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鴉森林（一）
耿江岳一覺醒來，計時器上顯示的數字不多不少，剛剛好是早上6點整。
走出校園兩個月，上學養成的生活作息，依然沒改過來。
不過這也是好事，畢竟他每天平均要工作12個小時，再算上睡覺的時間，如果不稍微早起，平均每天恐怕就要少掙一兩塊。積年累月的，一年就是三五百。
而「專業遊戲工」雖說是終生職業，但事實上和年齡也有關係。年紀越小的孩子因為腦波強勁，能為遊戲商創造更多的「腦波電」，所以每個工時的工分要多許多。
像耿江岳現在是每小時10個工分，等年紀大了，就會慢慢減弱到8個、6個，哪怕這個時代的人平均壽命要比「前信息時代」長許多，可毫無疑問，「遊戲工」本質行依然是青春飯。
所以如果年輕的時候不努力工作掙錢，等到年紀大了，掙錢的速度，可能就趕不上花錢的速度了。畢竟房租是每個月都要繳的，稅也是每個月都要繳的，更不用說還得吃飯。
再再高級一些，萬一要是再結個婚，生個孩子，那麼從老婆進產房到孩子滿月，一個年輕人過半的積蓄，輕輕鬆鬆就會被榨乾。
另外要不是萬幸「腦波電」、「靈力值」和「受教育后的智商」三者之間存在直接聯繫，因此讓所有孩子都有了至少接受小學四年教育的資格，無數小兩口的小日子，肯定還會更加捉襟見肘。而這也是耿江岳偶爾還會覺得自己其實挺幸運的主要原因。
父親雖然走得早，卻留了足夠多的遺產能讓他在小學畢業後繼續上完初中兩年和高中兩年的課程。即便超級大樓內部的學校，教學質量並不咋地，可憑藉一個高中文憑，他好歹獲得了一個穩定的二等公民的資格。這個難得的公民資格，可以保證他將來哪怕老了，最後咽氣的地方也是養老院，而不是城外某個漏風的角落。
另外像老爸，當年能當上大樓的保安，也是多虧了相同的高中文憑。
原本到了耿江岳這一代，他們家是有機會更上一層樓，以耿江岳在高中里的成績，考個大學絕對綽綽有餘。只可惜，最終卻卡在了靈力值的測試結果上。也真心是沒這個命……
耿江岳從床上爬起來后，傻坐了兩三分鐘才完全清醒過來。
意識中的小匕首和白板戒指仍在，顯然昨天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
他的思緒仍有點亂，但根本沒時間耽擱，不論昨晚多兇險，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跟這個社會無關，這個社會也不會因此同情他，讓他少工作一天半天好好休息一下什麼的……
啪啪！
耿江岳在臉上拍了兩下，抓緊時間站起來，走進衛生間刷牙洗臉放水。
衛生間外壁的自動感應牆此時還沒打開，說明太陽還沒照到這個位置。
出於某些大家都懂的原因，這些超級大樓在設計的時候有一個前提條件是必須滿足的，就是不論房間再小再偏僻，都必須保證每個屋子都能被太陽曬到——除了人氣總是很足的大樓二樓，以及有專門人員看守的一樓之外。所以大樓的設計外觀，從空中俯瞰，就是一個個方塊繞圓方塊，每個方塊的每一個角落，總能在某個時段被陽光照顧到。
除非那天不出太陽。
而這種設計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夏天的時候，屋子裡總是亮過頭。但好在絕大多數人的一天，都是戴著遊戲頭盔度過的。意識一旦進入遊戲，就感覺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洗漱完畢下樓，耿江岳下到二樓，吃了頓豐盛的早飯。
六個肉包，兩根油條，一碗小餛飩，外加一碗豆漿。
花了足足一塊二，又惹來食堂大媽譴責的眼神。
但岳爺不在乎。
昨晚命都差點沒了，又不可能去跟老媽聊這件事，現在吃頓好一點的早飯，撫慰一下自己差點丟掉的魂兒怎麼了？不搞報復性消費就不錯了好吧！
早飯過後，耿江岳跟著一大群人，坐著總是那麼擁擠的電梯，幾乎每層樓都要停一下地回到18層。整個電梯轎廂里的人，整齊劃一地麻木得如同喪屍。
但耿江岳知道，他們這群還能早起的人，其實是這幢樓里最不像喪屍的。
喪屍化的那群貨，普遍都能睡到中午，然後每天只吃一頓，再從下午1點左右持續上機到晚上10點斷網。一天下來累得半死，卻也掙得不多。全靠每天少吃兩頓，才剛好在收支上跟耿江岳這些人持平。耿江岳絕不希望自己也變成那個鬼樣。
回到家裡，耿江岳沒急著上機，而先做了套廣播體操，舒展了一下四肢。接著再去衛生間重新洗把臉，等到7點的時候，正對著卧室的衛生間外壁的隔離牆自動升起，屋外的陽光和新鮮空氣從室外透進來，他這才坐到遊戲椅上，深吸一口氣，把遊戲頭盔戴到了頭上。
遊戲頭盔後面和房子連在一起的兩條線，在耿江岳戴上頭盔的同時亮了起來。
包著紅色塑料殼較細的那條是數據電源線，另外一條藍色透明閃爍著微光的，是「波磁場轉輸線」。具體原理耿江岳沒學過，只知道好像跟「腦波共振」有關係。
只不過這一抹藍色微光，耿江岳是沒機會看到的。
在戴上頭盔的那一刻，他的視線中便只存在遊戲界面。
耿江岳看到那個計時的時候，意識也跟著完全進入了遊戲世界。先是出現在一個緩衝用的虛擬遊戲房間里，確認開始遊戲后，下一瞬間，便一身破布衣地站在新手村的黃泥地上。
身邊到處都是麻木走動的人，全部跟他一樣，是迫於生計，必須大清早起來為遊戲商提供「腦波電」的窮逼。一切的場景和感官體驗，和過去兩個月里他所看到的，全都一模一樣。
那麼……今天要幹嘛呢？
在過去的兩個月里，因為跟絕大多數人一樣既沒有技能也沒有裝備，耿江岳就只能滿世界地挖礦、采草以及搞點自己的實驗性小動作，但昨晚之後，情況似乎已經有轉機了。
帶著幾分期待，耿江岳強裝鎮定地打開了自己的人物面板。
隨即，心率陡然快了幾分。
用戶：耿江岳。
靈力值：1。
技能：無。
裝備：白板戒指，小破匕首，禦寒破大衣。
人物介紹寒酸得一逼，數據也完全沒有，可耿江岳依然激動。
白板戒指不是關鍵，關鍵是小破匕首……
昨天自己被強制彈出遊戲的時候，這玩意兒可是不存在的！
那麼是否這也意味著，這把存在於他意識中的匕首，也可以在遊戲中發揮出同樣的效果？
滴滴滴！
耿江岳正沉思時，面板上跳出跳出一個信件。是老媽發來的，她很不高興地用語音文件質問道：「你昨晚回家怎麼沒給我發信？我擔心死了知道嗎？！」
「昨天被系統禁止登錄了。」
「怎麼回事啊？」
「沒什麼，系統有病。」
「尊敬的玩家，請注意禮貌用語。」
「你這個孩子，就是不懂事！一天就這麼點時間，今天禁一個小時，明天禁一個小時的，都是錢啊！家裡可沒閑錢了，你爸留下的那點錢都給你交學費了……」
老媽一開口就收不住。
耿江岳不由煩躁道：「知道了，我幹活了。」
「誒……誒！等一下！教會有個阿姨說要介紹個女孩子給你認識……」
「不想認識！」
耿江岳一口否決，直接屏蔽了老媽的消息。
開玩笑，老媽介紹的能有什麼正經姑娘？且不說自己現在有沒有結婚的本錢，就算有那個錢，可萬一娶回家後跟老媽一樣每天神神叨叨地屁事兒不幹就光坐著感謝神，那日子還能過？
耿江岳搖搖頭，實在不敢去想那個畫面。
「先去黑鴉森林試試吧，萬一能砍死怪，那就真發達了……」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眼前的生計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