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蛟龍失水
正值年關,家家戶戶都是一片祥和之景,天榆國上下銀裝素裹,就算是平日有再多的成見,也會在這個時期放下不滿和怨懟,迎接新年。
而在皇家卻截然不同,這個時間最是皇族們玩弄權術的好機會,易製造禍端,也最易讓禍端引起轟動。
比如天榆二皇子攜無相閣術士占卜得出,天榆唯一公主秦淮並非皇室血脈,若繼續縱容其留在皇室恐會引發天災。
因無相閣為天榆最高規格的占卜門派,一年只會為皇室占卜兩次,他們的話對百姓來說猶如天命,如今陛下雖然有心保全了秦淮的皇室身份,但卻難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一輛馬車深夜從公主府的後門出發,一路上快馬加鞭,終於趕在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停在了雲州顏家的大門前。
雲州與國都潯陽有千里之隔,雖然民風樸素但到底是個偏僻的地方,與潯陽的繁華差之甚遠。
雪紛紛揚揚的下著,在半空中透出點點光亮,秦淮從馬車上被攙扶了下來,感受著隨行御林軍中低沉的氣氛不由苦笑,明著說是護送,實際上卻與羈押無異。
世人都以為四公主秦淮被接到三皇子府侍疾,可又有誰知道她早已經被秘密送出了京城,送到了她母妃鶯貴嬪的母族顏家呢。
顏家大門外前來接應的侍女看了一眼身著素衣的秦淮,隨意躬了下身子就算是行禮了。
「奴婢翠茗見過公主。」
秦淮尚未來得及讓她平身,這侍女便擺手示意身後提著木桶的小廝上前,秦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桶冷水從頭澆到了腳。
如今可是隆冬,雪還沒有停住,頃刻間秦淮就能感受到涼氣順著的脖子往下灌入,一下就刺入肌理,她一個機靈連忙用衣袖擦拭臉上的水珠。
秦淮活了二十年,別說被人潑冷水了,就連敢和她說句重話的人都不曾有過,果然是世道變了,她不過才離開京城脫離了父皇的庇護,就有人上趕著對她不敬。
「放肆,你們幹什麼!」
身為秦淮的近身侍女,明月自小跟著秦淮一塊長大,什麼時候見公主受過這樣的委屈,她一步衝上前推開那些小廝,護住了自家主子。
翠茗見明月如此衝動,連忙上前俯身賠笑,可眼中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公主莫要生氣,夫人吩咐要我們好好為您接風洗塵,您不在雲州是不知道我們這的規矩。正值年節夫人恐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進府,讓顏家沾染霉運,這才讓我們上心些。聽聞公主近日不順,如此也正好洗洗身上的晦氣。」
晦氣?
言下之意是說自己不乾不淨,把晦氣帶進門了?
秦淮蹙眉凝視著這女子,雖說是個侍女,但從舉止和衣著用料來看應該是備受主人家的信任,否則她又怎麼敢這樣囂張。
眾所周知,她口中的夫人就是舅舅目前的新夫人白氏,其實秦淮對外公和舅舅的印象並不深,自母妃亡故之後外公就帶著舅舅等人遷出了京城,重新回到了在雲州的舊宅居住,而這位舅母也是之後才被抬了位份。
想來這白氏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主兒,秦淮自問從未得罪過她,這還沒進門呢就被整了這麼大一出下馬威,日後恐怕還不知道要怎麼受難呢。
秦淮深吸了口氣,料想自己如今身份尷尬不好再肆意妄為,繼而沉聲問道:「風也接了塵也洗了,本公主能進去了吧。」
皇室的公主被秘密送回母族,這無疑就是撕去了她天榆公主的榮耀,從秦淮被從暗室里放出來的時候她就明白,這張冷板凳她還要做很長一段時間。
「自然,給公主開門。」
那侍女朗聲下令,緊接著顏家的側門便開了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
秦淮緊握雙手,強忍怒意。
先是潑冷水,隨後是走側門,她就算不是天榆公主好歹也是顏家嫡親血脈,這樣刁蠻未免太過分了!
「這又是何意?」
「陛下旨意一切都要掩人耳目不可張揚,本來都是安排您從後門走的,可是我們夫人顧念您曾是公主,怕您受不了跌落雲端的刺激才開恩讓您走側門的。」
翠茗依舊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竟然還道出了皇上密令中的詞句壓她。
好一個跌落雲端的刺激,如今她的暗衛被盡數撤離,公主府中的一切尊榮也不在屬於她,此時身邊只有明月一人,若是在這個時候公然鬧事一定又會傳到父皇的耳朵里,她不能再闖禍了。
「既如此秦淮多謝舅母費心了。」
說罷她迎著冽咧寒風向前邁開大步,在經過翠茗身邊之時用力甩開貼在身上的衣袍,瞬間殘留的水珠濺了翠茗一臉。
翠茗知曉她乃故意為之,但礙於身份懸殊並未表態。
風卷白裙,金蓮落地,這顏府她算是進來了。
來的路上明月曾經和她說起過如今顏家的狀況,祖父辭了官職后就回雲州領了城主一職,如今的顏家加上往日的軍功在雲州世家大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
想當年外公也是天榆名震一時的虎威大將軍,母親身為他的嫡長女身份何其顯赫,奉旨入宮后一直盛寵不衰,生下自己后仍然是後宮中最受寵愛的妃子。
愛屋及烏,父皇待她也是出奇的縱容。乃至她在鬧市縱馬,往禁宮亂闖,用笑聲掩蓋皇家宗祠的禮樂也從未被責罰過。
直到七日前二皇兄秦玄琅引無相閣大長老的話參她並非皇室血脈,甚至不惜以天榆命脈相賭、用漫天星象相博,這才惹得朝野震驚。
父皇一怒之下將她羈押暗室著人調查,如今雖然沒有證據證實,但因後宮詭異之事不斷、連同太子哥哥也中風而亡,一時之間她成了千夫所指,這才秘密被送往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