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落日落雲 孤地窮途
夢峰出現詭異變化,此刻無人知曉。東邊憑空多出來的山峰卻樹木叢生鬱鬱蔥蔥,其中一座峰頂一塊岩壁上有些濕潤,時不時凝聚一滴水液滴落在岩壁下方的岩石凹陷的水潭裡。
岩壁上赫然鐫刻了「洗髓神眼泉」五個字。
一眼望去,濕潤的岩面上彙集到岩角聚集起的水珠滴落,那水珠清澈透明,純凈之極,竟彷彿一塵不染一般。更讓感到其不凡的是從水珠中竟隱隱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清香,讓人聞了后只覺通體舒泰精神大振。
天空時而大雨時而細雨,山石坑窪處積水成潭。聚集的雨水混有泥沙有些渾濁,水珠融入水潭中水至清而沒了雜質。
日積月累,高處一些積水彙集到此處窪坑,水坑面積擴大成了一個小水潭。潭水滿,涓涓細流匯成溪流再彙集成檀河,成了檀河的源頭之一。上游兩岸的莊稼因灌溉檀河水而長勢一直喜人,河中的魚蝦更嫩而鮮。當然,常居此地的土著天天飲檀河水,長壽者大有人在。
像這樣異象在很多地方發生,荒漠成了糧倉,而原先一些富庶之地變為人跡罕至之地。或成不毛之地,或成深山老林毒瘴氣密布。
海嘯讓島嶼上的生靈死傷殆盡,除了超級大島外,大島嶼就此荒蕪,小島嶼就此消失。大陸陸地面積縮小了三成,人口銳減了四成多。自然災害變得頻發,妖獸海獸頻繁出沒,人族恐慌無比。
大晉大陸、玉沙大陸、亂星海大陸島等等陸地上的無數生靈死於非命,凡人不用說,更有無數低階修士來不及逃脫就此喪命。
天南大陸在海嘯始得到預警以及倉促組織的撤離,受害相對較輕。但隨著災害的延續,地震、水患等等持續發生,國家機器運轉也到了極限,修士、官吏疲於奔命。對青元帝國來說是一次史無前例的考驗,更與其說是一次社會穩定的重創。加之一些謀反勢力蠢蠢欲動,慕蘭草原的貴族們虎視眈眈,可以說帝國處於風雨飄渺中。
王鶴棣機械的跟著大隊伍沒命的跑著,自幼在山中長大還是有些體能。山路崎嶇跑著即便氣喘吁吁一口氣有些上不來,但他知道一旦跟不上小命就沒了。
看那時不時從腳下毫無顧忌竄過的鼠兔瞬間不見,還有那慌不擇路橫衝直撞的野豬惡狼巨蟒,顯然它們知道大災將至。以前,這些都是不好惹的貨,你若在山深處落單,你就成了它們圍攻的食物。如今,惡狼們當你視而不見,也成了喪家之犬。
大災前,獸比人明銳覺察多得多。比如螞蟻,若有暴雨能淹沒它們的窩,它們就會提前搬家。
王鶴棣咬緊牙關,此刻他的腿腳已經不屬於他的了。他形如木偶,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氣。時不時有人拽著他跑,他根本想不起是誰這麼好心。
轟響聲越來越震耳欲聾,到處飄起水汽。王鶴棣感覺到身上濕漉漉的,舔舔嘴唇舌頭苦咸苦鹹的,讓他大腦清醒了些。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寨中的鄰居越來越少,有些就近登上了峰嶺上。
他只看見大舅舅一直往老爺峰方向跑,還看見他時不時回頭叫喊,可他聽不見大舅舅說什麼。
山洪爆發如同脫韁的野馬從山中狂奔而出,其勢不可擋他是看見過的。如今轟隆隆聲比之不知大了多少倍,小心臟很有些惴惴不安。
大風來了,大雨來了。
老爺峰終於到了。
看著高聳入雲的老爺峰,王鶴棣雙腿顫動,抱著布包袱的小手抖動的厲害。布包袱是他拿床單包裹著幾件衣服和小木馬,還有三個果子。一開始沒感覺重,如今很有些重,但他一直沒扔。
看著大舅舅有氣無力的揮手,隨後眾人艱難的順著山路向上攀登。
山路顯然是剛開鑿出來了,向上有數條。
王鶴棣看見一些不認識卻打扮相似的人陸續趕來。
到半山腰,王鶴棣回頭一望,身體一顫,一屁股坐了下去。身後三表哥焦站忙用身子抵住王鶴棣小身子,擋住了他不滾下山。而三表哥背著小兒子,左手攙扶著大舅娘,面色慘白,顯然也是體力嚴重透支。他大喊:「不要回頭,快!」
王鶴棣心中哇涼哇涼,腦袋中一片空白。他並沒有聽見三表哥朝他說什麼,只看見三表哥嘴巴張合,猶如看皮影戲中紙人呆板的一張一合。
他見娘緊跟在三表哥身後,也驚慌的大叫著。她抱著二表哥家的娃,左臂背著包袱已經滑下。他知道二表哥跟著二舅舅還有大表哥去集鎮趕集去了,如今二舅舅家沒有壯年男丁了。娘沒背自己,他懂,也沒怪娘。誰叫自己年紀比他們大,輩分比他們高,這也是他堅持自己上山的原因所在。
洪水夾雜著斷木碎石在山谷中奔騰衝撞,碾壓而過。洪水肆虐,聲勢滔天,那浪頭如同一頭頭髮怒的雄獅怒吼而來,勢不可擋,猶如近在咫尺。
濁浪排空,翻騰洶湧,轟轟隆隆,震撼心神。王鶴棣努力向上攀爬,不知何時發現開鑿的山路沒了,前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或坐或躺或哭……
他身子一軟,累昏過去了。
不知多久,王鶴棣醒了,他是被雨水打醒的,或者是被凍醒的。
他茫然的張開眼,見自己躺在娘懷裡。
娘在哭泣,卻聽不到哭泣聲。耳朵里只有轟轟隆隆聲,而身體更能感覺到山體的顫動。
他扭頭看去,妹妹依偎在娘身邊也在哭泣。他四下張望,隨後強撐著站了起來。
這山頂面積很大,似乎被什麼剛削去的。削去的是岩石地面齊整平坦,還有半面平整如同打磨過的崖壁切面聳立的。崖壁傾斜,可避些小雨。
以前隨爹入山上過這老爺峰巔,原先峰巔哪有這麼大一塊平地。峰巔本巨石嶙峋,哪有這如同木椅般的造型,他有些想不通。難道是仙人乾的?這念頭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隨之也沒去想仙人怎麼將這峰頂切出來的。
他看見有幾百人,有認識的,更多的是不認識的。大半人都在哭泣,還有些發獃,其中就有大舅舅。
一角聚集著一些小獸,估計它們來不及逃走只能跑上來躲避,至於猛獸凶獸們逃去更遠處了。村寨里跟隨而來的一些獵犬,卻在四周守護。
波濤拍打著山石,茫茫一片,看不到邊際,只有波濤翻湧。浪花散去水霧升騰,王鶴棣依然覺得嘴唇鹹鹹的。
水怎麼會是鹹的?這就是海水?海水怎麼這麼多,都要將老爺峰淹了!那要多少水才能充滿,將這裡變成汪洋!
「小虎,不要亂跑。」這時他耳邊傳來焦站表哥的喊叫。
王鶴棣愣了愣神,回到娘身旁。
娘泣不成聲道:「小虎,你爹沒了,你哥沒了。嗚嗚。」
王鶴棣有些心痛,可他更茫然,因為當前水浪濤天的壯觀震撼的他有些懵。
「小姑,不要傷心。這該死的天災,沒法子呀!」焦站悲戚的安慰道:「小姑父、大虎他們……唉,看寨子里的,估計大半……大哥二哥他們跟二叔他們去鎮上,也不知死活。唉……」
王鶴棣聽著焦站表哥斷斷續續的勸解安慰著娘,他在一旁似乎明白些。聽到有那麼多親人沒上得來,他愣愣地看著大家。
據說焦站是大舅娘下田幹活時一時來不及回家就站在生的,大舅舅就給他取了這名字,意思是站著生的,更是要成為頂天立地的漢子。當然,名不辱姓,三表哥也是村寨里的大能人,已經成為焦家的頂樑柱。以前能說會道的三表哥,如今也是……顯然他也很難過。
「唉,我們寨里那些沒跟來的,估計都沒了。歲山就屬老爺峰高,十多個山頭都被淹沒了,如今就只剩……」焦春天哀嘆說道。
眾人聽了一片黯然。老爺峰有五百多丈高,是方圓百里最高峰。其它山峰三百丈不到,如今浪濤都涌到峰巔了,浪潮來的快猶如風捲殘雲,可見其它地方凄慘無法想象。
此地各村寨都是各自聚集在一起,從雲堡寨出來的一眾,到此一半都沒有。其它村寨的百姓也是如此,個個凄凄切切。
峰巔,風嘯浪涌,寒風瑟瑟。
眾人身著單衣,有些半途慌裡慌張中丟了一切,就剩個人。山頂溫度本就比山下低得多,如今陰雨綿綿,天寒地凍,不免饑寒交迫。
五六天過去了,洪水還沒有退去。
眾人所帶著食物都吃完了,關鍵沒有水喝。雨水淅淅瀝瀝,可水是鹹的,越喝越渴,絕大半人病倒不起。有餓的,有驚嚇的,有悲傷過度的,更多是著涼造成的。
至於身旁的獵犬,蜷縮不動的二三十隻小獸,村民們也沒了那殺心。刀,火石有,可柴火鍋碗誰也沒帶,想想也沒氣力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