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真相大白
三清里是位於寧都西北一隅的里坊,這裡地處偏僻,道路難行,房屋破敗,土地貧瘠。居民們大多都已遷往他處,如今所剩不過寥寥幾戶,還都是些上了年紀病卧床榻不堪於行的老人。
整個裡坊,看起來毫無生氣。
「公子,這裡能有人住嗎?彥王殿下不會是糊弄咱們吧。」朗朗晴日,一陣莫名的風吹來,尹風不禁打了個哆嗦。
子鈺沒有回應,四處打量著,似乎在找什麼東西。直到兩人轉了半圈,才在一處宅院前停了下來。那門頭上,掛著一面八卦鏡。
「還真有呢!」尹風環視了一圈四周,似乎生怕什麼古怪的東西忽然躥出來,「這地方確實需要這玩意兒。」
子鈺神色凝重,上前敲響了門扉,一邊回想著彥王的話,「西北三清里,門前八卦鏡,似乎是一位女子,姓甚名誰不知。」
「以殿下對太子的了解,殿下覺得可能是誰?」
彥王想了一會兒,回他道:「當事情毫無頭緒時,那就找其中的交叉點。太子心儀林太醫之女林霏茉,李齡與林霏茉之弟林珂交往甚密,而林霏茉與其母其弟在林太醫出事時便不知去向。」
真的會是霏茉嗎?如果她在這裡,那秦伊又在哪裡?子鈺敲了一陣兒,卻無人應門,又敲了一陣兒,仍無回應。
「咚咚咚……砰砰砰……」尹風已經改敲門為捶門了,「公子,不如我翻牆進去吧?」
話音剛落,門裡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隨後門扇被打開一條縫兒,露出半張女子的臉龐,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你們找誰?」小姑娘怯生生地問道。
「我們找林姑娘。」子鈺道。
「沒有,這裡沒有什麼林姑娘。」小姑娘連連搖頭,說著就要關門。
尹風一手撐住門,「你急什麼?話還沒說完呢。」
「還有什麼好說的。」小姑娘使勁推著門,奈何卻不敵尹風的力道。
「姑娘,那這屋子裡住的是誰?」子鈺溫和地問道。
「住得誰,你管得著嗎?」
「姑娘,煩請通報一聲,就說何子鈺前來拜訪,還請相見。」子鈺說著,讓尹風鬆開了手。
小姑娘見狀,忙一把將門關上,蹭蹭蹭地跑遠了。不一會兒,又蹭蹭蹭地跑了過來,打開門扇道:「請進。」
子鈺和尹風互望一眼,抬步走進門裡,那姑娘立刻關上了門,在前引路。進了屋,只見茶案旁站著一個的女子,那女子轉過身來,面容憔悴地看著二人。
「霏茉,果然是你。」子鈺低聲道。
「是我。我爹入獄,我一家人流浪在外,這都要感謝鈺兄你的好計謀。」霏茉疲憊的聲音一字一頓道。
子鈺滿臉歉意地低下頭去,「霏茉,我……對不住你。我找過你的,我以為你們離開了寧都。」
「一句對不住有用嗎?」霏茉揚聲質問道,顆顆眼淚滴落下來,「你在利用我爹設計我爹的時候,可曾想過我半分?是,不管什麼原因,我父參與謀反,是他不對。但如果你及時阻止,我不會怪你,甚至感激於你。可你呢?你眼睜睜看著他甚至引誘他一步一步走向懸崖!鈺兄,你可知,跟隨我爹一起走向懸崖的,還有我,還有我啊!」
面對指責,子鈺默默地站在那裡,他低垂著雙肩,微微駝背,彷彿有無形的重擔壓在身上。
一旁的尹風看不下去,插嘴道:「林姑娘,林太醫所作所為都是他咎由自取。在他替慕王等人密傳消息,在他得知何府即將遭難時,他又可曾心軟過,阻止過?我家二公子夫婦是如何離世的,我家老尚書又是如何中風的,難道你不清楚嗎?」
「所以呢,這就是你們何府的報復嗎?」
「我從未想過報復林太醫。」子鈺痛苦道:「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的。但他作為慕王的同黨,我若想將慕王一黨連根拔起悉數除去,就不能打草驚蛇。」
「所以,我爹就成了你們互斗而犧牲的棋子?鈺兄,他是我的父親啊,你當真不念及一絲絲情誼?」見子鈺不答,霏茉苦笑著道:「在你心裡,從來都沒有我,沒有我。你心裡,只有秦伊。」
子鈺忽然抬起頭,震驚地望著霏茉,急聲問道:「霏茉,你知道她在哪兒?」
霏茉不答,卻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聽說你如今入了東宮,哼,以你的智謀,什麼事都瞞不過你。」
「她在哪兒?霏茉,伊妹在哪兒?她是無辜的,這些事情她全然不知,請不要將她牽扯進來。」
「她無辜?她身上留著譚氏的血,她的義父與你和凌王一起設計害了我爹!即便她不知情,那也得受著,誰讓她是秦越的義女!」
子鈺快速一想,這才恍然大悟,「那封信是你送的?你想利用她引出譚震,為林太醫將功贖罪?」
霏茉點了點頭,「不錯,太子答應我,只要捉住譚震,扳倒凌王,他就為我爹向主上求情。」
子鈺聞言,忽然站立不穩,向後退了兩步。剛剛站穩,也來不及追問霏茉是如何知道秦伊身份的,便急急嚮往走去。
霏茉飄忽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不及了,太子已經派人包圍了那裡,誰都別想逃。」
馬車如風一般駛向醫學館,子鈺匆匆入內,將霏茉和太子聯手設下圈套一事告訴了秦越。
子鈺道:「秦太醫,譚震究竟在哪兒?他不能去赴約,那是一個圈套,一個陷阱!太子的人已經包圍了那裡,誰都別想逃脫!」
「我不知道。」秦越有些猶豫,他想起凌王對子鈺的猜疑,想起凌王對他的叮囑。
子鈺重重地嘆了一聲,「秦太醫,伊妹就是小伊,我早就知道了。她身上那半塊明月珏,我認得。她不是譚震的義妹,而是譚震的八妹。如果我想抓譚震,早就下手了,不必等到今日。你們之所以對我有疑心,不過是因為當年七夫人死在我父親的追捕下。這是事實,我無法否認。但你們不知道的是,當年在追捕時,我父親一馬當先追在前頭,就是想趁機幫助七夫人母女。當時,他看見譚氏忠僕洛湛快馬轉向另一條路,便想就此追過去,引開追兵。不料,七夫人卻在車上向我父親示意,父親便追著夫人的馬車而去,不想卻追至懸崖。後來,聽說譚震被人所救,父親這才明白七夫人犧牲了自己,引開追兵,讓洛湛去向譚三郎報信,這才為譚氏留下來一條血脈。」
秦越聞言,不禁對這位七夫人油然起敬,她以柔弱的六甲之軀保住了譚氏的兩個孩子。他願意相信子鈺,但他卻不得不防,便從袖袋中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丸遞給子鈺。
子鈺接過,二話不說吞了下去,一旁的尹風都來不及阻止。
秦越道:「對方約在霞浦水道的界碑處,只有半個時辰了。不管能不能救得他兄妹二人,只要公子所言不虛,我必會為公子解毒。」
子鈺道了一聲謝,又叮囑了秦越兩件事,一是讓留在秦越身邊扮作車夫的凌王侍衛前去三清里看住霏茉;二是讓秦越入宮,無論如何要讓寧帝清醒過來。隨後,便與尹風急急趕往城南的霞浦水道。
秦伊以為自己已經死了。頭昏得厲害,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在一片黑暗中無根地漂浮著。但當她睜開眼來,看到同樣被捆綁在一旁昏迷不醒的黃苟時,她多希望自己真的已經死了。
被縛在身後的雙手早已麻木,額頭上的傷口也已經不疼了,乾涸的血跡黏著頭髮,一縷一縷地貼在臉上。她沒有痛感,只是感到眩暈,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發霉的氣味,猶帶著明顯的血腥。胸前的衣襟浸染了一片血跡,地上也是血跡斑斑,混雜著細碎的草葉,暗紅的色澤令人不寒而慄。嘴裡被破布塞得滿滿當當,口唇乾得厲害,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卻連口水也沒有一滴。
水,她需要水,在以頭撞牆失血過多之後,她需要水來補充津液。這種將死不死的滋味當真不好受,倒不如乾脆死去,這樣他們就不能要挾兄長了。秦伊在心裡默默禱告,希望譚震不要中計,不要為了救她而陷入圈套。
「吱呀」一聲,木門被人推開,一個高壯的人影出現在門裡。那人朝她走了過來,抓住她的頭髮讓她被迫仰起臉來。傷口處被劇烈牽動,她這才感到鑽心的疼痛。
「沒死就好。譚家的兒女果然都是硬骨頭,你為了譚震不惜自我了結,不知道譚震為了你會不會只身前來?」
秦伊滿眼恨意地望著於英,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於英笑著道:「哭什麼?這不都是你自找的?我一直在找你們兄妹的下落。那日,我跟蹤徐小公子,希望能探聽到一些消息,若不是你自己出現在徵兵司門口,我又怎麼會盯上你?隨後我一直跟著你,卻無下手之機,若非你的好師姐將你引出來,我又如何能得手?哈哈哈,這就叫做自投羅網,自找死路!」
秦伊淚如雨下,她萬萬沒想到曾經對她親如姐姐的霏茉會如此待她。那日,霏茉一封書信將她引到城外,卻說要公開她的身份,將她交給太子,以換來師叔的減刑。當時,於英尾隨出現,霏茉與於英當場聯盟,並定下一計,要用她來引出譚震。她震驚地望著霏茉,曾經的師姐溫柔似水,怎會變成眼前這般工於心計?
在她震驚質問的目光下,霏茉轉過身去,對她道:「不要怪我,為了救父,我別無他法。」
在被於英帶走時,她一直看著霏茉的背影,那道決絕冷情的背影至今仍盤旋在她腦海中,就如一道火烙的印記,深刻心間。
於英繼續道:「話說,你們不是同門姐妹嗎?她為何如此狠心要將你推出去?知道這是為什麼嗎?這都要感謝凌王與你父親秦越,是他們聯手設計除去慕王,同時也包括重要的同黨,當朝太醫令林謙和。所謂父債子償,你父親害了她父親,她自然也要拿你來抵罪。一報還一報,倒也公平,公平得很吶!」
在於英的嘲笑中,秦伊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師叔會是慕王的同黨?是因為名利嗎?可他已經是太醫令,太醫署的最高官職,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卻聽於英道:「知道為什麼林謙和會走上謀反的路嗎?因為他有把柄握著慕王手中。哼,說來這還是因為你們父女二人。只怕你永遠都想不到,在客棧里雇兇殺你們的買主,正是這位大名鼎鼎溫文謙和的林太醫!」
秦伊一時怔然,從裡到外感到一陣陣冰冷,整個世界天翻地覆,所有的一切都在一剎那暴露出最真實醜惡的一面來。空蕩的胃裡忽然一陣痙攣,她不禁乾嘔起來。
於英將她拎了起來,眼中殺意騰騰,「要死也別死在這裡,等見了你兄長,我送你們一起上路!」說著,將她拖出門外。
門外,陽光明媚,將一切醜陋照耀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刺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