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掛在牛角上的死人
今晚這個雨夜,註定不會平靜。
就如這雨。
不來時風平浪靜。
來時又急又猛。
就在晉安和老道士給還在棺材里的趙平發做法事超度時,忽然,黑夜下傳來一聲巨大動靜聲。
咚!
像是重物踏地聲音。
老道士看到擺放棺材的凳子腿搖晃了下,還以為棺材里的死人要詐屍了,一聲驚叫,小兄弟不好,趙平發不吃我們這一套,他娘的今晚鐵定要詐屍了!
老道士急吼吼喊完,抓起黃布法事桌上的一疊黃符點燃,然後扔進倒有三陽酒的土陶碗里,黃符混合三陽酒化為符水,老道士猛喝一口符水,噗的朝棺材里噴一口。
好傢夥。
老道士這一口符水真多。
就是這趙平發今天也真夠倒霉的,下個葬都不安生,頻頻遇到倒霉事,到晚上了還要被老道士冤枉噴了一口口水。
「老道,不是趙平發詐屍了,是外面,動靜是從道觀外傳來的。」晉安無語看一眼老道士,並同情的看了眼棺材里好端端被老道士噴符水的趙平發屍體,這趙平發脾氣真好,這樣都沒詐屍去掐老道士。
「這動靜傳到道觀里,還能有這麼大動靜,地面晃動,這動靜絕對不小。」
「府城裡哪裡方向肯定有發生什麼大事了。」
晉安放下手中紙錢。
輕鬆躍身上屋頂,眺高遠望,但是雨夜連綿的府城裡,黑黢黢一片,四周都是雨幕下的朦朦朧朧的建築輪廓,再遠些就只剩下漆黑一片。
倒是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還有地晃感,把一些還沒熟睡的人驚醒,雨夜裡看到一家家燈燭正零星不斷亮起。
忽然。
晉安驚咦一聲,雨夜裡,有一個地方驟然亮起許多火把,把一個地方團團包圍。
看那情形,就像是早已埋伏許久。
當看清那個方向是什麼地方后,晉安目光里升起濃厚興趣,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地方可不就是那位屍解仙前輩遺留在人間的石牛方向嗎?
咻!
就在晉安思索之際,一隻響箭射向高空,然後當空炸開,如一輪白天旭日點亮夜空,異常的醒目。
這隻響箭就像是一個信號,城池裡,開始傳來一大批軍隊的急行軍踏步聲。
黑魆魆的雨幕下,城門大開,一串串火光亮如火龍,照亮了黑夜,正從城外往城中一個方向快速聚集。
看那方向。
正是朝響箭所在的廣場石牛去的。
晉安神色一動。
能在府城內這麼明目張胆行事,能夠輕鬆調動這麼的人馬行動的,不用想都知道,也只有駐紮在城外軍營里的朝廷大軍和都尉有這麼大能力了。
「老道,都尉今晚好像有大行動,你跟削劍留在道觀里守好趙平發屍體,免得這趙平發的屍體再生什麼意外,我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晉安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身子在黑夜裡快速閃跳,快速遠去,才幾個眨眼時間,人就消失在濃濃漆黑里。
隨著越是接近廣場,聽到的動靜越大。
看來白天有屠夫看到石牛活過來的事,衙門的普通衙役沒引起重視,卻引起了都尉的足夠重視。
都尉這又是派人暗藏在廣場石牛附近,又是早有預謀的緊急調動大軍奔赴廣場石牛,這擺明了就是沖著屍解仙前輩遺留在人間的石牛而去的。
因為晉安是走捷徑,從屋頂上身影快速飛躍,所以他比城外駐軍先一步趕到廣場。
嘩嘩嘩——
雨水沖刷地面,地上流開一大灘血水,滴滴答答,猩紅血水混合著雨水滴落,在那尊高大威猛,氣勢磅礴蒼涼,兩人高的石牛尖尖牛角上,胸腔穿透的掛著一個仰面朝上的死人。
那是名穿著普通老百姓麻布衣的半百老者,老者已經死透了,面露驚恐,像是生前看到了什麼極其駭人的場景,把他嚇得目光恐懼,死不瞑目的睜大兩眼。
他的死相很慘,胸腔被穿透,心肺被石雕牛角撕裂,死後的他頭顱和四肢無力下垂,肺泡里的空氣跟鮮血順著無力下垂的腦袋逆流,從嘴巴跟鼻腔里倒灌出泡沫樣的血水,染紅了麻布衣和地上的積水。
屍體腳下的地面,灑落了一大疊黃符符紙,十幾根棺材釘,一枚道鏡,一根金溜溜的鐵棍。
好傢夥。
晉安仔細一瞧那金溜溜的鐵棍,這玩意居然是純金打造的降魔棍,黃金能鎮邪,自古僧人里就有在寺廟裡供奉金佛辟邪的傳承。
這麼大一根黃金降魔棍,沒個一二十斤,晉安敢把腦袋摘下來讓廣場石牛當泡眼兒踩。
晉安琢磨著,這降魔棍應該跟無頭村金棺一樣,都是外面鍍金的鎮邪法器。
畢竟,換了誰要真的抱著這麼多黃金天天跑,還幹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修行者,整天跟一些臭烘烘的屍體、陰祟、污穢打交道?整個苦行僧一樣苦哈哈。
拿著這麼多黃金在大城裡購置幾套大宅子養老,再買十幾家鋪子,買一千多良田,最後再娶個十房二十房老婆,天天有小美人小侍女香噴噴暖被窩的奢靡腐敗生活他不香嗎?
很顯然。
眼前這名穿著打扮普通,故意不想引人注意的老者,是名隱藏在民間里的能人異士。
至於這人為什麼大晚上出現在廣場石牛這?
不用猜都知道。
肯定是奔著石牛來的。
晉安覺得,應該是白天有屠夫經過廣場石牛,看到這尊石牛活過來的消息,不知道被誰泄露出去,從而引來了有心之人的窺覬。
連都尉都看出來些端倪,派人埋伏在附近,不可能別人就特別蠢笨,看不出來這石牛的端倪。
只不過……
看著倒掛在牛角上死不瞑目的屍體,這一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是都尉他們殺的?
還是…石牛真的活了過來?這石牛已經從石頭的死物成了有靈的活物?
如果是後者的話……
聯想到之前在道觀里聽到的重物踏地動靜,晉安不由皺起眉頭來。
隨著洞天福地通道即將出世,各種幺蛾子都開始趕一塊了。
……
……
此時的廣場上好不熱鬧。
晉安看到了手舉火把的幾十號鐵騎衛,團團圍著石牛,目光掃過這些人,他還注意到了都尉。
而且在都尉身旁,還跟著兩名熟悉背影。
是那對很搞笑的哭喪人兄弟倆。
弟弟頭戴尖長帽,寫著「正在捉你」,手持哭喪棒。
哥哥頭戴尖長帽,寫著「你可來了」,手持打魂棒。
能在這裡看到這對哭喪人兄弟,晉安絲毫不覺意外,這次那麼多民間驅魔人響應府尹大人號召,下陰邑江平定龍王,本就是沖著加官進爵,進朝廷當官去的。
有的人喜歡瀟洒自由,無拘無束。
也有人厭倦了四處奔波,就喜好當官,想改變命運,給子孫後代留份豐碩福蔭。
也有人渴望大富大貴。
人各有志。
就好比晉安這次下陰邑江平龍王,是奔著那伙古董商人去的,他對當芝麻小官沒啥興趣。
「這對哭喪人兄弟的確有些本事,而且為人心地不壞,跟著都尉這麼位視手下如手足,愛兵如子的都尉,倒也是個不錯前程。」
晉安是真心祝福哭喪人兄弟跟著都尉這位好將軍,前程似錦,當個大官。
唔。
就沖著老道士多次救過這對哭喪人兄弟。
以後他在府城混,也算是朝中有人的特權人士了,這麼一想,晉安頓時樂了,改天讓老道士給這對兄弟看看面相,官運如何。
滴答——
滴答——
屍體上的鮮血還在不斷滴落。
地上的血水還在繼續擴大。
隨著身體里的血液流干,血水流速慢慢變慢,凝固,變成了緩慢滴落。
廣場。
都尉拒絕了手下人遞來的雨傘跟蓑衣,他淋著雨,負手站在石牛前,跟藏匿在遠處的晉安一樣,神色凝重的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石牛。
石牛還是那石牛。
姿勢沒有改變過。
就像是十幾年來都不曾動過一樣,保持著十幾年如一日的姿勢——
牛首微低,粗壯牛角微微傾斜仰天,前蹄抬起,像是身上正負重馱著什麼東西,重若千鈞,氣勢既磅礴又滄桑,悲涼,孤獨。
石牛被石匠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腱子肌肉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傳神。
巧奪天工。
都尉淋著雨,面無表情的與眼前二人高石牛,四目對視…都說眼睛就是心理世界,眼神可以看穿一個人,他彷彿是想以此看穿眼前這石牛究竟是不是活物?
但這就是個不會動的死物。
始終沒有動。
其實,眼前這個掛在牛角上的死人,並不是都尉出手殺死的,他甚至都沒看到這人是怎麼死的,埋伏在附近的手下也都沒看到這人是怎麼死的。
他坐鎮後方,閉目養神,養精蓄銳,當他聽到夜裡響起的巨大動靜,起身來到窗前時,就已經看到牛角上已經掛著個死人。
問埋伏在窗邊的其他手下,居然沒有一人說得上來那人是怎麼死的。
這麼多雙眼睛。
居然沒有一人看到那人是怎麼走進廣場,是怎麼接近石牛,又怎麼死在了牛角上。
一切都太突然。
太離奇了。
透著遠超普通人理解的詭譎跟怪誕。
「哥,都尉將軍咋站著一動不動,在雨里跟一個死物乾瞪眼?」此時,問題多多的哭喪人弟弟,悄悄問自己身旁的大哥。
哭喪人大哥瞪了眼自己弟弟:「咱們已經是官家身份的人了,告訴過你多少次了,我們說話要有文化,要有內涵,不能再口無遮攔亂說話了。啥叫都尉將軍在乾瞪眼,說話沒文化!」
「你沒聽過讀書人常說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鳴』這句話嗎。」
「你以為都尉將軍是在賞雨?錯,其實都尉將軍是在看石牛。你以為都尉將軍是在看石牛?又大錯特錯,都尉將軍看的不是石牛,而是在天人感應十幾年前那位屍解仙失敗了的散修仙人。」
「你以為這石牛為什麼這麼出名?出名的不是石牛,而是石牛背後所隱藏的仙人,這石牛有了仙人,所以才天下聞名。」
「?」
在雨中負手淋雨,瞪石牛瞪得有點眼睛發澀的都尉,腦門上青筋突突跳。
四周其他鐵騎衛:「……」
哭喪人弟弟沒有發現到身邊其他人的氣氛異樣,兩眼發亮的看著自己大哥,興奮說道:「哥,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告訴我,我們對著這石牛哭喪,就能哭出位屍解仙的仙人!」
凄涼的雨夜下。
開始響起陣陣凄凄慘慘戚戚的哭喪聲。
大晚上哭得周圍百姓心頭髮慌,晚上睡不著,男人嚇得抱著婆娘暖被窩,沒婆娘的男人憋著泡尿,身子越憋越冷。
踏踏踏——
甲胄碰撞。
火把如一條長龍照亮夜空,一隊隊軍紀森嚴的軍隊,終於從城外開拔到廣場這邊,殺氣騰騰的把廣場周邊團團包圍,兵器出鞘,嚴陣以待漆黑夜幕下的四周。
然後有領隊的將士,下馬來到都尉將軍面前,因為隔著遠,晉安未聽清都尉與其對話內容,過不多久,那位將士走開后又回來,找來梯子爬上石牛搬屍體。
只是這屍體死死掛在牛角上,胸腔骨頭跟牛角牢牢卡死住了,最後還是力氣大的鐵騎衛高手,幾人聯手去搬掛在牛角上的死人。
此時的晉安,盯著廣場石牛方向,他很好奇,這石牛究竟會不會活過來傷人性命?
就在晉安全神貫注的注意著廣場石牛方向時,驀然!
晉安似察覺到什麼,目光凝重一轉,黑魆魆,陰冷的雨夜下,距他身旁二三丈外的另一座屋頂上,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名書生。
書生出現得無聲無息。
就跟突然出現的一樣。
那書生文弱,長得面黃肌瘦,一開始晉安還以為這人是陰祟,可這人不怕他身上陽氣,晉安在書生身上感應到了活人才有的陽氣。
但這書生有點不對勁。
臉上肌肉,身上肌肉,正在以肉眼可見速度消瘦下去,身上三把陽火在快速削弱下去,晉安仔細一看才留意到,這書生的後背上趴著一團不知是什麼正在蠕動的東西。
那是一張被剝皮下來的人皮人臉!
晉安目光一凜,但他想出手救那書生時已經遲了。
那書生本就不多的陽氣,已經被其背後蠕動的蠕動人皮人臉給吸光最後一丁點的陽氣,骨瘦如柴的暴斃而亡。
就在書生死去的時候,那團人皮人臉蠕動到書生臉上,人面替換掉書生五官。
書生被陰祟上身。
皮肉重新充盈的「復活」過來,陰氣衝天,就連晉安都有一種皮膚微微生寒的威脅感。
他注意到晉安的目光,脖子僵硬的咔嚓咔嚓轉過頭來,已經被換臉的書生,朝晉安露出慘白牙齒的詭魅一笑。
當晉安對視上那書生時,背生寒芒。
他出手如閃電,朝背後一抓,手上蒸騰起熾熱內氣,掌上附著浮屠氣罩,附著著浮屠黑焰內氣的手掌捏爆了一張順著屋頂瓦片,企圖上他身的人皮人臉。
大道感應!
陰德一百!
而就在晉安捏爆了企圖從他背後偷襲他的人皮人臉后,周圍黑暗中的屋頂上,牆壁上,窗台上…各種看不見的黑暗角落裡,居然又蠕動出一張張張人皮人臉,它們陰測測的飄飛回那被邪祟附身了的書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