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

糰子病了。

病的很重,半夜發燒到三十九度,小臉燒得通紅,小嘴乾乾的,縮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團,可憐極了。

蘇紅這頭忙著給私人醫生去電話,那邊睡不著的顧時深從書房轉著輪椅出來。

「小小姐不知道怎麼一下就發燒了,家裡也沒有兒童用藥。」蘇紅老臉皺緊了,焦急地等著私人醫生上門。

顧時深手探糰子額頭,額頭滾燙,像著了火一樣。

他想起今天下午在醫院,糰子把自個當被子蓋他身上,估計那時候著涼了。

糰子燒得迷迷糊糊的,顫著睫毛睜開眼,借著暈黃的小夜燈,看到是爸爸。

她動了動小嘴,軟嘰嘰地喊:「爸爸……」

奶音沙啞,還帶著可憐兮兮地顫音,聽著就讓人心疼。

「在的。」顧時深低聲應道,光影下的薄唇抿成了直線,像凝了一層霜霧。

他若是有用一些,哪裡需要糰子給他當被子蓋。

不當被子蓋,自然就不會感冒發燒。

說到底,還是他一無是處,連累個四歲的崽崽。

糰子小聲咳嗽,眼淚汪汪地望著顧時深,小眼神委屈巴巴的:「爸爸,我難受。」

嗚嗚嗚,她想要爸爸的抱抱。

「沒事,醫生馬上就來了。」顧時深輕聲道,抬手給她順了順額頭劉海。

不大一會,醫生匆匆趕來。

量了體溫,又看了糰子小舌頭,隨後拿了葯,給糰子額頭貼上退熱貼。

糰子不喜歡吃苦苦的藥粉,她縮在被子里,像小豬崽崽似的拱了拱小屁股,耍賴不肯起來。

蘇紅苦口婆心哄著:「小小姐乖,你生病了,吃了葯才不難受,我給你調了蜂蜜水,甜的很呢。」

糰子對著手指頭,瞄幾眼顧時深,低下頭又瞄幾眼。

顧時深側臉一半在夜燈光下,一半在暗影里,以高扌延的鼻樑骨為界,他不說話的時候,顯得很冷酷。

但他說出的話,卻又帶著莫名的溫情:「我陪你一起吃。」

蘇紅一愣,還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就見顧時深掏出了一把藥丸子。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那些葯,是心理醫生建議開的,用來治療抑鬱和失眠。

糰子也愣了,她知道爸爸的腿腿不好,但是從來沒見過爸爸吃藥。

顧時深垂眸,這些葯他之前一次也沒吃過,既是不屑也是不想。

然而誰能想到,他會因為哄糰子,現在心甘情願吞下去。

他將花花綠綠的藥丸子一把丟嘴裡,連水都不喝,就那麼干哽下肚。

「我吃完了。」他注視著糰子。

糰子挪了挪小屁股,這下乖乖張嘴,等蘇紅灌下藥粉后,趕緊喝幾大口的蜂蜜水。

糰子連眼淚水都苦出來了,但她小心翼翼的只喝了三分之一蜂蜜水,就把剩下地遞給顧時深。

「爸爸喝,甜甜的。」她記著,爸爸也吃了苦苦的葯。

顧時深搖頭:「你喝。」

糰子不肯,將水杯湊到他嘴邊,一定要他喝。

顧時深執拗不過,勉強抿了口,糰子適才露出笑容。

那笑容,軟軟弱弱的,但又莫名充滿著熱燙蓬勃的朝氣,讓人瞧了就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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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葯,糰子很快就困了,她努力掙著打架的眼皮,糯糯央求道:「爸爸,一會會在走好不好嘛?」

興許是生病的緣故,糰子遠比平時更粘人。

顧時深點了點頭:「安心睡。」

糰子從被子里偷偷摸摸伸出小手,悄悄拽緊爸爸的袖子,彷彿這樣爸爸就能多陪她一會。

顧時深當沒看到,叮囑蘇紅:「你去休息,明白天還需要你照顧。」

蘇紅也沒推辭,將房間里收拾好就去睡了。

顧時深調暗小夜燈,片刻后,糰子呼吸放緩睡沉了。

他扯了扯袖子,糰子捏的太緊,竟然扯不出來。

顧時深索性隨她,安眠的藥性上來,他考慮了幾秒鐘,實在撐不住,才撐著輪椅扶手,挪到兒童床上,懸著半邊身體打算眯一會。

呼吸間,全是糰子身上的奶香味,浸人心脾的甜。

顧時深陷在奶香里,從意識到身體,都像是被甜膩的棉花糖包裹著。

長久以來,疲倦的身體和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他感受到久違的安寧和溫暖。

意識模糊間,他隱約記著,糰子感冒發燒了,不能再受涼,遂伸手把身邊軟軟的一團往懷裡撥了撥。

那動作,猶如酣眠的老虎,不忘把小崽崽往柔軟的肚皮底下塞。

這一覺,睡的黑甜。

一直到,外頭響起一聲驚雷。

顧時深猛然睜開眼,嘩啦暴雨聲接連不斷,夾雜隱約的閃電和悶雷。

他恍惚了瞬,低頭去看糰子。

小糰子縮在他懷裡,出了一身熱汗,燒退了,小嘴巴乾的厲害。

「水……要水水……」糰子哼哼唧唧,不舒坦得往顧時深懷裡鑽。

顧時深坐起身,輪椅不知何時滑的遠了,蘇紅留下的小水壺又在靠窗的桌上。

他上半身探出床,伸手去夠輪椅。

兩寸,一寸,半寸……

指尖碰觸到冰涼的扶手,顧時深再努力往前移——

「砰」冷不丁,他整個人從床上栽下來,摔到地毯上,輪椅反而被推遠了。

巨大的挫敗感突如其來,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輕易地擊敗顧時深的自控,讓他情緒瞬間被引爆。

顧時深像緊繃到極致的弦,在給檬檬拿不到水的那刻,鏗地斷裂。

他能有什麼用?連這點小事都為女兒做不到。

他這樣的沒用,女兒還孺慕、崇拜著她。

等她長大,她就會知道,她的爸爸是個沒用的殘廢,配不上她的崇拜。

她會以他為恥,並羞於讓人知道,自己竟然有這樣一個廢物爸爸。

窗外,閃電肆意,透過窗帘縫隙,照亮一瞬。

那一瞬間,能清楚看到顧時深捏著拳頭,咬著牙紅著眼,眼神痛苦而……絕望。

他一步一步往輪椅爬,光線昏暗的兒童房裡,除卻外頭的雨聲,就只能聽到他米且重地喘息聲。

與其日後註定會成為女兒的恥辱,不如趁現在她還喜歡著的時候,就結束自己的一切。

至少等她以後回憶,還能笑著說:「我爸爸呀,以前很厲害的……」

一旦有了這樣的念頭,就像是腦子裡住了個魔鬼,無時無刻不再慫恿誘惑他。

現在就回到書房,書房抽屜里還鎖著美工刀,足夠鋒利,能悄無聲息的就結束一切……

然而,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從心臟的位置蔓延出來。

他……還沒有親眼看檬檬長大,也沒來得及教她分辨男人的真心假意。

渴生和求死在相互拉扯,像一場拔河比賽,拼盡全力去角逐,想要分出個輸贏。

「爸爸?」

就在這時,糰子還帶睡意的小奶音響起。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不曉得爸爸在地上幹什麼?

顧時深渾身僵硬,所有紛雜的念頭立刻悉數定格。

他沒有回頭,而是選擇握緊輪椅扶手,企圖撐起來坐上去。

但輪椅沒人固定,輪子在力的作用下,只會不斷往後滑行。

顧時深試了幾次,一次比一次用力,可都坐不上去,輪椅后滑,帶動他身體往前,險些又摔倒。

看到了嗎?

他是個殘廢,就是這樣沒用,並且一點都不厲害。

他才這樣想著,身後就傳來糰子趿著拖鞋,噠噠出房間的腳步聲。

顧時深頓了頓,隨後他揮開輪椅,緩緩轉頭。

空無一人的兒童床,空無一人的房間。

他低笑起來,笑得讓人心頭髮酸。

終於認識到了他有多沒用,所以毫不猶豫選擇離開了嗎?

這樣也好,省的吃個飯也要監督他。

顧時深就那麼坐在地上,看著床頭柜上,那盆爸爸球和檬檬球的仙人球。

糰子當時怎麼說的,要讓它們開花給他看。

他到底還是等不到,哪怕一朵,是開給他看的花了……

「呼啦啦呼啦啦」房間外面忽然傳來滾輪滑動的聲音。

緊接著是被吵起來的蘇紅:「小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小糰子奶音焦急:「給爸爸用的。」

蘇紅似乎驚訝了聲,想也不想就要推門進來。

「別進來。」顧時深生硬開口。

這樣的狼狽,還有沒用的廢物模樣,留他一個人處理就夠了。

門外,沒有了聲音,安靜的只有雨聲。

顧時深勾唇自嘲,最後還是讓女兒看到了他最不想她知道的一幕。

「呼啦」糰子悄悄進來,將推著的東西挪到爸爸身邊。

顧時深抬眼,那是一架有小滾輪的助行器,嶄新的、他排斥使用的。

原來,糰子出去是為了幫他拿助行器,並不是他想的那樣,因為嫌棄害怕而想要離開。

「爸爸,用這個起來。」糰子眼神純澈,心思乾淨,絲毫沒有嫌棄爸爸的意思。

顧時深問她:「剛才看到了,你爸爸並不厲害。」

糰子茫然,爸爸摔倒爬不起來和厲不厲害有什麼關係?

她用自己的思維解讀,驀地眼睛一亮:「爸爸摔倒,是因為想睡地毯上嗎?」

不等顧時深回答,小糰子已經興奮地跑去將被子拖下來,然後殷勤地蓋在爸爸身上。

她自己還鑽進被子里,緊緊挨著爸爸:「檬檬和爸爸一起睡地毯,不過爸爸不能讓婆婆知道哦,婆婆不許的。」

顧時深愕然,還沒回過神來,小糰子已經催促他也趕緊躺下。

「轟隆」驚雷乍響。

「啊!」糰子被嚇的一抖,像受驚的小兔子,忙不迭拱進爸爸懷裡瑟瑟發抖。

「不怕,打雷而已。」顧時深條件反射安撫糰子。

糰子哆哆嗦嗦探出小腦袋,聽不見雷聲了,她心有餘悸湊到爸爸耳邊,嘰嘰咕咕:「爸爸都不怕打雷,真厲害。」

顧時深眸光沉了沉:「我是殘廢,以後你上學了,同學朋友都會因為這個笑話欺負你的。」

糰子聽了個半懂:「爸爸腿腿只是病了,乖乖吃藥就會好的。」

她悄悄趴到爸爸身上,歡喜地眯起了眼睛:「婆婆說了哦,誰欺負檬檬,檬檬就拿粉鏟鏟把他打哭。」

啦啦啦,她最喜歡爸爸的懷抱了,也最喜歡和爸爸一起睡覺覺啦!

顧時深看著糰子一點一點的小腦袋,軟軟的一團,靠在他心口,暴動的情緒漸次沉寂,只余安心和溫暖。

糰子哼哼唧唧,左蹭蹭右蹭蹭,然後紅著小耳朵,很小聲的跟爸爸撒嬌:「爸爸,要抱抱。」

顧時深對上糰子濕漉漉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流露著對他的喜歡和渴望,還有他不容辜負的小期待。

他緩緩伸手,將糰子摟進懷裡,啞著聲音道了句:「睡吧。」

小糰子高興了,依偎著爸爸,聽著爸爸的心跳聲,飛快就睡著了。

睡著后的糰子,不知夢到了什麼,居然在睡夢中都笑出聲。

顧時深低頭,薄唇印在糰子小發旋上。

是他想的太過偏激,分明他的一個擁抱,都能讓糰子滿足的不能自己。

對於糰子來說,他遠比想象中的更有用。

上天給你關上一扇門,但一定會給你開一扇窗。

他何其幸運,能在一無所有的今天,多出一個可愛軟糯的女兒。

就好像——

「你是這荊棘的世界,賜予我的唯一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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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短命男二的小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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