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母駕到

然而，一出了門，王子君臉上的笑意就不見了。

他慢慢穿好外套，深吸一口氣，彷彿這樣，就能稀釋心裡的那種強烈的壓迫感一樣。

下樓緩步向停在綠化帶旁邊的車走去，王子君心裡漸漸升起煩躁感，之後又感覺深深地無力感。

終於還是來了！

到了醫院住宿樓下，果然看見房間里已經亮著燈。

王子君心裡沒有被人等候的溫暖，反而是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壓抑。

在樓下抽了好幾支煙，王子君才抬腳往宿舍走去。

打開門，看見沙發上坐著的人，王子君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媽，您來了！」

聽到兒子畢恭畢敬的聲音，王母嘴角掛著慈愛的微笑，幾步走過去，拉住兒子的手:「嗯，媽來看看你。你不要怪媽媽不打招呼就來了，媽媽實在太想你了。」就著燈光，細細打量著，眼睛竟濕潤了:「你看你，又瘦了。你說家裡那麼寬的房子你不住，非得來擠這單位上的宿舍。媽媽看著真心疼。」

環顧四下，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

王子君裝作去放東西，掙脫開被母親拉著的手，轉身往母親身後的沙發走去，一邊說道:「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質。在家住太遠了。這裡方便些。」

似乎沒看出來兒子的迴避，王母一臉熱切地說:「那乾脆回家裡的醫院上班吧，辦公室、休息室你爸爸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哪個不比這個好。你回去了你爸爸也能輕鬆一些，媽媽想你了隨時去看你也方便一點……」

聽著身後傳來的母親的絮絮叨叨的聲音，王子君閉了閉眼，繼而說到:「媽，我暫時還不想回去。」

「可是你當初研究生畢業決定要回來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回家裡的醫院上班嗎？你後來又突然改變主意，一聲不吭自己到這裡應聘。你爸爸一個人管理那麼大幾家醫院也很累的，反正在哪裡都是上班。」

想起來了，當時因為蘇盼的原因，王子君決定要回到C市，跟家裡說的就是準備回家裡的醫院上班。

王母雖然也知道依照兒子的能力，在B市更有發展潛力。可是終究捨不得離兒子太遠。兒子能主動回來，肯定是也捨不得家裡。

王子君心中暗惱，果然在母親跟前不能有一點僥倖。當初最初不過是一個借口，卻被母親牢牢記住。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媽，爸爸還年輕，我自己也還想在不同的環境多學習學習。」王子君語氣淡淡地。

「兒子，媽媽就是想常常看到你」。王母的聲音已然帶著哽咽。

又來了！王子君心裡直嘆氣。他轉身遞給母親一杯水，語氣有些緩和:「媽，我在這裡你也能常來看我啊。」

「媽媽就是……就是想讓你離媽媽再近點，媽媽好照顧你。」王母似乎用了很大力氣，才能強忍著眼淚，眼睛直直盯著自己兒子，似乎捨不得把眼睛從兒子身上移開。

聽著這話，王子君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什麼反駁的語言。母親現在需要的，是自己的順從。

於是抬眼看著母親。

看著兒子眼睛里有了自己的身影，王母拿手絹輕輕擦拭了一下眼睛，接著說:「你看，現在多不方便啊，媽媽給你熬了湯，還得穿城過來，耗費幾個小時。要是再遇上堵車，湯就更不新鮮了。媽媽只想你能喝一口味道鮮美的熱湯而已。」

「過段時間再說吧！我現在合同期還沒滿呢。」王子君作了讓步。

王母一聽兒子這話，就知道兒子已經鬆動。果然是自己的好兒子！捨不得讓自己傷心。

當然，王母也知道不能立馬達成所願。於是轉移了話題。

「兒子，媽媽最近聽人說見到你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王母邊說邊觀察兒子的神色。

見他沒有答話，又說到:「他們肯定是瞎說的。兒子談戀愛了，怎麼可能不告訴自己媽媽呢？」

「媽，您剛才不是已經看到了嗎？」王子君抬眼看著母親，眼睛里似乎不理解為什麼母親要明知故問。

是了，剛才在地下停車場的那輛車，就是王子君的媽媽的。王子君不知道母親是碰巧待在那裡，還是特意的。所以故意這樣問了一句，想看看她的反應。

沒成想兒子會這樣反問自己。聽出他話里的質疑，王母臉上一僵，很快又鎮定下來，重新掛上笑容，語氣里聽起來滿是欣喜，話風轉的不要太快:「哎呀！原來是真的！我就說我兒子這麼有魅力，怎麼可能會缺女朋友嘛！你肯定是太忙了忘了告訴媽媽了。下次你可別這樣了啊。早點告訴媽媽，讓媽媽也高興高興。」

她看起來依然是那個和藹可親的母親。只不過她那一瞬間的不自然和太過欣喜的聲音，讓王子君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高興。

不過更有意思的是:什麼叫「下次」？

王子君莫名就想起自己以前的諸多女朋友，似乎每一個女朋友，母親都主動讓自己帶給她看過，她似乎也很滿意。卻不料每次又很快都分手了。

可能是緣分沒到，自己前幾年也確實沒定性。不過分手就分手，也不可惜。

但王子君不願意母親把蘇盼和以前的女朋友混為一談，認真地看著母親，慢慢說到:「媽，蘇盼是個好姑娘。等過段時間，我就帶她回來見您！」

王母笑著點頭，連連說好。轉身為王子君盛湯。故而，王子君沒看見母親陰鬱的眼睛、緊繃的下巴，以及那雙緊緊握住的保養得宜的雙手。

在母親的注視下，儘管肚子很飽，但是王子君還是一口氣喝完了碗里的湯。

放下碗，王子君就對王母說:「媽，今天也不早了。你待會回去還要費些時候，早點回去休息吧！」

王母笑著說:「好，媽知道你也累了。媽把這收拾了就走。」

王子君不置可否，這麼多年來，自己母親堅持的事情誰也不能改變什麼。她要做就等她做吧！

王母靜靜地收拾完畢，抱了抱自己的兒子，就起身離開了。

王子君聽到關門的聲音，用雙手狠狠地摸了一把臉，閉著眼睛靠在了沙發上。

話說王子君家就在C市，爺爺和父親都是醫生，經過兩代的積累，王家已是C市赫赫有名的醫療世家，家中涉及一整條醫療產業，其中包括C市最大的私立醫院。

王子君的爸爸盡得王子君爺爺的真傳，又一心沉醉於醫術的研究和提高，醫術在全省都是數一數二的，在全國也排的上名號。很多患者慕名而來，因此，家裡醫院的盈利非常可觀。後來又逐漸延伸形成一整條醫療產業鏈，包括製藥、美容等等。王子君從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走了從醫這條路。

而王子君的媽媽，看起來非常有名門閨秀的范兒，說起話來柔柔弱弱的。這些年來只需要操心王子君，家裡其他的事都不用她費心，因此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很多。

醫院的事情自己不懂，丈夫大多數時候忙得不著家，王母只能在兒子身上找尋存在的價值。她把照顧兒子作為自己的事業一樣打理。

她每天早上起床，收拾完畢以後，就立刻查詢天氣預報，根據當天的天氣給兒子預備好要穿的衣服放在他的床頭，再輕手輕腳到浴室把兒子把牙膏擠好，把漱口杯裝滿水，洗臉帕取出來放好，再悄悄退出房間。

接著就到廚房為兒子準備早餐，變著花樣地做。甚至為了讓兒子吃得更加營養，她還去報了一個廚藝培訓班。最開始是兒子要長身體，後來是他讀書不常在家裡，每次回到家恨不得給他一天三頓補，現在是工作忙得照顧不了自己的身體。

哪一種情況，王母都不允許。之前為了兒子練出了一手好廚藝，她為自己能把兒子照顧得這般好而深以為傲。

因此，王家的傭人只需要給王父王母準備早餐，而王母自己就專門給王子君做早餐，從不假手於人。她也從不讓王子君進廚房，她內心裡一直覺得自己的兒子是干大事的，這方寸之間有她就夠了，不應該讓她的兒子費神。

王子君兩父子也曾多次跟她說不必這樣辛苦。但是這儼然已經是她能找到的表達她蓬勃翻滾的母愛的最佳方式，她能找到自己的價值，所以她必須堅持。

小時候，被母親無微不至地照顧著，王子君覺得自己很幸福。隨著年齡的增長，發現母親仍然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一樣，讓王子君日漸覺得沉重和壓抑。

尤其是自己想跟母親好好交流，每次她一聽自己不讓她為自己做這做那的，立馬就眼淚汪汪，還問他「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夠好？是不是嫌棄她老了？」

王子君告訴她，自己已經長大了，能好好照顧自己了。王母就會說「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你就是再大，在媽媽眼裡都是孩子。」

本來，他以為遠赴B市讀書能讓自己鬆一口氣。但是他沒想到，距離，遠遠不能阻擋一個母親的腳步，尤其是他的母親。當大學生涯的第一個周末，他在大學校園看到母親時，第一次心裡有了反感。

醫學講究厚積薄發，所以很多醫學專業都是本碩連讀。比起繁重的課業，七年裡王母風雨無阻地去王子君的學校去看他，才是真的重。

偏偏，他心裡又清楚地知道，那是母親的愛！他不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