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要伯樂
「正,正是,娘子好見識。」
男子連忙站起,沖著少女深施一禮,許是因為失禮,言語間儘是尷尬。
「這位娘子,在,在下李堅,愛收集些小玩意兒。和,和小弟裴述來此借宿。小,小弟心情不好,為兄看他素日喜愛胭脂水粉,便翻出了盒香粉給他,沒想到他正氣頭上,一盒香粉盡數打翻,還把我轟了出去。」
他撓了撓頭,可憐兮兮展示自己被打翻的粉盒,言語間帶了絲哀泣。
「你看他房間燈還亮著,也不知消氣了沒有。」
攬翠探頭一瞅,發現裴述的房間果然還亮著燈。但還沒等她收回腦袋,那房間的燈忽地就滅了。
攬翠長嘆一口氣,轉過頭對李堅說道:「好了,他估計是消氣了,你快些離開,休再擾人清靜。」
見到裴述房間的燈熄了,李堅也算是長舒一口氣,還使勁嗅了嗅空氣中四溢的香味,誇張地嘆息一聲。
攬翠滿意點了點頭,順勢合上了門。
她剛準備熄燈,再次服侍小姐就寢,殷樂已經起身走到她身邊,伸手按住了攬翠的肩膀。
「攬翠,去報官。動作輕一些,別驚著李堅。」殷樂說。
攬翠心裡咯噔一聲,與殷樂四目相對。
「娘子,此前不久,裴述才剛剛熄了燈火。」她提醒道。
殷樂重新嗅了嗅空氣,篤定地點了點頭。
樂娘子善調香,不僅僅是因為豐富的知識與經驗,更是殷樂天生就有敏銳的嗅覺。她能在十幾裡外聞到烤鴨的香氣,拉著攬翠躲起來搶吃的。也能在香薰里精準分辨出負傷人的行蹤,順著血味追上去。
因此,這空氣中的味道,她很清楚。
「是血腥味。」
若是她沒猜錯,那個裴述,非死即傷。
攬翠一陣莫名,但看著殷樂眼中的篤定,當下一聲不吭,小心翼翼貓腰出了門。
大周朝律法嚴明,縣衙中必有衙役通宵看守。遙見攬翠身影消失,殷樂滿意點了點頭,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堅的房間靠著樓梯,而裴述的房間則在里側。
空氣中依舊瀰漫著濃重的脂粉味,若不是殷樂前世對香料十分諳熟,恐怕也辨別不出其中的血腥氣。
想來也是,若非她出類拔萃,早已不是豆蔻年華的樂娘子,怎麼能在一群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
素手按在木門上,殷樂施力小心試了試,發現門果然沒鎖,心下已是瞭然。她正要推門,身後卻是一陣勁風襲來。一隻手憑空出現,隔著衣料抓住了她。
殷樂驚訝轉頭,與一雙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對。來人侍從打扮,不知從哪突然冒出。殷樂下意識反手相擊,卻被牢牢制住。
「姑娘這是何意?」那人沉聲問道。
「救人,或是驗證我的猜想。」殷樂道,「裡面的人不是我所殺,甚至可能還活著。但你若是要攔著我,你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侍從眯了眯眼,似乎在思索殷樂話中的意思,而殷樂卻不再與他多話,喝了聲:「鬆手。」
那聲音帶著不符合年齡的震懾,侍從一怔,握緊殷樂手腕的手微微一松。趁此機會,殷樂用力推開虛掩的木門。
一瞬間,濃香混著血味撲鼻而來。
殷樂伸手捂住鼻子,正要走進,背後卻突然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既然裡面的是名男子,就莫要髒了姑娘的手。」
聲音並非來自於那侍從,殷樂轉過身來,見一名少年正從房間里走出,含笑看著她。
少年與殷樂同歲,身穿一件湛藍色錦袍,腰間系著白玉帶,頭髮用一根木簪簡單挽住。
錦袍的質地,是每年上貢的蜀錦。玉帶,是上好的羊脂玉。木上的雕刻,除了御用巧匠和隱世高手,殷樂想不出第三個如此巧奪天工的人。
但這些東西,都沒有殷樂眼裡放出的金光耀眼。
吼!伯樂來了!
這名少年,叫姓李,名炩,乃是當朝天子第十子,如今的秦王殿下。
如果要殷樂換個說法,數年後,這名小小少年,搖身一變成了真龍天子,九五之尊。
對,就是那個王八蛋宋玉的上頭,鎮壓其兄長叛亂,百姓讚不絕口,幫殷家平反,把她斬了的少年天子。
秦王李炩手扶欄杆,向著侍從使了個眼色。對方會意,一閃身便入了房中。
「元歡擅長治傷,也頗有經驗,想必會比姑娘更得心應手。」李炩稍稍俯身,向殷樂施了一禮,「在下聽著門外有響動,剛想著是否叫元歡來查探一二,姑娘就先佔了先機,當真有膽識。」
殷樂識時務地收起垂涎的目光,杏眼一彎,眸子里添了兩抹笑意:「不敢當,不敢當。」
「客棧出了這等事,定然需要知會本縣縣令。」李炩剛準備繼續說些什麼,就被殷樂接了口。
「我的婢女已然前往,想必不一會兒,便會帶人前來。除非……」她略一挑眉,「這縣衙里的人,敢不把小姑娘說的話當回事兒。如此,便只能請公子出力,抓了那人扔到官府去。」
目光在李堅的房間頓了頓,殷樂私下盤算了無數種他逃跑的路徑,都被一一否決。
客棧房間沒有開向外側的窗戶,跳窗逃跑是不可能的。只要李堅一在長廊上出現,他就跑不了。
無論李堅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計劃敗露,他都是瓮中之鱉。
元歡尚未從房間里出來,李炩和面前這個女子並肩而立,不由得攀談了一兩句。
「在下不太明白,若是李堅對裴述動了手,為何裴述房間中的燈,會在李堅出來之後熄滅?」
「若我沒猜錯,裴述房間的蠟燭,應該只燃了一半。」殷樂認真聽著李炩的疑問,使勁兒向他賣關子。
餘光瞥見李炩面上疑惑更甚,殷樂伸手點了點自己的房間,說道:
「李堅特地準備了兩支蠟燭。一支,是裝在房間的燈籠上,特意做出剛用了一半便被吹熄的假象。」
「而另一支,許是安插在在房梁的某一處,僅僅只能燃燒少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