯夫人對這件事反應冷淡,說他們已經不管府中事務,再者蓁蓁早已贖身出府,一切都要等謝元初回來之後再做定奪。
溶溶之所以冒險讓肅王妃去透露此事,是因為如今謝元初生死未卜,蓁蓁懷著他的血脈,希望侯爺和侯夫人看在這孩子的份上,直接做主把蓁蓁納進門。這樣即便謝元初真的出事,孩子能有一個侯府的好出身。
只是她沒想到,靜寧侯和侯夫人居然這般反應。
她還沒想透到底是他們不相信謝元初已經死了,還是不相信蓁蓁懷的是謝元初的種之時,底下人來報,王宜蘭登門了。
「姑娘若是不想見,我出去把她打發了就是。」瞧著溶溶犯難的模樣,翡翠開口道。
「唉,」溶溶重重嘆了口氣。
她跟王宜蘭有許多不痛快的過往,她知道,王宜蘭自然也知道,但王宜蘭仍然敢上門,可見是有備而來。
翡翠又道:「姑娘若是想見,也不怕的,這裡是威遠侯府,有我和琉璃在,她若敢撒野,直接把她扔出去。」
溶溶可不想跟王宜蘭兵戎相見。
不管謝元初是死是活,將來蓁蓁總要跟王宜蘭打照面的,鬧得太僵,她倒是痛快了,往後蓁蓁就難辦了。
說起來王宜蘭是謝元初的元配正妻,是能夠直接為謝元初納妾的。
不過照著王宜蘭從前的狠勁兒,是絕對不可能主動抬蓁蓁為姨娘。
溶溶怎麼琢磨都不對勁,翡翠和琉璃在一旁看得干著急。
琉璃道:「姑娘,是留是趕,您發個話,見不見都無錯靜寧侯府的馬車一直擋在咱們府門口也不是回事。」
「罷了罷了,請她到文順齋用茶吧,我梳了頭就過去。」
文順齋在威遠侯府最東面,蓁蓁住在威遠侯府的最西面,隔得遠些,任她王宜蘭鬧得再大也驚動不了蓁蓁。
「是。」
翡翠應聲出去,琉璃則伺候著溶溶梳頭更衣,打扮妥當,方才往文順齋去了。
王宜蘭先她一步到了。
許久未見,王宜蘭還是那副素淡打扮,暗色裙衫,碧色釵環。這打扮說難看並不難看,只是因為王宜蘭長相寡淡,這麼一打扮就老了幾歲。
「世子夫人。」溶溶客客氣氣地喊了她一聲,只是如今身份變換,溶溶無需再向從前一般朝她行禮。
王宜蘭見溶溶光彩照人地走進來了,眸光微微一閃,朝溶溶頷首:「薛姑娘。」
時過境遷,今非昔比。
饒是王宜蘭早就知道溶溶攀上了東宮這棵高枝,饒是她早就聽說溶溶是公主們的座上賓,饒是她早就曉得皇帝已經下旨讓太子和溶溶吉日大婚,此時兩人見了面,她仍然有微微的不適。
溶溶料到王宜蘭會有這樣的反應,徑直在主座落座。
在進門之前,溶溶設想過最壞的場景,她不怕別的,就怕王宜蘭如潑婦一般上前撕扯,那樣琉璃和翡翠必然動手,結果就不好看了。
王宜蘭肯冷冷靜靜的打照面,她就有底了。
「沏一壺洛神花茶,多放幾顆枸杞,」溶溶吩咐完,笑著看向王宜蘭,「我記得世子夫人最喜歡喝這個。」
「難為姑娘還記得。」王宜蘭道,「姑娘不必對我客氣,我不是特意過來討人嫌的,我們還是長話短說。」
「痛快,既然如此,夫人有話直說。」
「蓁蓁呢?我找她說。」王宜蘭問。
聽著她居高臨下的語氣,溶溶輕輕皺了眉,「蓁蓁如今身子不爽利,正在靜養。」
「如此。」王宜蘭冷笑。
「夫人若有話,可以對我說,只要合情合理,我會代為轉達。」
「你能替她做主?」
「我不能替她做主,但是如今蓁蓁受不得刺激,所以我不會讓你見她。」
王宜蘭垂下眼睛:「這麼說,她還不知道世子出了事?」
溶溶沒想到王宜蘭這般敏銳,僅憑著自己一句話就推斷出了這麼多,一時沒有再說話。
「你覺得她有那麼在意世子嗎?知道世子出事就會活不下去?」王宜蘭的語氣極為譏諷。
「如果夫人上門只是為了逞口舌之快,還是請離開吧。」
聽到溶溶趕客,王宜蘭並沒有半分不快,「能請得動肅王妃登門做說客,想來是你的手筆。可惜啊,你不了解我公公婆婆,謝元初不在,他們絕對不會把蓁蓁和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接進門!」
「翡翠!」
翡翠聞言,立馬上前擎住了王宜蘭的胳膊,「世子夫人,請。」
王宜蘭被翡翠拖拽一下,有些站不穩,仍然昂著頭看向溶溶:「我可以做主,讓蓁蓁大著肚子進門。」
溶溶吃了一驚,轉頭看向王宜蘭。
這……實在不像是王宜蘭會做的決定。
「你,你難道不會說這個孩子來路不明?」
王宜蘭臉上依舊掛著笑,只是笑著笑著,笑容變得愈發苦澀:「他走那一晚,都是蓁蓁在一塊兒的,我早上送他出府的時候,他身上全是蓁蓁的味道,想來起得太匆忙,洗漱都不及,渾身上下都是做過那種事兒的味道。」
她的話太直白太粗鄙,溶溶默了一下,又感受到了其言辭中的無奈:「那你為什麼還要納……」
「我不納能怎麼樣?你這次能找肅王妃,下次你是不是要找皇後娘娘,再下次你是不是要找太子找陛下?公公婆婆自恃身份,不會主動給兒子納妾,更不會給他納個大肚子的女人進門。他們只會在我跟前念叨,只會逼迫我……」
王宜蘭初時聲音極大,說到後頭漸漸泣不成聲,只是臉上還帶著一抹笑,「明日我會讓媒婆登門提親,你要能做主就直接把這事定下來,你要是不能做主就告訴蓁蓁一聲。」
說完,王宜蘭看向翡翠:「放開,我自己會走。」
翡翠朝溶溶望去,等溶溶點了頭方才放手。一鬆手,王宜蘭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她倒是真的長話短說,來去一陣風。
只是她這陣風,把溶溶攪亂了。
「姑娘。」琉璃見溶溶表情不好,上前扶著溶溶坐下,「蓁蓁姑娘的事總算塵埃落定,姑娘可寬心了。」
是呀,王宜蘭終於鬆口要納蓁蓁進門,煩惱了她幾個月的事總算是落地了,只是……
「琉璃,我是不是做錯了?」
「姑娘指的是什麼事?」
「仗勢欺人。」
翡翠快嘴道:「這怎麼能怪姑娘仗勢欺人呢?明明是他們靜寧侯府仗勢欺人,欺負蓁蓁姑娘。說一千道一萬,那是世子先把蓁蓁姑娘肚子搞大……」
琉璃瞥了翡翠一眼,翡翠忙改口道:「是世子跟蓁蓁姑娘兩情相悅,早該把蓁蓁姑娘納為妾室,是世子夫人百般阻撓,這才讓蓁蓁姑娘大著肚子沒名沒分的。姑娘這麼做,也是為了不讓他們靜寧侯府的子孫流落在外。」
「是呀,姑娘別多心了,這事是根源在他們靜寧侯府,世子夫人不敢沖公婆撒氣,不敢沖世子撒氣,倒把氣都撒姑娘這兒了,我還覺得姑娘委屈呢!」
快人快語,的確不是王宜蘭的作風。
她這個人,一向以世家貴女自矜,說話做事講究分寸講究體面,即便是在府中處罰下人,也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今日獨自衝到威遠侯府來,已經不是她素日的風格,更別說那些粗鄙直白的話!
可想而知,她在溶溶跟前是撕下了自己的面具盡情宣洩,把肚子里的一股子怨氣都在這裡發了出來。
聽得琉璃這番勸解,溶溶心裡稍安,嘆道:「為了蓁蓁,沒什麼委屈的。只不過,今日我方知道,王氏有她的難處,對她,倒真是恨不起來了。」
「姑娘就是容易心軟。」翡翠道。
琉璃跟著點了頭:「可不是么?姑娘若是忘了,我可還沒忘。」
「沒忘什麼?」
「沒忘記從前每天晚上偷偷去靜寧侯府幫姑娘上藥的日子。」
溶溶確實快忘了,從前因為王宜蘭在雪地罰跪,一雙腿都差點廢了。還好劉禎遣了琉璃過來幫自己上藥,還有那一次他親自來上藥的時候,王宜蘭帶著一大幫人圍了院子。
只是去年的事情,現在想想真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她記不得腿有多疼,倒是記得劉禎在眾人面前抱著自己的場景。
溶溶長長舒了口氣,「罷了,是對是錯,我也站在這一邊。」
「姑娘這麼想就對了,蓁蓁姑娘是咱自己人,咱就幫她。」
溶溶點了點頭,扶著琉璃的手站了起來,「走,咱們去瞧蓁蓁,把這好消息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