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5章 霧與「回鶻女」

高麗距倭島腹地二千多里，晚上的海面黑魆魆並不反光，龐大艦隊如同臨淵而行。

艦隊還未離開高麗多遠，就見海面上飄浮起一層霧氣。

霧氣在持續變大。

正在船艙內閉目養神的晉安，猛的睜開雙目，走出船艙。

老道士見狀連忙跟上並問怎麼了？

結果剛走出船艙，老道士便吃驚道：「這海上什麼時候飄起濃霧了？」

就在這時，有海船傳出叫喊聲，開始有船員跑到船舷查看情況，並有噗通落水聲，像是有人把繩網拋入海水中打撈東西。

兩人也都來到船舷邊朝海水下探望，林叔一直站在船頭，於是老道士問林叔：「林老闆，你知道前頭髮生了什麼嗎？」

林叔遙望深邃夜空，眼睛似乎能看穿一艘艘海船，直接看到世界真相，回答：「海面漂來一具浮屍，行在最前的江州府水師正從海里打撈起屍體。」

其實不用林叔回答，老道士已經看到黑色海浪同樣卷著一具浮屍漂近他們所乘坐的玉京金闕大船。

雖然因為海面漆黑，巨船高大，無法看清屍體具體情況，但是還是能看到浮屍是背朝上的。

「男上女下，臉朝下，這是具女屍。莫非是遇到海難的可憐人？」老道士剛說完，海面上又漂浮來一些屍體，粗略一看有四五具浮屍，臨近的其它船隻正在打撈女屍。

林叔隔空取物起浮屍，放到甲板上。

大家好奇圍觀過來，老道士沒說錯，這的確是女性浮屍，女屍身份不像是一般人家，穿著做工精美和服，梳著精美髮辮。雖然和服與妝容被海水泡過，可還是能看得出來此女身前化著精美妝容，五官漂亮。

精美和服、精美妝容，這一切似在訴說這個女子來自倭島的大戶人家小姐？

就在大家這麼猜測時，聞訊趕來的玄雷真人也用元神御物之法打撈起另一具浮屍。依舊是一具女屍，依舊是精美和服、精美妝容、五官漂亮。

「咋回事？」

「咋死的都是大戶人家小姐？」

「難道是那群叛黨已經知道巢穴暴露，正如法炮製高麗土城的殺人滅口，毀屍滅跡手法？打算要跑路？」

船上有人吃驚討論。

就連林叔和玄雷真人也是一時擰眉思索，無法猜出這兩具女屍來歷，這時，老道士凝重開口：「小兄弟你有沒有聽過『回鶻女』？」

「老道我早年遊歷江南時，聽民間說起過一事，說倭人天生矮小，每年都會挑選出大量美麗女子，冒著生命危險的漂洋過海找漢人借種，這類女子在倭國就叫『回鶻女』。倭國各宗各族以借種為榮，懷孕回來的『回鶻女』越多，該宗該族受到尊重越多，在當地掌握的權勢越重。而倭國女子也以成為『回鶻女』為榮，家裡人會因她受到厚待。」

「只是坐著小舢板船漂洋過海本就是拿命相搏，每年船難死在海里的『回鶻女』數量不少，高危高風險。應該是倭國人又派出『回鶻女』出海借種，然後不幸遇到海難翻船，一船人或幾船人都遇了難。」

聽老道士這麼一解釋，大家先是露出恍然表情，然後欽佩看向老道士，玄雷真人：「術有專攻！這就是我佩服陳道長的地方！陳道長就像是天下事無所不知，我只會埋頭苦修雷法。」

晉安一旁點頭：「借種這事我知道，『回鶻女』這種叫法還是第一次聽說。」

或許是因為被海水泡太久，其中一名「回鶻女」背後的束腰包袱鬆開，有人見這些『回鶻女』身世可憐，死在異域他鄉無親人殮屍下葬，想幫忙重新收拾束腰包袱，幫女屍整理屍容。

結果攤開后發現這束腰包袱有點不對勁：「不對啊，這不是束腰嗎？攤開后怎麼這麼寬、肥、長，看著像是床單？」

晉安隨口說了一句：「這不是束腰，是枕頭，『回鶻女』找漢人借種誕子，隨身背著枕頭和床單，就能隨時隨地找俊美高大男子借種了。」

哦~

大家拖著長音，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恍然大悟表情，只有林叔除外，林叔無動於衷，甚至目光異常平靜看著晉安。

圍著女屍的一圈大老爺們突然齊齊抱住胳膊摩擦：「你們有沒有發覺船上氣溫突然驟降，脖子莫名發寒？」

大家一致點頭。

老道士咋咋呼呼：「難道是這兩名『回鶻女』溺於水，怨氣太重，要詐屍？」

玄雷真人二話不說一個掌心雷超度了兩具女屍。

可是船甲板上的寒氣依舊不退。

這時，林叔突然開口，朝晉安輕飄飄問出一句：「晉安道長看起來很懂這些『回鶻女』的文化習俗，以前接觸過？」

這個時候沒說「面首」兩個字，而是含蓄表達，已經是在外人面前給晉安留足面子。

「怎麼可能！我不是！我沒有！」晉安義正言辭。

「我只是平時比較喜歡看一些雜史雜記，腹中墨水駁雜了些！」

老道士在旁為晉安作證：「林老闆，我可以作證，我家小兄弟至今還是個純陽之體，這點相面之術老道我還是有十足信心的。」

老道士這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一圈人全都震驚臉看向晉安，隨後是肅然起敬。

玄雷真人目光讚賞：「晉安道長年紀輕輕便成就武道人仙，未來不可限量。而且還能嚴於律己，恪守純陽，不被世俗誘惑擾亂道心。資質卓絕再加上性格堅忍，心性純良，晉安道長的資質平生少見。」

「純陽之體，生機蓬勃，元陽未泄一滴讓氣血內壯如烘爐熊熊燃燒，生生不息，從而血氣方剛，陽剛血氣。看來純陽之體是成就武道人仙的關鍵要素之一。」玄雷真人感慨又有遺憾。

晉安：「……」

被大家震驚臉圍觀的晉安，臉黑指向身旁老道士：「老道也是純陽之體，那他咋還是鍊氣士？」

「唉？」老道士一臉懵逼。

大家看著互相拆台的五臟道觀一老一少，都對這對老少活寶搖搖頭。

……

飄著濃霧的海面上，依舊有「回鶻女」屍體從濃霧深處漂出，有更多女屍被打撈上船。

這個時候，從神舟上放下幾條小船，分別划槳向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三艘巨船，三皇子他們派來小太監接大家去神舟上有要事商議。

當林叔、玄雷真人登船時，小太監特意喊晉安和老道士也一起登船。

對此，晉安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那名從高麗救起的刑察司已經解釋明一切都是誤會，三皇子他們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熱情邀請晉安和老道士。

當晉安和老道士登上神舟，不等二人開口說話，三皇子主動自罰一杯，說他不應該懷疑五臟道觀，五臟道觀舍己救下府城十萬百姓，怎麼可能跟姦細、惡人有關聯。

有人把這種喜怒無常的言行稱作帝王御人之術，動則讓人感受天威震怒，收則讓人感受如沐春風，受寵若驚。

但是晉安的心性不是那種二十歲愣頭青，心中也無皇權敬畏之心，對於這種幼龍玩弄帝王術，不動聲色，不卑不亢。

要說人心，他在佛國、鬼母噩夢裡所經歷的人心險惡，早已把他打磨得心志愈加堅定。

其實三皇子召集大家也沒有太大事商議，就是問問大家對這場大霧和海中女屍怎麼看？

不止老道士一人認出「回鶻女」，神舟有好幾人都認出浮屍來歷。幾位皇子臉上表情平靜，看來與天師府走得近的幾位皇子也早已經得知浮屍來歷，幾位皇子只是隨便找個理由想與晉安這個武道人仙修繕關係，都沒有放棄招攬武道人仙的念頭。

在商議中，大家一致認為眼前的濃霧、大量「回鶻女」浮屍出現得突兀，小心為上，接下來改變艦隊隊形，改成側重防守的方圓陣。並由玉京金闕、鎮國寺、天師府巨船鎮守左、右、后三個方位，防備有人藉助邪祀偷襲艦隊。

至於打頭陣的前鋒，則囑託給了五臟道觀。

說是由武道人仙的陽剛血氣驚退潛伏在濃霧裡的鬼魅魍魎魑魅，實則大家都很清楚，艦隊里無人真正見識過晉安這個武道人仙的本事，想要藉此機會試探晉安這個武道人仙是否有水分。

晉安不是那種無腦單純之人，自然也猜出其中用意，彼此心照不宣。

說實話，對於三皇子的這個安排，他求之不得，前鋒看似危險，卻能斬獲陰德。

「晉安道長等下，在江州府府城時你與刑察司私下交情不錯，這位刑察司人員聽說你也在艦隊里，說想找你給立主事報個平安。」晉安臨下船前，三皇子交給他一人，正是那名在高麗救起的刑察司人員。

三皇子這時候把刑察司的人交給晉安，同樣是有交好之意。

今晚這位三皇子為了拉攏晉安也算是煞費苦心。

接下來就看晉安作前鋒時的表現是否能符合幾位皇子的心理預期，是否讓幾位皇子值得繼續投入心力拉攏。

此次艦隊打前陣的是熟悉東海海域的江州府水師，江州府水師將領得到小太監宣讀三皇子口諭，得知晉安要坐鎮前鋒，船員士氣得到極大振奮。

只有這些親眼見過晉安強勢戮女仙的江州府當地人，才能深刻明白晉安的本事有多麼通天，有這麼一位能戮仙的道長坐鎮前鋒，士氣如何不大振。

而且晉安在江州府聲名遠播，這些水師弟兄們對晉安也有著很高認同感。

「晉安道長我們又見面了，不知道晉安道長是否還認得王某人？上次晉安道長剿滅造畜教，乘海盜船回港被水師巡海船隻攔截，期間差點發生誤會，最後府尹大人找到我才知道晉安道長為民除害，隻身一人剿滅造畜教老巢，晉安道長如今在我們水師里的人氣可是無人能及，哈哈哈。」水師將領王陸是個人高馬大，黝黑壯實的豪爽大漢，見面就是熱情擁抱晉安。

晉安也被王陸的豪爽性情感染：「王陸王將軍，統領江州府水師，鼎鼎有名的剿匪英雄，王將軍長年值守，保衛一方百姓平安，怎麼可能會忘記。」

兩人互相敘舊一番后，晉安指了指跟在身後的刑察司人員，問船上可有閑置的房間，我這位兄弟暈船，想要借間房間休息下。

王陸將軍是個聰明人，他喊來親信帶路，給晉安安排一個處理私事的單間。

船艙單間。

當船艙里只剩下晉安、老道士、以及名叫劉泰的刑察司人員，晉安看向劉泰：「途中有幾次你都張口欲言，在神舟上你更是直言要見我，是不是李胖子要你帶來什麼口信？」

劉泰先是單膝下跪懇求晉安救救他們的頭兒，晉安扶起他說肯定會救李胖子，劉泰小心檢查一圈四周，然後從牛皮水袋裡倒出一點水打濕手指，在地上寫下幾個字——

十二皇子！

劉泰剛寫完又迅速擦掉水漬：「頭兒說在整個江州府他只信任五臟道觀！如果他遭遇不測，沒有跟我們一起回江州府，就把這話帶給晉安道長您，晉安道長看到后自會明白一切！」

晉安微擰眉頭沉吟，隨後朝劉泰點頭：「你是李胖子的人，今後你跟著我，我會替李胖子護你周全。」

劉泰感激道謝。

隨後三人重回甲板，外面還有大量「回鶻女」浮屍等待他處理。

當晉安帶著老道士、劉泰，來到甲板第三層樓船找到王將軍時，王將軍朝晉安微笑打招呼，隻字未提劉泰這麼快就治好了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