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球賽
李汭叩頭應了,帶著郭弘轉身出殿,旁邊有幾個小使捧著酒罈跟隨。
郭弘鼻子抽了抽,酒碗和罈子上都抹了葯,他心中暗暗冷笑。
這幾個小給使都是替罪羊,郭弘發現藥量很少,不足以讓馬匹受驚,所以應該只是個由頭,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雙方二十名軍將身上。
李汭很興奮,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神策軍的馬球手。
他一個一個敬酒過去,每個軍將的坐下馬都不停躁動,但他們是高手,很快控制了馬匹,端起酒一飲而盡。
李汭來到右軍最後一人面前,郭弘近距離看著二姐夫高駢,沖他眨眨眼睛。
高駢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微微一笑。
就在他與李汭同飲的時候,旁邊一匹馬突然人立起來,然後一對前蹄向二皇子重重落下!
郭弘早有防備,一把抓住李汭衣服,閃電般將他拉到一旁。
那匹馬驚了,緊接著就向二人衝過來,馬上之人手中球杆亂舞,似乎失去控制,卻打向李汭的頭部。
郭弘拉著李汭一矮身,躲過這一擊,然後縱身跳到半空中,反腳狠踢,正中這匹馬的頭部!
只聽它哀嘶一聲,向一旁重重倒去,把馬上人遠遠甩了出去。
場內外一片嘩然,誰都沒想到一個小使竟然能將驚馬踹倒!
郭弘護著驚魂未定的李汭回到毬場亭子殿,皇帝也很震驚,問郭弘道:「李敬超,你是如何做到的?」
郭弘答道:「奴婢自幼跟異人學醫術和武藝,剛才用的是道家真功。」
一旁柳婕妤也趕過來看兒子,她抱著李汭對皇帝說道:「李敬超內功深厚,是有真道行的高士,妾身也看不出深淺,不應當成普通小使看待。」
皇帝來了興趣,問道:「所練是何真功?」
「《黃庭經》。」
殿內眾人聽了竊竊私語,這《黃庭經》是道士考試的科目,從沒人聽說有人練成真功。
郭弘環顧左右,又說道:「是魏華存祖師所留《黃庭經》真法,不同於世間所傳。」
「可能默寫出來?」
郭弘點頭,皇帝大喜,便讓人送上文房四寶,郭弘來到案幾前坐下,提筆寫了起來。
皇帝迫不及待起身走過去觀看,身後五個護衛也如影隨形。
郭弘不一會就寫完一張紙,筆法有些笨拙,但眾人都不敢笑他,因為上面都字跡竟然無人能懂!
「不用寫了,經文中說的是什麼意思?」皇帝問道。
郭弘聞言停筆,起身行禮道:「大道深奧,奴婢才疏學淺,雖然心中明白意思,卻無法用言語表述。」
「這是什麼字?」皇帝拿起來展示一番,皺著眉頭問道。
眾人紛紛搖頭,內常侍王歸長猶豫一下,小聲說道:「似乎是殷商之前的上古文字,奴婢聽聞戶部侍郎裴休精通此道……」
皇帝當即下令傳召裴休,又讓右軍中尉吐突士曄過來。
吐突士曄上殿後就五體投地,連連頓首,口稱萬死。
他是皇帝登基后親手提拔的親信,皇帝也不能讓他太寒心,便擺手說道:「起來吧,說說怎麼回事?」
「剛才叫了御馬坊的給使過來,說酒碗和罈子抹了驚馬的藥物。」
皇帝又傳了幾個人,說法都很一致,他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走到吐突士曄身邊,低聲問道:「德妃給了你什麼好處?」
吐突士曄也低聲道:「不敢,奴婢的右軍中尉是陛下給的,不是德妃給的。」
「那驚馬的人姓什麼?」
「姓趙……」
皇帝便不再問,轉身回了御座。
吐突士曄擦擦汗告退出殿,走到要參賽的那隊人身邊,問道:「趙虞侯怎麼樣了?」
醫官答道:「不妨事了,只是怕不能出賽。」
土突士曄把醫官叫道一旁,小聲吩咐了幾句,然後讓人去殿內稟報皇帝,說自己這邊缺了一人,是否可以選人遞補。
一會稟報的小使回來,帶過來一個人,正是郭弘。
「陛下命我來右軍參加比賽。」
吐突士曄聽說是皇帝的旨意,也不敢反對,只是心中暗暗叫苦,覺得已經不用比了。
皇帝身邊養著十幾個擅長馬球的宦官或軍將,這是宮中慣例。
唐敬宗就是被一起打馬球的蘇佐明等人弒殺的。
但大中皇帝身邊有哪些高手,右軍中尉自然心中清楚,絕不包括面前這位少年。
郭弘看出土突士曄心中所想,但毫不在意。
他自從知道馬元贄是害死武宗和太皇太后的元兇后,本能地想找對方麻煩,就算讓他吃癟也是好的,於是主動請纓。
何況他看了兩場,知道規則,也有些技癢,馬球雖然沒打過,但在山中曾騎過何登的白鹿,那是沒有鞍的!
如果比球技當然不行,但他本來就不打算跟左軍的人公平玩耍。
郭弘走到高駢身邊,拉住他低聲說了幾句,高駢臉上閃過驚疑之色,終於還是狠狠點了下頭。
他高千里武藝高強,卻因是郭仲文的女婿一直得不到晉陞,今天中尉說贏了就能升一級,心中早就志在必得,想不到出了意外,現在峰迴路轉,當然要博一下了!
御馬坊送來一匹比賽用的西域高頭大馬,郭弘騎上去左右搖擺,觀看的眾人竊竊私語,各處充斥著不看好和懷疑的聲音。
神策軍吏放下球,兩廂將士躍馬而出,一起沖了過來。
郭弘似乎是第一次騎馬,他的馬原地轉圈卻不前進,惹的眾人哄堂大笑。
馬元贄對身旁的吐突士曄笑道:「大家(皇帝)還是顧念老奴,這次十人對九人,怕是想輸都難!」
吐突士曄臉上抽了抽,宦官最愛財貨,郭家的田莊到手還沒捂熱,若是就這樣輸出去,實在心有不甘。
他心中還抱著萬一的希望,眼睛緊盯著場中的比賽。
郭弘總算稍稍控制住馬匹,這次還是有些託大了,他沒想到用了藥餌,馬匹還如此難以馴服。
宮中知道他善於醫治后,內侍省給藥局提供了不少中藥,這些藥餌是最近他自己偷著配的,可以馴服虎豹之類的猛獸。
但也許是藥性不合,對馬匹效果要差很多。
而且這匹是比賽用的烈馬,本身就很難馴服。
他看到兩隊軍將已經衝出去很遠,就策馬追了上去。
場外鼓聲隆隆,歡呼吶喊響徹雲霄。
眼前的一切彷彿都慢了下來,場上其他人的位置都映照心底。
郭弘躍馬而出,突然攔住左軍推球的軍將,揮杆一擊,球便從對方球杆下劃過,直奔遠處飛去。
高駢心中焦急,正在縱馬追趕對手,突然看到球飛到自己馬前,下意識伸桿一攔就反彈了出去。
郭弘已經趕到,從高駢身旁掠過,叫道:「沖!」
高駢想起對方剛才的耳語:「叫你沖就往前去,我們並排而行,往返擊球,衝過對方攔截!」
他來不及多想,跟著催馬疾馳。
皇帝從御座上站起來,他看到郭弘和高駢相隔不過一丈,伏在馬上並駕齊驅,左軍上去攔截的軍將,都被二人相互傳遞順利晃過,如同行雲流水轉眼就到了對方球門。
眾人哪裡見過這樣賞心悅目的配合,齊聲叫好。
郭弘知道進球者會有厚賞,便傳球給高駢,叫道:「射!」
高駢此時信心十足,他本是神射手,有一箭雙鵰之能,這時大喝一聲,揮杆猛擊,球如流星飛出!
「進了!」
場下一片歡呼。
接下來二十多分鐘,成了郭弘和高駢的表演,馬元贄臉上肉一跳一跳,恨不得把這二人吃了。
吐突士曄心中別提多爽,卻不敢表現出來。
一會比賽結束,馬元贄沉著臉一聲不吭。
右軍中尉也不敢提賭注的事,轉身準備去召集比賽軍將參拜皇帝,身後卻傳來馬元贄的聲音:「賢弟,回頭去我家拿地契。」
吐突士曄急忙轉身說道:「大兄,還是不必了吧。」
「馬某願賭服輸,我臉色不好是因為輸得莫名奇妙,這小使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竟然如此厲害!」
吐突士曄也附和道:「不錯,確實有些古怪。」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一凜,交換了一個眼色。
二人是世交,休戚與共,都暗暗對郭弘的來歷產生懷疑,決心細細查驗一番。
殿內皇帝接受了眾將跪拜,頒下賞賜,連左右神策軍一起賞了,頓時萬眾歡呼。
這時裴休也到了殿前,皇帝把郭弘寫的那副字給他觀看。
「啟稟陛下,臣曾在衡山看到禹碑,上面便是這種文字。」
「如此說來是三皇五帝時的上古文字了。」
「恭賀陛下,再過幾日便是壽昌節,此時出現這種文字,應為祥瑞!」裴休靈機一動,一個馬屁順著拍上去。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裴卿說得有理,正該好好慶賀一下!」
他吩咐道:「傳旨,李敬超聰穎過人,深得朕心,賜綠,著充內養,除殿中省尚藥局司醫(正八品下)。」
吐突士曄突然心中一動,問身旁的小使:「李敬超是李都判的親戚?」
李敬超和右軍都判李敬實的名字很像,他覺得似乎聽說過。
小使對他耳語幾句,吐突士曄面露喜色,說道:「原來如此,想不到李都判還有這麼個侄子,回頭要好好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