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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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從早上開始,天就陰得厲害,不見太陽,暑氣卻很重,地面上融融熱氣撲面而來,蒸得人透不過氣。

趙瑀窩在房裡靜靜綉著荷包。

寂靜的小院突然響起一片紛雜的腳步聲,趙瑀隔窗望去,老太太帶著一眾丫鬟婆子怒氣沖沖闖進來,後面跟著哭個不停的母親。

難道是李誡上門提親,把老太太氣著了?不對,她早就知道李誡要娶自己,要發怒早就發了,不會忍到現在。

趙瑀放下手中的荷包。

老太太並未讓她多猜,一進門就咆哮道:「你這喪門星,竟敢得罪建平公主!你是臨死也要拉著趙家墊背嗎?」

建平公主的脾性趙瑀之前也有所耳聞,乍聽此言,她心猛地一沉,失聲道:「不可能,我見都沒見過她,怎會招惹她?」

「那你瞧瞧這是什麼!」老太太一指旁邊婆子手裡的托盤,上面擺著一壺酒,恨恨道,「你沒得罪她她會一大早派人給你送毒酒?」

趙瑀倒吸口冷氣,眼前一黑,腦子還在發炸,下意識說:「我沒得罪她,我也不是她府里的奴婢,這酒我不喝!」

王氏哭哭啼啼道:「老太太,這事蹊蹺,想必是公主搞錯了,不然咱們備好禮物去公主府拜訪下,問清楚怎麼回事,不能平白受這個冤屈。」

老太太迎面啐了她一口,戳指罵道:「你還敢上門討公道去?我剛才不過略問一句,那嬤嬤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建平可不是普通的公主,連皇上都讓她三分,上次英國公世子夫人暗指她放蕩,她當場就把人家臉割花了,皇上也不過罰她一個月禁足而已!咱家能和國公府比嗎?他們都忍氣吞聲不敢言語,咱們反倒要和公主講理?」

老太太一頓劈雷火閃的發作,徹底砸懵了王氏,她唯唯諾諾低聲說:「可也不能莫名其妙就讓瑀兒送命啊!」

老太太陰鷲的目光盯著趙瑀的臉,聲音暗沉,「如果她的死能讓公主平息怒火倒是好事,就怕公主不解氣,拿趙家作筏子泄恨。——當初就該早早勒死你,省得給趙家徒增禍端!」

此時趙瑀反倒沒那麼驚慌了,她坦然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非要我死,但她沒有權力定我的生死。你們怕她,我不怕,我這就離了趙家,今後是好是壞,總歸與你們無關就是。」

老太太冷笑道:「趙家沒有再嫁婦,沒有退親女,更沒有主動脫離宗族的女子,這個口子不可能給你開。為了整個趙家,今日我就當這個惡人,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來呀,伺候大小姐上路!」

「等等!」王氏跪下泣聲哭道:「老太太,那李誡說過瑀兒若是有什麼意外,他就告到大理寺去。老爺剛陞官就惹上官司,於他官聲有損……老太太,為著老爺的前途,還請您三思啊。」

又是那個李誡!趙老太太臉頰微微抽動了下,從牙齒縫裡迸出一句話,「若不是他多事,瑀兒早就死了,也根本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不管他,平頭百姓告官身還要先打二十大板,他一個奴僕還能翻了天?少聽他危言聳聽,我就不信晉王爺肯為一個下賤的奴才撐腰。」

「可、可是武陽郡主……」

「你給我閉嘴!」老太太喝道,「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懂嗎!」

眼見婆子丫鬟逼近女兒,王氏到底是心疼女兒的,扭身將趙瑀抱在懷中,放聲大哭道:「老太太,我去公主府,我去求公主,我給她磕頭!瑀兒好容易撿條命回來……老天啊,你怎麼就不肯放我的孩子啊——」

趙瑀臉色蒼白得像白玉雕像,不見半點血色,她一手悄悄攥緊針線笸籮里的剪子,另一手溫柔又堅定地推開母親,直直望著老太太說:「祖母,我再說一遍,我不從命!」

趙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抬了抬下巴。

婆子們一擁而上,趙瑀噌地舉起剪子,「都別過來!」

她大有玉石俱焚之意,誰也沒想到一向溫柔和順的趙瑀居然會做出如此強硬的舉動!

婆子們頓住腳,一個個面面相覷。

一陣轟隆隆的滾雷聲,哨風狂作,豆大的雨點頃刻之間就砸在窗欞上。

「今日不是她死,就是你們死!」老太太冷冰冰說道,口氣陰寒。

婆子們不再有顧忌,強行拉開王氏,七手八腳扭住了趙瑀的胳膊。

老太太親自斟滿一杯酒,「你記清楚了,不是我叫你死,是建平公主叫你死!」

掙扎之中,趙瑀已是鬢亂釵橫,衣領口的紐子也扯掉了一個,她直盯著老太太,卻不肯說一句求饒的話。

突然間,彷彿就在頭頂,爆裂了似的一聲炸雷,驚得老太太手一顫,杯中的毒酒都灑了出來。她慌忙扔掉杯子,迭聲吩咐丫鬟給她洗手。

門外蹬蹬跑來個小丫頭,慌裡慌張說,「老太太,晉王府來人提親了!」她看了一眼趙瑀,「說是給大小姐提親。」

老太太臉色十分難看,她一猜就知道是李誡,沒好氣說:「一個小廝就敢打著王府的旗號行事,給我趕出去!」

小丫鬟為難道:「可一同來的還有袁管家。」

老太太一愣,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袁福兒是晉王府的大總管,也是從小到大伺候晉王的大伴,多少人想和他攀交情都攀不上,若他替李誡作保,自家是應還是不應?

要不要把建平公主賜毒酒的事情說出來?但如果公主說送的只是普通的酒呢?又或公主根本不承認賜過酒?

老太太權衡片刻,對建平公主的懼怕還是佔了上風,遂吩咐道:「把人請到西花廳,讓大公子先過去作陪,我稍後就到。王氏你們兩個在這裡待著,等我回來再收拾你們!」

一屋子人呼啦啦退了出去,只有一個婆子在外守著。

王氏摟著趙瑀一個勁兒哭她命苦。

好半天,王氏才努力睜開淚眼模糊的雙目,嗚咽道:「兒啊,那李誡你也不能嫁。一個晉王的奴僕,一個晉王的親妹妹,親疏遠近地位高低一目了然,她弄死你就跟碾死個螞蟻差不多。還是去求求你爹出面,好歹咱家也是官宦人家,她總不能平白無故殺死你。」

趙瑀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母親,我已經被趙家拋棄兩次了,您不用抱期望,他們不可能為我出面。……您說,這樣的家還有留戀的地方嗎?」

王氏獃滯地看著女兒,「可是老太太不准你離家。」

趙瑀重新梳好頭髮,整整衣服,推開門。

風攜著雷,卷著雨,發狠地砸向人間大地,跳躍的閃電撕扯著黑壓壓的烏雲,照得大地一亮一暗。

花兒濺淚,鳥兒驚心。

趙瑀望著如混沌世界一樣的天地,眼神愈加明亮,她回身一笑,「母親,我不再害怕了。」

她踏出門外,王氏還沒明白女兒什麼意思,卻本能地幫她攔下了阻擋的婆子。

趙瑀立即撐起傘奔向雨中,轉眼間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中。

大雨刷刷衝擊著地面,也衝擊著趙老太太的心,她萬萬沒想到,袁福兒進門二話不說,直接商量起婚期。

「老太太唉,我李兄弟和你家大小姐是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般配得緊吶。這樣的好親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喏,我們也請來了官媒,換庚帖、定婚期,我老袁也好討杯喜酒吃。」

般配個鬼!老太太心裡窩火,臉上卻不得不堆著虛偽的笑,「袁總管,不是老身不給你面子,李、他是救了我孫女一把,但不能因此強迫人嫁給他。況且我家門風端正,姑娘謹守婦德,何來與外男兩情相悅一說?你恐怕是被小人的讒言蒙蔽了。」

李誡微一躬身,笑嘻嘻說:「您老是不是覺得我是奴僕配不上趙家門第?老太太,王爺答應給我放籍,我來提親他也是知道的。」

言下之意,王爺默許了。

老太太卻好像沒聽懂,冷笑道:「一個人的出身是改變不了的。」

李誡聽了,勾著嘴角笑了笑,「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幾分道理,關老爺是賣棗子的,張飛是殺豬的,不一樣是大將軍?說書的都說『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我雖是下仆出身,可也是堂堂男子漢,不說今後必會飛黃騰達,但肯定不會讓大小姐受委屈。」

「一日是奴,終身是奴,我趙家的姑娘就是死,也絕不可能嫁給個下人!」老太太冷然說完,端起了茶盞,下首坐著的趙奎早就看李誡不順眼,見狀立刻起身,高聲喊道:「送客!」

李誡面上還能維持,袁福兒可受不了了,這糟老太婆左一個「奴僕」,右一個「下人」,他知道她在說李誡,可也把他罵進去了!

簡直太不給面子!袁福兒暗惱,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看來老太太是覺得老袁是個奴僕,分量太輕,不配和您坐下來說話。既如此,就不多打擾貴府,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一拂袖硬拉著李誡往外走。

老太太此時方覺失言,又羞又惱,又恨趙瑀連累,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旁邊的趙奎忍不住了,「你們就知道以勢壓人,建平公主逼大妹妹去死,你們又逼大妹妹嫁個下人,讓我家怎麼辦?逼急了,我……我就去告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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痞子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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