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劉放的新歡
天亮了,太陽照樣升起。邵艾再頭痛,也得上班,也得面對發生的一切。
忙了一個上午,總算沒有顧客了,邵艾鬆口氣。昨晚沒有睡好,頭昏腦脹的。而這半天的時間裡,她一邊點錢一邊在心裡想著自己認識的人,思慮著有沒有人可以幫自己。思慮的結果沒有意外。她認得的人太少了,有作為的一個也沒有。
「吃飯吧!」房姐招呼她和丁藝。
丁藝和邵艾都有點意外。房姐已經上樓把飯菜打了下來,並且擺好了碗筷。一向的,打飯是她們兩個人「份內」的事!翰林支行的儲蓄專櫃只設了一個窗口,她們三個人編在一個班。通常的情況下,房姐認為擦桌子都是多餘,「擦什麼擦,下頓說不上還吃不吃呢!」她對單位里的事,處處看不順眼,好象在過天日子,隨時準備翰林支行黃鋪。於是,擦桌子的工作,年輕的兩個只好承擔過來。漸漸地,上樓打飯也承包了。
「快點過來,」房姐催促,「頭兒不在家,咱們早點吃!」
她說的頭,指的是王冬。付所長於青成天往外跑,就是有心也沒功夫批評人。翰林支行在中層領導的設置上很有意思。出納和會計都有自己的科長,儲蓄卻沒有單設,由副行長王冬兼任。所長有一個,還是付的。也正因為如此,於青一肚子勞騷。在她看來,王冬是因為儲蓄油水大,不肯放手。要不然,她幹了十幾年的付所長,怎麼還不提正的?科長的位置也空缺著,就是不肯安排。她說的時候,卻是替房姐著想,「我要是提了正的,付所長還不是你?!兩個小的是代辦員,年紀又小,怎麼也輪不上!科長若安排了人,倒出來一個空位也還是你的!」她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圖的是什麼,一個人攬了好幾份差!敢情這世界上還有人願意挨累!」因此,房姐深恨王冬,「還不是有意壓著我,不讓我起來!」
「今兒這是刮的什麼風?」丁藝先低聲向邵艾,然後響亮地應了一聲,「就來了!」她正在串一副手鏈。王冬一出去,她就總有私活可以干,也不裝模作樣的練功了。
邵艾一樂,沒有說什麼。跟丁藝,用不著心眼實。要不然,她這邊聽了話那邊就添枝加葉地傳過去。
「吃菜呀!」房姐沒有自顧自地先吃,她給丁藝挾了一筷子芸豆。
目標是在丁藝身上,邵艾放了心。她垂下眼眉,只看著飯菜。敢情房姐知道丁藝也愛吃芸豆,她在心裡暗笑。平素,房姐一筷子挾去半盤,還要賣聲,「現在這年輕人,就是口嬌,青菜一點不吃!」要知道,芸豆吃光了,剩下的也還是青菜。
「幹嘛這麼對我好?!」丁藝挑起一粒米飯看著,「你心坎上的人是她呀!」
「她不是有人疼了嗎?!」房姐給說得臉紅,「這死丫頭!」
「喲,房姐打算怎麼疼我?!」丁藝笑不哧哧地。
「還沒處呢吧,小丁!」房姐剛開口,就給電話鈴聲打斷了。
邵艾放下筷子去接。是劉放。她說別人送了她二十斤豬爪,要麻煩邵艾幫著烤好刮凈。邵艾略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下來。她幫劉放烤豬爪有二年了!都是小明求廠子里食堂的師傅幫忙。
再回到桌邊,談話的氣氛已經很不好了,「現在這年輕人,個個想攀高枝!」房姐大概碰了一鼻子灰,面上詘詘的。
邵艾也不看丁藝,低下頭吃飯。劉放的豬爪還沒著落呢,她可沒心思睬別人。
「哪有那麼多高枝可攀?!」房姐挾了一大口芸豆,「我倒要看看!」
丁藝不說話,臉色卻不愉快。
「有幾個象小邵那麼命好的?!一找就找個廠長兒子!」房姐打量邵艾,「有幾個象小邵這麼漂亮的?!上千個人也挑不出來一個!再說了,人家陳廠長家挑兒媳婦,還不光看長相!那得琴棋書畫樣樣都會!」
「你們慢用!」邵艾沒心思吃了。
「小邵,你來說說,湘華紙板廠怎麼樣?!那可是大廠子!以前想進還進不去呢!技術員多好啊!還是本科生。」房姐拉住邵艾。前段時間,她的侄子房有志來儲蓄所存錢,一眼看上了丁藝。明知道人家不會願意,可侄子再提哪家姑娘也不肯相看,沒辦法,房姐只好硬著頭皮開了了口。
「那得看丁藝怎麼想。」邵艾笑笑。提的是誰呢?房姐的侄子房有志在湘華紙板廠,年齡上也相當。
房姐沒爭取到贊助不甘心,「小邵的老公公不也是技術員出身?!現在都是廠長了!工廠怎麼了?一樣出息人!」
「現在和那時候能一樣么?!」丁藝心裡不痛快,一個工廠的,也敢給她提!真是氣死人,找便宜找到她頭上來了。
「什麼時候也得是念書人出息!今後越來越重視這個!」房姐沒死心,「別看現在什麼樣的都能上去,以後肯定不能總這樣!這書一點都不會白念!」
「那可不見得,」丁藝不愛聽,「葉准怎麼樣?還研究生呢,怎麼了?出國名單里有他么?!一句外語不會的照樣出去!」
「葉准沒上去?」房姐很意外,「不可能,李行長對他多好!」
邵艾也吃驚,出國考察人員的資歷條件幾乎是為葉准量身定做的。
「李行長算什麼?一個副的,說了也不算!」丁藝輕蔑地瞥了邵艾一眼,「他不想好了,為一個員爭!」
邵艾當然知道對方為什麼給了自己這樣一眼。這都是因為那個李行長的緣故。按照老黃的說法,李行長看自己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是動了心。可動心也沒用,他只是一個副手,說了不算的,自己不會因此得到什麼實際的好處。
這一眼,讓邵艾對那個李行長的印象進一步惡劣。平白無故地,對方的輕浮好色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其實,她對這種事情的看法,還不象丁藝那樣,口是心非的滿嘴裡都是道德和廉恥。相反的,她覺得這種做法也無可厚非。邵艾還知道,不光自己這麼看,別人也是一樣!不管用什麼途徑,爭取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是成功。雖然大家嘴裡都在批評,都在輕視,心裡未嘗不是羨慕的,認可的。人們真正看不起的,是沒有錢,沒有地位。她之所以討厭那個不曾謀面的男人,是因為,在她的想象里,對方一定是個相貌萎瑣,目光粘膩得令人噁心的糟老頭子,就象劉放跟從的楊大年一樣。她可以認同這種方式,卻無法認同這樣的男人。
「那你姐夫呢?!」房姐問。
丁藝裝沒聽見,低著頭吃飯。
「有沒有你姐夫?!」房姐用手肘碰了碰丁藝,「他上去了?!」
「沒有吧!」丁藝不抬頭。她早放出話,說姐夫孫傑已答應出國給她帶個皮包回來。那皮包要比邵艾老公公從香港帶回來的更好。
「沒上去也正常,用不著上火!」房姐沒有幸災樂禍,「咱這地方就這樣,哪都沒這兒黑!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不用,擱一邊閑著,凈用那些啥也不是的扔貨!別的地方可不這樣,人家紙板廠可重視學歷了。我侄兒小志在單位里特別受重視,在基層幹了不到半年,就調到機關里了!這以後,有都是提升的步!別看企業現在掙得趕不上銀行,以後肯定比銀行好!銀行是什麼破地方?!這破活誰幹不了?!再說了,小志一幹上去,還差那點工資?!」
提的真是房有志。邵艾腦子裡閃過對方清癯的長臉。她對這個人印象頗深,好象是去年夏天分來的大學生。剛分來時一看見自己就熱情地打招呼,帶著知識分子對女工的俯就,舉手投足間時刻強調著自己大學生的身份。也是從他身上,邵艾知道,她從岳良身上見識過的書生氣,並不適用於所有的大學生。後來,對方知道自己是小明的妻子,陳廠長的兒媳后,就換成了一副厭惡有加的嘴臉,眉宇間銜恨懷仇的。這個人很不馴服,來了不到一年,換了好幾個地方,跟誰都和不來,現在調到工會閑起來了。
「誰在單位特別受重視了?!」伴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劉放出現在窗口,「小艾,出來幫我抬一下!」
「就讓他幫你抬一下唄!」房姐眼尖,看見停在外面的車裡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還不到時候!」劉放也不在意,只矜持地一笑。
聽見房姐的話,丁藝向外張望了一眼,又轉過臉,什麼也沒說。
「喲,這事不讓他干,還等什麼叫到時候?!」房姐臉上帶著輕微的不信服。
「給我當苦力也不容易,你以為誰都能熬上?」劉放哼一聲,「他現在還不配!」
「就胳膊腿長得象螞蚱似的人配!」邵艾和劉放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丁藝的一聲冷笑,「說叫不動人家還差不多!」
「這**,不說話怕把她當啞吧賣了!」劉放也聽見了。
「不值得跟她生氣!」邵艾在車前站下。駕駛員的位置上坐著一個膚色白晳的男人,戴副寬邊墨鏡,一看見自己,馬上把臉轉向一邊。
「剛才和你說少了,是三十斤。」劉放打開車門,把一個麻袋拖下來,「這鄉巴佬也實在,一聽說我愛吃豬爪,就送來一麻袋!倒是刮好洗凈送過來呀!這讓我怎麼弄?!」
「他們也不見得能弄乾凈!」邵艾咬牙搬起麻袋一角,「送屋裡吧!」她覺得車裡的男人從反光鏡里在看自己,這讓她不舒服。雖說和劉放關係不錯,可這樣的女人,邵艾還是嫌棄的。她身邊的男人,就更讓人反感了。
「就是!不過,可就給你添麻煩了!」劉放點著頭,「好在食堂人手多,又有爐子,他們弄起來也省事!」
一進了屋,她向房姐瞪著眼睛,「方才說誰呢?混得這麼明白?行里就這麼幾個人,誰呀?基層幹了幾個月就調機關里來了?最近機關也沒進人哪?!」
「我說我外甥呢,」房姐有點心煩,「這不,給人家提親,人家還不愛看!這條件就夠好的了!」
「哪單位的?!」劉放把豬爪放到丁藝旁邊的窗台上,「給小丁提?!」
「邵艾老公公廠里的技術員,大本畢業!還得怎麼?都想找小邵那樣的?!那得有哇!」房姐很不痛快。
「怎麼都提到工廠工人了?!」劉放笑不可抑,「啊?丁藝!」
「湘華紙板也是好單位!」邵艾捅捅劉放,暗示對方嘴下留情。她得罪完丁藝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可要有罪受了!要知道,劉放的父親和丁藝的父親原來都在市行機關,她們的仇口可是父一輩子一輩的!
「是技術員!」房姐糾正,「正兒八經大學畢的業,不是亂七八糟的野雞大學!現在在廠里當幹事呢!」
「和工人有什麼兩樣?!」劉放嗤之以鼻,「還幹事?!你唬農民哪?!」
「說的什麼話?!」房姐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上次提的是什麼什麼科研,就養雞那地方的!這回提到工廠了!」劉放笑話丁藝,「我看給你提的是一個不如一個!」
「我也沒看幾個!」丁藝不高興,「條件好的也挺多的!」
「沒看幾個還條件好的也挺多?!」劉放一下子抓住對方話里的的漏洞,「來,咱倆算算!就我知道的,從市行杜一美給你提的綠化處的開始算!啤酒廠工人一個,自來水廠收水費的一個,湘紡醫院跑銀行的一個,建行保衛一個,東青體育老師一個,鍋爐設備研究所化驗員一個,街道管老太太的一個,對了,還有養雞的那個!」劉放喘口氣,「這就多少了?這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得多少?!哪有一個條件好的?!」她笑吟吟地望著丁藝,「我看是條件好的是沒幾個!」
「我可不是那種專挑物質條件的勢利女孩兒,」丁藝氣白了臉,「我不看重那個!」
「你看不看重的咱先不說,」劉放成心氣她,「還女孩兒?你都多大了,還女孩?!小艾要是想,都是孩兒她媽了!你比人家還大幾歲呢!再說了,不看條件看什麼?!缺心眼喲?!」
「誰比她大?」丁藝一臉委屈,「我比她還小兩個月呢!」
「哎喲!」劉放捂了嘴笑,「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就你身下你媽流的那個都比小艾大!就因為這事,我爸差點沒提上科長!小兩個月也對,是生日,不是歲數吧?!」
「一屋子人,說的什麼話?!」丁藝臉通紅,「一點深沉也沒有!」
「都是女的怕什麼?!」劉放乜斜了丁藝一眼,「象你不懂似的!」
「外頭還有男的呢!」丁藝表情矜持起來。她說的人是老黃。對方正吹著口哨下樓。
「你說誰?」劉放向外看,「老黃?他連大門還沒進來呢!他進來能怎麼?誰拿他當個男的?!再說了,你當著他說的那話不比我寒磣?!脫褲子什麼的都上來了!」她和房姐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一會又大家閨秀似的裝上了!」
「她身下還一個哪?!」房姐聽了好奇,「怎麼沒要?!」
「她家一連氣倆丫頭,她媽不服這口氣,非要生個兒子不可!可那哪行?違反計劃生育!都六個月了才做掉!我爸當時是科長,被連累得半年獎金都沒了!」劉放一臉不滿。
「哎呀,丁藝!那你都二十幾了?!」房姐驚訝地,「我光知道提,還不知道屬相合不合呢!。」
「人家國外不興打聽年齡!」丁藝拿出外國理論,「不是我晚,是她太早了!」她帶著不屑,「人家大城市三十多了還過單身貴族的生活呢!那叫時尚!懂不懂?早早就結婚,那是鄉下人的做派!光看條件貪圖權勢不講愛情更是庸俗。」
「喲,」劉放作出大開眼界的樣子譏諷丁藝,「真是長見識!還外國?你去過怎的?!我是不懂什麼時尚,什麼單身貴族,我就知道咱這地方姑娘小子歲數大了叫大齡青年,工會還得幫著找對象呢!咱這是中國,是小城市,你當你是外企白領哪?!小艾是結婚早了,這一點也沒錯!要不,沒準還能認識市長兒子呢!」她把下巴向邵艾一揚,「不是我說你,人家二十四五歲了都不著急,你早早把自己嫁出去幹什麼?!也不多看看,好好挑一挑!昨兒李行長還問我,『那個彈琴的小姑娘是哪行的?處沒處?』我就逗他,『幹嘛,你看上了?』把李行長問得臉紅到耳根子!要不是臉黑,得跟大公雞似的!」
「這群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房姐罵起來,「真不要臉,還打聽上了!」
「哪跟哪呀!」劉放擺手,「人家李行長要給自己好朋友的兒子提!說那孩子大學畢業,分配到稅務局了!你聽聽,現在能分到稅務局,那得什麼門子?!還有,能跟李行長來往上的人,也得是各大局長什麼的!要說不著急,那得是小艾這樣的。」她伸出一個指頭來點在邵艾腦門上,「這提的,可一個比一個好,你當初急的是什麼?!糊塗神似的,倒是挑個市長的公子嫁過去,也好讓咱們跟著神氣神氣!」
「現在的年輕人,可趕上好時候了!」房姐感慨上了,「人家找對象,就知道看什麼,挑什麼!不象咱們那時候,還好意思問?哪抹得開臉?!介紹人說什麼是什麼,多一句話也不敢問!你再看看現在這年輕人,按照條件找,一進門就什麼都有了!」她用眼角瞟著丁藝,「沒找著的,心裡也有數,有個目標!條件不合適的都不相看!」
「那倒不是,」丁藝臉拉得老長,「感情上的事得隨緣!緣份不到可不行!不是相看不相看的事!我可不能象有的人,跟錢結婚!這是一輩子的大事,著什麼急?我覺得一個人悠閑自在挺好的!」
「不是相看的事?」房姐小聲哼一聲,「也沒少看!誰著急誰知道?!」
「每個人想法不一樣,我是真的不著急。」丁藝已經穩下心神,「別人上趕著給提,你說我怎好駁人家的面子?」她沒抬眼皮,「我一說不看,就有人不樂意!」
「說你呢!」劉放用手肘拐了房姐一下,「敢情是皇上不急太監急!」
「誰著急誰知道!」房姐酸酸地,「我有什麼不樂意的?!也不是我怕剩家裡!」
「你倒提個條件好的,」劉放故意打趣,「工廠工人提個什麼勁兒?沒準提個條件好的,緣份就到了!」
「我可不是那種人,」丁藝勉強應戰,「不想看就不看,跟條件有什麼關係?我可不是那種愛錢如命的拜金主義者!」
「我可是那種人,」劉放給了房姐一個眼神,「可惜沒機會了!」她懶怠地靠在椅子上,「我要是二十多歲,一定好好挑一挑!不看門弟、工作看什麼?就圖錢!別的啥也不看。日子過得舒服有錢花才是真的!」
「這也沒錯!」房姐把話接過來,「就是別挑大發了!有幾個象小艾這麼命好?」她拿眼睛看住丁藝,「別象咱們上面那位,挑到三十多歲,連個好人家的門檻是什麼樣都沒看著過。結果可好,歲數大得不行了,急急忙忙抓一個,還趕不上以前看不上的!最後找一臭工人!倒什麼也不挑了!」
「就是,」劉放嘿嘿一樂,「挑來挑去,差點剩家裡!」她象徵性地向樓上看了一眼,「巴巴地等到三十幾歲,就找這麼一個人!家還是農村的!聽說結婚前就給做了一床鋪蓋!」她伸了個懶腰,「我看這事呀,得有那命!你看咱們小艾,一彎笑眼,看著就喜相!」
「命好?」房姐不同意,「就這小模樣,想不好也不行呀!人見人愛,一搭上眼就相中!」
「吃完了?」邵艾問,「那我撿碗了!」她最怕房姐借自己打擊丁藝。
「長得是真好,這皮膚,水靈靈的!」房姐悻悻地,「女人哪,皮膚白才主好姻緣!」
邵艾端著碗筷趕緊走。她聽見,丁藝在身後重重地合上粉盒。
要是小明父親的事化不了,她們又會怎麼說?邵艾心裡打著鼓。長了一張俏臉,跌跟頭的資格都沒有了!她是不能夠出醜的!否則,今天這番話,丁藝會挾槍帶棒地再砸回來!
「哎——!」一個人驚叫一聲。
是老黃。他興沖沖地走進屋,也沒看路。
「怎麼著,你當老大姐的也不張羅著多干點?!」老黃抖著身上的菜湯,「讓人家小邵刷碗?你看看這小手,」老黃嘖著嘴,「那可是彈鋼琴的手!」
「不會彈琴怎麼了?」房姐沒好氣地,「長得不好就該死啊?!你心疼你幫著洗去!」
「可不是,我真想幫著洗,」老黃笑嘻嘻,「可這手剛扒過糞堆!這手洗的碗筷你們還得用嗎?!對不,劉領導!哪陣風把您小人家吹過來了?!」老遠的,他就伸出手。
「誰跟你握?!」劉放打他一拳,「不是剛扒完糞堆?!」
老黃順勢捏住,「那才有勁哪!不是說,一朵鮮花得插牛糞上么?!這不,屎還沒幹呢!」
「鬆開!」劉放佯怒,她用另一隻手去打老黃。
「可逮著了,不得好好親近親近?!打也不能鬆手!」老黃誇張地握著,「這可是咱行的宋祖英,人靚歌甜!」
「少來,用你的時候哪去了?!」劉放眼眉一立。
「堵車了!」老黃一臉無奈,「紙板廠的工人鬧事呢!堵了半個小時道才通開!」
「哪個紙板廠?!」丁藝馬上問。
「她老公公那!」老黃一指邵艾的方向。
「什麼事?」丁藝問。
「誰知道什麼破事?!」老黃的興趣全在劉放身上,「凈瞎鬧,能鬧出個狗屁?!把我的事耽誤了是真的,大美女都沒接上!」
「邵艾,紙板廠鬧什麼事?!」丁藝向衛生間里喊。
邵艾裝沒聽見。
「紙板廠鬧事了!你還不知道?!」一等邵艾出來,丁藝趕緊問。
看著對方骨碌碌的眼神,邵艾真是撓頭。不知道這紙里的火還能包幾天?!瞞一時是一時罷。她搖搖頭,「沒聽說!」
「黃哥說你老公公的廠子出事了,工人把路堵了一個來小時呢!」見對方沒什麼反應丁藝不免失望?「你不問問小明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跟她有嘛關係?她是管花錢的!」老黃替邵艾回答,「她用不著關心!」
「你打個電話問一問?!」丁藝催促,「萬一有什麼事呢!」
「你怎麼比當事人還關心上了?!什麼意思?!」老黃直盯著丁藝。
「我不是怕她老公公出事嗎?!」丁藝給老黃盯得發慌,「我可是為她好!」
「是嗎?」老黃拉起自己的耳朵,「是怕還是盼?!我怎麼沒聽清楚?!」
「怎麼說話,你?!」丁藝翻了臉,「真缺德!」
老黃給罵得一愣,旋既笑了,「我肯定缺德,要不就拉著美女的手不松?!說得對!」
「這真是享福的命!」劉放拍著邵艾,「就這麼穩當!不象有的人,別人家的事也跟著操心!」直說得丁藝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真是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丁藝不看劉放,「現在這世道,誰敢說自己是清白的?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花無百日紅,提防著點不是壞事!」
「有的人她怎麼就說好話也不讓人愛聽呢?!」劉放哪容她頂嘴,「長一烏鴉嘴,還想找著好婆家?!」她還要說,手機的鈴聲響,「就出來了!」她柔聲道。
「我去趟衛生間!」劉放把零碎東西往邵艾桌上一放,慌慌張張地向衛生間跑。
「跟誰這麼溫柔?」老黃眼珠一翻,「就出來了!」他把嗓子勒細,學著劉放的聲音。
「這是什麼?怎麼放窗台上了?」劉放去衛生間的功夫,王冬從樓上下來,「讓客戶看見多不好?!」
「劉放求我幫烤的豬爪!」邵艾趕緊答應,「因為怕熱就放窗台上了!」
「那放這兒也不太合適!」王冬有點為難,「太顯眼了,一個大麻袋。這要讓市行的優服看見也不好!」
邵艾四下看看,也沒什麼涼快的地方。
「讓你家小明趕緊開車取走算了!」丁藝建議。
「他出差了!」邵艾忙道。
「送廠里也得晚上啊!這工人堵一門口,不是找事?!」老黃一樂。
「那也不能放這一下午呀!」丁藝不樂意了,「影響咱們行窗口的形象不說,還一股味!誰受得了?」
「生豬爪有什麼味?!不是壞了?」房姐向老黃,「這是從心裡不想送,還沒辦法,就把臭的送她了!」
老黃湊上去聞了聞,「沒有哇!」
「還沒有?!」丁藝掩鼻,「快點拿走吧!」她逃似的站到一邊去。
「哎喲,誰害口了?!」劉放橫眉立目的,「那我可得趕緊拿走!」
「你夠狠!」老黃向劉放堅起大拇指。
「放這也行!」邵艾趕緊把門口的幾箱列印紙挪開,「這更涼快!」
「放這行!」王冬點頭,又幫邵艾把那塊地方打掃了一下。
「放這兒行了唄?!」劉放沒好氣地,「不礙誰的眼了?!可說好了,挪一回挺費事的!」
「我來呀!」老黃捲起袖子,「領導您說話!正愁沒機會孝敬呢!」
「這不是頭幾天李行長剛批評過鐵西所,嫌東西放得亂!」王冬解釋,「要不就放那兒吧!挪一回挺麻煩的。生豬爪,味也不大。也不見得點子那麼背,就給李行長看見了!」
「還有人害口呢?!」劉放瞪著丁藝。
「腥死了!」丁藝掩鼻。
邵艾想要把豬爪挪下來,讓劉放制止了,「沒聽說你家是回民哪?!」劉放兩隻手叉在口袋裡,「多早晚改的?!」
「要不,你和小丁換著坐一下午?」王冬向房姐,「她興許敏感。」
「換唄!」房姐不情願,「我這老皮老肉的啥也不怕!」
「我這要回來晚會兒,沒味也擱有味了呢!」劉放白丁藝一眼。
丁藝氣得跑出了屋子。
「李行長看見,就說是我劉放的東西!」劉放這才撣撣大衣上的灰,「小艾,那就有勞你了!」
「我送送劉妹兒!」老黃跟著要出去。
「你消消氣吧!」房姐早不愛看他這副殷勤樣了,「你好好看看外面是什麼車!」
王冬只送到門口,「不遠送了!」她剛要上樓,跟回來的丁藝走了個對面。
「沒見過這麼不知道好賴的人,給臉不要臉!王姐你太好脾氣了!」丁藝委屈地向王冬撒嬌。
「她就這脾氣,人其實挺好的!」王冬笑了安慰。
「好什麼?!」丁藝不同意,「你忘了,當初是誰和你爭著當營業部主任的?!是誰大事小事上挑你的毛病來的?!她當初怎麼拆你的台你都忘了?!還她人挺好的?就她們家那人性,頂風臭二十里!」
「哪有的事?!」王冬一笑,「營業部主任也是爭的?!」
「您真是寬宏大量,」丁藝碰了一鼻子灰,「她那樣賣的貨也敢同您爭,真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好了,回去吧!」王冬無心同她討論,「要是嫌有味,讓你黃哥幫著挪下來!」說著上樓去了。
「『不遠送!』,人家就有眼力箭!」老黃撫著下巴。
「那敢情!怎麼上去的?不會看眼色還行?!」房姐譏諷地。
「豁出身子賣的貨!」丁藝灰溜溜的,一坐下來就罵,「也這麼狗仗人勢的欺負人!」
「這傢伙,脾氣還挺大,」老黃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丁藝,「沒看見你王姐什麼態度?要不是看見外面有人,能送出二里地!你還不高興了!」
「我王姐是有涵養,不跟她一般見識!」丁藝梗著小脖子。
「孩兒呀,」老黃一笑,「這你就不懂了!」
「什麼叫涵養?!」房姐開了腔,「她那是不敢得罪人家!」
「我王姐是行長,她是個屁?!」丁藝向外呸了一聲。
「怎麼不怕?!」房姐看了老黃一眼「她多賊!還能吃這愣虧?!」
「那可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老黃有板有眼地。
房姐見丁藝沒反應,向王冬的方向一哼,「枕頭風一吹,她不迷糊?!」
「我可沒說什麼!」老黃擺著手,「這群臭工人,鬧個什麼勁兒?讓別人逮著機會了!」他一跺腳。
「決鬥去呀!」房姐酸不溜丟的。
「車裡那個男的是誰?誰認識?!」老黃挽起袖子「幫我把他約出來!」
「人家稀跟你決鬥?!」丁藝不屑地,見老黃不高興才道,「你把她當寶,人家可不見得!就為這種女人?!都不值得!」
「丁妹兒還挺了解情況!」老黃看著對方,「老妹搭上眼的人,也不是一般戰士呀!那我就算了罷,留點精神頭須著著房姐吧!」
「離我遠點!」房姐呸了一聲。
「還吃醋了!」老黃向丁藝和邵艾。
「我稀得吃你的醋,」房姐惡狠狠地,「別臭美了!」
「嘴還硬!」老黃仍然嘻笑。
「你少把我跟那種下流胚子往一塊擰!」房姐真動了氣,「劉放算是個什麼東西?!也值得我為她吃醋?
「可不是,這是讓人家楊大年甩了,趕緊又往別人身上粘!」丁藝哼了一鼻子。
「誰說她讓楊大年甩了?!你們咋知道的?!有新的也不耽誤用舊的!」老黃瞅著丁藝笑。
「沒讓人甩她又找別人?!」房姐冷笑。
「這你就不懂了!這叫穩住老情人,發展新情人!」老黃覷著房姐,「誰說讓人甩了才可以找新的?!老古董了,房姐姐!」
「發展人家?」丁藝輕蔑地,「倒貼人家干不幹呢?!」
「我看也是,」房姐愛聽這話,「要是拿她當回事,還不下車幫著搬?要是這個,」她下巴一點老黃,「早上去獻殷勤了!」
「敢下來么?那楊大年能答應她?!背地裡讓她偷偷找就不錯了!」老黃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看你們就沒幹過這種事!」
「也能耐,說找就能找著!」房姐服了氣,「這個還挺年輕,長得也挺斯文的!還真不錯!」
「得了吧,」丁藝不信,「人家就能要她?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絕了?!」
「那人家不是挎上了?!」房姐酸酸地,「你也看見了!」
「說不定怎麼事呢,」丁藝眼神從外面收回來,「就她,過多少手了?簡直臭名遠揚!」
「怎麼說,人家也是挺樂呵!」老黃評價。
「話不能那麼說,她那是舐不知恥!」丁藝一臉正氣,「臉都不要了,還有什麼可牛的!」
「臉是啥?」老黃質疑,「象咱們這樣成天圈屋子裡就有臉了?!」
「那也比她強!」丁藝開始剔牙。
「就給你點盒飯吃,還剔上牙了?」老黃笑,「要是從大酒店回來,還不得把整排牙都洗一遍?!抓緊吧,丫頭!女人就幾年好光景,趕緊找個好婆家是真的!到時候,咱也車接車送!」
「我看的是人,才不看那事呢!」丁藝清高地。
「喲,那一聽我提的是工廠的,連茬也不搭?!」房姐直羅鍋。
「我不是不好意思嘛!」丁藝掩了口鼻笑。
這一句,弄得房姐和邵艾都愣了。
「什麼事,什麼事?」老黃剛要走,忙又回身來問,「什麼事讓咱們丁大姑娘都不好意思?」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房姐面帶喜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好意思你看了那麼多個?」她嗔怪。
「人家是大學本科,我才是一個職高生!」丁藝瞟了邵艾一眼,「怕不般配。」
「提親哪?誰家的闊公子?」老黃把腦袋往前一湊。
「這人怎麼這麼勢利?!」房姐照著老黃的頭頂就是一巴掌,「滾遠點!」
「怎麼不般配?他那再好也是工廠!」房姐發覺失言,「不過紙板廠可是大廠子!」她拿算盤去推老黃,「男方還能要求女方學歷?!」
「啊?」老黃作吃驚狀,「工人?!」
「誰說是工人了?」房姐怒氣沖沖,「人家大本畢業,是技術員!」她用算盤抽了老黃一下,「工人怎麼了?你沒當過?!別剛從廠子轉到銀行兩天半就找不著北!」
「工人怎麼了?」老黃揉著肩膀,「鐵西那片,堵了一馬路,全是工人!誰好好的沒事找氣生?!」
「別聽他瞎說,」房姐向丁藝,「他擱這說話,得上火車站去聽!這全是沒接著大美人給鬧的!」
「人家早讓轎車接過了!」丁藝幸災樂禍,「你的破麵包還是留著接老婆孩子吧!」
邵艾知道,為什麼晴天下雨了。
「怎麼老不說話?」丁藝注意到邵艾的沉默,「我看小邵有點不開心,好象有心事。」
「你們一句接一句的,哪有我插嘴的份?!」邵艾一笑,「瞧你高興的樣,馬上要嫁人了似的!」
「看我不撕你的嘴!」丁藝嬌羞不勝,「房姐,你看她!」
「小丁,你可說准了?」房姐不放心,「真的看?!條件可就是這樣!」
「哎呀,房姐!」丁藝扭著身子,「你煩不煩人?!」
「那咱們就快點,今晚你有空沒?!」房姐是個急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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