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他不自信,因為他從來就沒獨自抵擋過這樣大的誘惑
佑榮的手剛伸出來要去拿煙槍,就被父親一鞭子抽在手上,佑榮叫著把手縮回,之後每當他試著上前要去拿,就被父親直接抽回去。他想要煙,因為渾身難受,可是他害怕父親,挨了好幾次鞭子后他捂著自己的手縮在地上哭,看著煙卻不敢去拿。
江寒浦蹲下,拿起佑榮的看著上面布著的鞭痕,這雙手如今不住哆嗦著,一點力氣也沒有。恐怕再抽一鞭,就廢了。
佑榮驚恐地看著爹爹,最後隨著爹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可怕,上面都是血,剛才他還想著要不要犧牲了手的痛去拿煙具。見爹爹分神,他突然縮回手去拾地上的煙具,正要找火點起來,一隻匕首突然丟在他腿邊。
「敢抽,就剁了你的手。」江寒浦很平靜地說。
佑榮抬起頭看著爹爹,似乎在想爹爹是不是嚇他,可是滿身的鞭痕提醒他,爹爹是個狠得下心的人。可是看看到手的煙槍,裡面已經填了美味的煙膏,他想著,就算死了也要抽這一口。他看著父親,把煙槍抱在懷裡,像是一個膽小的小偷當著主人的面偷東西。
江寒浦的眼底微微濕了,蹲下身拾起刀子,卻先放在了一邊,從身後掏出一件東西放在佑榮面前,佑榮以為又是什麼刑具,眨巴了下眼才看清,那是一支白玉笛子,是爹爹給他尋來的禮物。以前他最愛的樂器之一……樂器,佑榮恍惚間想起,他是會吹笛子,會拉琴的,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那雙滿是血的手,原來是那麼的會擺弄這些樂器。
煙槍突然掉在地上,佑榮抱著頭倒在地上哭起來,好像他已經失去了他的手似的。他意識到自己的悲哀,和自己無力抵擋那悲哀。他甚至痛恨父親,為什麼不替自己做決斷,為什麼他要自己去拒絕誘惑,父母不能代勞呢?又或者為什麼生他的時候不給他多點意志力,讓他可以抵抗住誘惑呢?這樣他現在就不會那麼痛苦了,那麼難取捨受折磨。
他看看笛子,看看煙槍,哭的更傷心了,因為他沒有辦法應對這樣的難題,他也恐懼的想到,等到他再難受一些,他肯定會去拿煙槍,然後被父親砍去手。他不自信,因為他從來就沒獨自抵擋過這樣大的誘惑。
迎娣怕江寒浦真的砍了佑榮的手,過來把匕首拾起抱在懷裡,江寒浦起身把佑榮提起來又放到床上,佑榮還在哭著,已經不光是因為身體的難受了。偏心,父母偏心,他們把意志力和膽魄都給了大哥,沒有給自己,所以他此刻才會什麼都應對不了,才會這麼痛苦……
醫生們提著藥箱過來,又到了上藥的時間,方毓秀和孟茹溪也跟了來,看見佑豐身上又添新傷,方毓秀的眼淚又來了,她怕戒毒沒要佑榮的命,江寒浦直接會把佑榮打死。過不久,她的火氣又全集中在了大夫身上。
佑容背上的傷每次換藥都要疼得他亂叫一陣,剛才他在地上爬把縫線掙開了,這次更痛。大夫要幫佑榮清理傷口重新上藥,方毓秀怨大夫手太重,每次都要在邊上看著不斷地干擾,可大夫手慢,反倒會讓佑容痛的時間更長。
「你會不會處理傷口啊,哪有你這樣的,那是肉,會疼的,感情不是傷在你身上是不是?」方毓秀的脾氣越發沖了,大夫有些無所適從。
江寒浦走過來把大夫推在一邊,抓起佑容肩膀讓他趴在自己膝上,親自給他處理傷口,他讓大夫只顧按著佑容就行。
江寒浦很麻利的清理,上藥,佑容又亂叫起來,儘管知道上藥是在救他,可他總要叫出來。方毓秀不敢說江寒浦,只是不住地讓他輕點。佑容發現叫了也沒用,趴在父親膝上哭,小孩子一樣叫著「爹爹疼啊,爹爹……」
江寒浦被這叫聲弄得視線時而模糊,可他很快就深呼吸恢復常態,專註手裡的事情。
儘管江寒浦很快,可還是用了一個鐘頭才處理完佑榮背上的傷,不過平常要差不多兩、三個鐘頭才可以。佑榮感覺自己背上火辣辣的,可是上完了葯后慢慢的疼痛開始遞減,他哀哀地趴在父親膝上哭,表示自己受了很大的苦楚。
江寒浦讓他趴在床上,接著給他包紮手上的傷。佑榮看著父親,哼哼著。方毓秀用熱毛巾幫他擦著臉,輕聲說著,「再忍忍,再忍忍就過去了,你爹都是為你好。」
之後的日子,佑榮開始一陣迷糊一陣明白,他的思考能力開始一點點恢復,迷糊的時候他靠心中對鞭子的懼怕壓下抽一口的慾望,明白的時候,他也想起原來那個自己,想起父母,想起他戰死的哥哥。哥哥走的時候讓他好好盡孝,可是他呢?
他想到自己的沒出息,對國家、對自己的家他什麼都沒做,小時候總是問父親愛不愛自己,是不是像愛哥哥一樣愛自己,生怕父親偏心,可是如今卻覺得自己不配,他不配像哥哥一樣被那麼愛著。哥哥從小到大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他過得是什麼日子?當這樣想的時候,他會愧疚的流淚,痛恨自己,也痛恨自己的煙癮。
迎娣出去端茶的時候,佑榮試著自己下床,等迎娣回來,他已經從屋角的一塊方磚下面取出一桿備用煙槍和一盒阿芙蓉,他用盡全力把那東西扔在地上,拚命的用腳踩,用東西砸。迎娣趕緊把他拉過去要扶到床上,可他不肯,他要把那些東西砸碎。
直到江寒浦進來了,他才突然朝父親撲過去,爬到父親腳下,拉著他的袍子說:「你打我吧,爹爹,你打我吧,我該打,打我吧……」
最後江寒浦像抱小孩似的把他又抱到床上,佑榮抱著被子哭,覺得自己沒有臉活著。
等這一年開春,樹上發嫩芽的時候,佑榮才能披著衣服出來看看春色。他瘦了些,但是氣色已經好多了。那套被他砸的有些損壞的煙具沒有被扔掉,而是放在他房裡的茶几上,時時的警醒著他的內心。
芸芬也趁著天暖,有時會帶著孩子出來晒晒太陽,孩子還不會說話,但是看著鑽出來啃嫰草牙的兔子,也會用小肉手指著,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讓母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