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三十三 章

第 一百三十三 章

皇家給紀明錚賜下的那座宅子,就在城西,距離靖北侯府也不算遠,繞過兩條街,就到地方了。

這宅子五進五齣,格局好朝向佳,建築精美還帶了一個很大的花園子,是上任首輔熊珙告老還鄉后,上摺子將御賜宅子歸還的,多年來也沒有賜予他人,打理得也很不錯。

對於靖北侯府與紀明錚間的糾葛,高煦心中早有了處理腹案,且愛屋及烏,大舅子的臨時居所,他也不吝吩咐撿出好的賜下去。

底下的人最擅長揣摩上位者心思,雖時間緊促,但這宅子還是洒掃得差不多了,紀明錚一來就能入住。

他剛在新宅大門前勒停馬,紀榮領著一干奴僕已應了上來,這忠心耿耿的中年漢子,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淚水,「老奴見過世子爺!」

紀榮是前靖北侯府大管事,紀宗慶的鐵杆心腹。

之前,紀婉青與二叔一家翻了臉,父母心腹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她直接帶他們一起出門子了。

她帶走了侯府一整套骨幹班子,出府後,紀榮等人一直替她打理嫁妝產業,雖不必受氣,但老實說,是頗為大材小用,又浪費人手資源的。

這次兄長歸來,又另居一處,正好她歸攏一下,留下小部分人手足夠打理嫁妝,餘下的,都交到兄長手裡了。

她知會過紀明錚,後者也確實很需要一套心腹人手,他也不跟妹妹客套,暗忖往後給她補上其他嫁妝,就把人接過來了。

「榮叔!」

紀明錚翻身下馬,趕緊扶起紀榮,「快快起罷。」

這位大管事,曾經當過父親親衛,後來受了傷才退下來的,可以說是看著紀家兄妹長大,兄妹幾個對其一貫有敬重。

患難見真情,對比起親祖母叔嬸,紀榮等人難能可貴,主僕相見,他比方才在靖北侯府還要激動幾分,這次是真的。

主僕情緒激昂,好一陣子才勉強緩和,紀榮連忙讓開身子請主子進門,「世子爺,快些進去洗漱一番歇歇。」

說話間,他又看向後面的親衛們,大伙兒是老熟人了,樂呵呵點點頭,也不需要刻意招待。

「咦,世子爺,這些籠箱是……」紀榮疑惑,他興奮得不行,一直命人盯著宮門等慶功宴散,下面人可沒說見主子帶籠箱。

這是,從靖北侯府帶出來的?

紀明錚勾了勾唇角,「祖母命人將我從前院子收拾出來,後來聽說不住了,就囑咐把以往慣用之物帶上,以免不便。」

他「戰死」以後,居住的院子就被人佔了,但二嬸嫌晦氣,室內使用的日常物品,一律打包進庫房,重現換上新的,才給自己兒子住。

這回他回歸,何太夫人全力以赴體現祖孫情,紀明欽連夜搬出來,院子匆匆洒掃過以後,這些塵封的舊日起居用品被翻出來,重新擺上。

紀明錚不住,老太太就趕緊命人收拾帶上,說以免用不慣。

他舊日屋裡的物事,都是父母精心準備的,還有妹妹們的小禮物,有著極美好的回憶,於是他沒有回絕,就等了等,把東西拿上。

紀明錚語焉不詳,但紀榮秒懂,他連忙招呼身後人去搬籠箱,並樂呵呵道:「世子爺趕緊洗漱歇息去,奴才領人歸整出來。」

紀明錚沒拒絕,他征戰許久,也沒好好休息過,回到京城放鬆下來,確實感覺有些疲乏。

狠狠洗涮一番,倒頭就睡,一直到天色擦黑才醒,他一邊穿衣,一邊環視屋內一眼。

這正房與他從前屋子規格差不多,就是大了不少,從靖北侯府帶回來的物事,紀榮已經擺放妥當了。

晃眼過去,似乎回到了從前。

他罕見的恍惚,片刻后才回過神來,扯了扯嘴角,笑意沒能維持多久,很快就收起來。

紀明錚緩緩踱步,一一看過屋內物事,這硯台,是他剛開始習字時,父親興緻勃勃搜集的,一用下來已將近二十年。

這碧玉紙鎮,則是母親從嫁妝里翻出來的,說是外祖父的心愛之物,剛好湊上硯台成一雙。

至於旁邊這個竹制筆筒,則是七八年前,兩妹妹自製而成,說送給他當生辰禮物的。

筆筒歪歪扭扭刻了兩行字,「池花春映日」,「窗竹夜鳴秋」。

當時他嘴裡嫌棄著,實際心裡美滋滋,妹妹們嘟嘴說不要還來,他就說勉強收下了,回頭直接給換到書案上,日日端詳好幾遍。

紀明錚唇角不禁帶笑,如今妹妹們出門子了,幸好都找到好歸宿。

愛惜地把玩筆筒一番,輕輕放下,他視線一轉,落在旁邊的一個小匣子上。

他嘴角的笑意就收起來了。

這是個精緻的黃花梨匣子,只有巴掌大,上面雕了一叢半開的海棠。

紀明錚不用打開,都知道裡面裝著的是什麼。

一個非常精緻的並蒂蓮紋樣荷包,綠底紅花,是他的未婚妻送給他的,他曾視若珍寶,連拿起來看看,都不忘仔細凈手。

哦!並不對,那是他的前未婚妻,對方早就嫁入皇家,成了魏王妃。

紀明錚並不覺得對方另嫁有什麼不妥,畢竟他都「戰死」了,總不能讓人家辜負好韶華的,是該另找一處好人家,嫁人生子,和樂一生。

雖有緣無分,但他希望她過得好。

只可惜……

紀明錚眸光一暗。

秦采藍諸般行為,雖不能說很壞,但說句實話真很噁心人,尤其是紀婉青懷孕時,拎著皇后塞的那個香囊再三求見。

不管是否有不得已的原因讓對方改變,反正紀婉青不樂意這麼一個女子成為哥哥心中的白月光,與兄長重逢后,她就一五一十,將對方的改變說了出來。

她沒添鹽加醋,說得十分客觀,至於如何判斷,哥哥是成年人,她尊重他。

一見鍾情是非常旖旎的,少年人的感情十分真摯而熱烈,本來若是有適當的成長空間,成親后好好發酵,想成就一段佳話不難。

可惜世事變幻莫測,幾年被迫分開,她已經不再是昔日純粹美好的她。

又或者,僅憑匆匆幾面,他對她了解始終不夠深。

他一家對她的了解也不夠深,畢竟不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也沒有歷經風雨,隱藏在深處的一面誰也不知悉。

對於紀明錚而言,家人是最重要的,猶在他的生命之上,特別是現在父母已逝,僅餘下妹妹讓他照顧。

他沒能及時保護妹妹們,已成終身之恨,又怎能容下明裡暗裡,或刻意或縱容害她們的人。

紀明錚這幾年身負重擔,壓力極大,原就無太多時間懷念未婚妻,好加深這段少年感情,如今一朝遭遇真相,更是瞬間土崩瓦解。

難受嗎?

答案肯定有的,他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人,投入過這麼一段感情。

但紀明錚經歷太多,他很成熟,能很快調整好情緒,並做出最合適的判斷。

一切都不必多想,她是魏王妃,紀皇后一黨核心人物;而他胞妹是太子妃,外甥是太子長子,兩黨矛盾不可調和,也無法攜手。

他一個外臣,更不可能與守寡王妃有勾連。

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兩人日後都不會再有交集。

「將這匣子處理了罷。」紀明錚指了指書案。

旁邊候著的,是他大小伺候的貼身長隨紀硯,各種關竅一眼便知,利落應聲,撿起那個黃花梨小匣子出去了。

紀明錚眉峰不動,繼續細細端詳其餘物事。

*

清寧宮。

高煦最近一直忙得腳不沾地,即便在返京的路上也沒能歇下來,他惦記著妻兒,好不容易騰出時間早點回屋,入目卻是一張焉焉的小臉。

紀婉青兩頰泛粉,氣色是非常好的,就是有些垂頭喪氣,縴手正將炕几上一本本嫁妝單子疊起來。

安哥兒躺在母親身邊,這小子對色彩很敏感,盯著紅艷艷的嫁妝單子,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不忘往自家親娘身上瞥。

「這是怎麼了?」

高煦好笑,信步行至軟塌旁,將瞬間興奮起來的胖兒子抱起,摟在懷裡親了親,才挨著妻子坐下。

「我哥哥不肯要呢。」

不肯要什麼?

那就是妹妹們的嫁妝了。

紀婉青認為,當初陰差陽錯,父親私產母親陪嫁,都歸了姐妹二人當嫁妝了,這對哥哥極不公平,要知道,這些本來大部分都是由兄長承繼。

她認為得重新分配一下。

想還回去大部分,哥哥肯定不肯要的,她琢磨一番,就認為將錢銀產業歸攏一起,再平均分成三份吧。

兄妹三人一人一份,這樣就很公平了。

至於父親交給她的暗探們,就不給哥哥了。一來,這些暗探在高煦跟前報備過,一部分還涉及皇宮,交回去是很不妥當的。

二來,暗探們針對紀后一黨,後者馬上將要垮台了,暗探們很快就功成身退,交還回去無甚意義。

跟哥哥打聲招呼吧,人就不還了。

紀婉青計劃得挺好的,還特地跟夫君提過一下,高煦對妻子嫁妝沒有任何想法,當然十分尊重她的主張。

她興沖沖給胞妹寫了信,又命何嬤嬤把嫁妝單子取出,勾出最適合哥哥的三分之一,重新擬了單子,讓乳母親自給紀明錚送去。

紀明錚點頭表示明白暗探的事,又接了紀榮等人手,不過銀錢產業卻堅定拒絕。

這是妹妹的嫁妝,都陪到夫家去了,他怎麼可能要回來?

他甚至恨鐵不成鋼,拉著何嬤嬤低語一番,讓她必須叮囑妹妹,皇太子是夫,但還是君,殿下是不在意這銀錢,但妹妹的姿態必須端正。

他唯恐妹妹處事不當,一樁樁小事積累,他日與殿下會產生隔閡。

好吧,皇太子太過尊貴,紀明錚對獨寵之事總有些不真切感覺。

他總怕日後有變化。

很湊巧的,何嬤嬤也是個夫妻真情懷疑論者,兩人一拍即合,你來我往說了很久,回來叨叨得紀婉青頭疼。

好吧,不要就不要,哥哥說得也對,有人在還怕銀錢回不來?

但你們也不能這樣念叨我。

紀婉青垂頭喪氣,好不容易忽悠走了何嬤嬤,才有氣無力地收拾嫁妝單子。

「不要就算了,不要以後就給我們安兒吧,就當是外祖父外祖母舅舅給的。」

紀婉青摟著夫君胳膊小小抱怨幾句,高煦含笑聽著,其實想也知道,紀明錚不會要的,不過妻子嫁妝她愛怎麼處理是她的事,太子殿下表示不會發表意見。

他哄道:「你哥哥這回立了大功,朝廷賞賜馬上就下來了,錢銀產業絕不少,可不會囊中羞澀。」

朝廷嘉獎功臣,其中一部分就是金銀珍寶產業等財物,戰功越大,賞賜越豐厚。

紀明錚缺不了錢,大約就缺個媳婦吧。

高煦打趣幾句,紀婉青卻知道這個急不來,「慢慢尋摸吧,總要找個好的。」

以前她熟悉的同齡閨秀,都嫁人生子了,男人年紀大些許無所謂,但小些的閨秀就得好好了解一番。

封賞功臣,揭露紀后一黨,林林總總大事等著,現在不是相看姑娘的好時候,只能緩一緩。

「殿下,那封賞什麼時候下來?」

他曾經跟她說過,封賞等皇帝迴鑾就辦,紀婉青這話的意思,其實是問昌平帝什麼時候抵達京城。

高煦微笑耐人尋味,「聖駕已到了保定,約摸三日後抵京。」

這速度,都趕上急行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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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榮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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