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殺戮
再次離開梨渦的家時,唐無衣渾身輕鬆,看到擺攤賣些小玩意的,興緻頗深,趁著天還早,他倒是有興趣好好看看梨渦生活的地方。這個邊陲小鎮,比唐無衣想象中的富有很多,家家戶戶都有生意可做,生活富足,崇尚商業,熱情好客,又山明水秀,有著都城的物資豐贍的熱鬧,卻沒有都城的政治紛爭,權謀和勾心鬥角,是個絕佳的適宜居住生活的地方。
進入這條生意興隆,熱鬧非凡的小吃街不久,唐無衣已經一串糖葫蘆、兩個炸菽乳、三四個蝦丸下肚了,在唐無衣的帶領下,傳音和去風不知道何時也放下了高冷的架子,當街吃起東西來,這主僕三人邊走邊吃,開啟了掃街模式。與傳音和去風不同的是唐無衣並非每樣都吃很多,他每樣小吃都會嘗嘗,每次都吃的不多,特別好吃的才會多吃幾個,按照他的說法,一次吃飽了,如果再有好吃的就沒有肚子了。他和傳音、疾風不一樣,他以後怕是都沒有機會來這了,但他們想來隨時都可以來,所以他要都嘗嘗,多看看,就像他當初離開都城之前,來福提議他多吃點好吃的一樣,以免上了崑崙之後嘴饞懷念。
那些攤主見這主僕三人出手闊綽,都滿面笑容地招手攬客,拿出自己的特色奉道眼前,唐無衣也不拒絕,照單全收,不一會雙手傳音和去風的雙手上便拎滿了東西。這三個外地來的人,一瞬間成了這街上最受歡迎的人。
「小公子,來店裡吃完茱萸河蚌粉吧!來茱萸鎮不容錯過哦~」那個包著白色頭巾的店小二在門前激動地揮舞著一條還算潔白的抹布。
「茱萸河蚌粉?什麼東西?」唐無衣毫不猶豫地就跑進了店內,他可從未聽過這麼奇怪的飯,不過聽名字倒像是茱萸鎮才有的特色,興緻來了。
做到店內,小兒對著櫃檯大叫一聲:「三碗茱萸河蚌粉」,那邊傳來一聲鏗鏘有力的「好嘞,請客官稍等就到。」
這邊小兒也不閑著,問完還有沒有其他小菜小酒需要的,就開始口若懸河般地說這粉怎們怎麼好。
「三位是第一次,我可先告訴您嘞,這碗粉的特色就是鮮和辣。鮮的是這河蚌,這玉練河的河水,再加上這茱萸鎮的陽光,才有了這肉質肥美鮮嫩爽口的蚌肉,這河蚌都是在河岸上撿來的,太陽出來,這河蚌就從那玉練河爬到淺灘上來張著蚌殼曬太陽,可健康啦!這茱萸就是茱萸鎮的特產,雖然全國各地都有,但用來做菜,茱萸鎮可是獨創。得嘞,不叨擾貴客了,等這粉上來,一嘗便知。」
唐無衣聽他說這蚌肉如何如何,不知不覺口水已經留下來了,他偷偷踩擦了擦口水,看到對面那家店排起了長長的隊,對面看起來明顯比這邊人氣高很多,不知道賣的是什麼好吃的,便命令去風:「你去對面看看,有什麼好吃的買些來!」
「啊?」去風眼看粉就上來了,那邊排起這等長隊,何時才能輪到他啊?
「廢物。這一路走來,你們口口生生說護我安危,可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危險,一路上跟著我吃吃喝喝,也不知你們一個個都會什麼,還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唐無衣說著雙手抱臂,撅起來小嘴。
「好,既然小主人說了,我就豁出去了。」去風像個愣頭青般的沖了出去,對著人群刷了幾招花拳繡腿,原本想藉此嚇退那群百姓,沒想到她們竟然鼓起掌來,還有人往地上投了幾個碎銀子。這……沒有效果啊!一招不行又想一招,去風的絕技就是來去如風,他發動絕技很快就神不知鬼不知地排到了最前面。
「老闆,你們這的特色菜是什麼?」去風在店員耳邊悄悄地說。這句話一出,店員看他的眼神都變了,隊后那些人也紛紛看向他,臉上寫滿了問號。去風莫名地感到氣氛有些尷尬。
「這位壯士可看清了,本店是做花木生意的,不賣菜。您可要賣什麼花或者植物嗎?」
去風抬頭,只見那招牌上寫的是「青木坊」,原來是個做花木生意的。他一臉黑線地返回酒樓,茱萸河蚌粉已經上桌,冒著熱氣。見到他回來,唐無衣和傳音瞟了他一眼,就假裝吃面,卻忍不住地偷笑,「這面可真好吃!去風你快嘗嘗。」
那青木坊是茱萸鎮最大的做花木生意的店,不僅包攬了本鎮的花木供應,連外地客商都紛紛找上門和它合作,那個至今令小金峰蘇紅柚念念不忘的王公子——王士澤,五年前帶領的商隊花木主要來源就是青木坊。青木坊的坊主叫沈檀,他們家唯一的兒子就叫做沈禾,今年也是十歲,和唐無衣一樣大。青木坊雖然開在茱萸鎮的鬧市區,但沈家卻並不在此居住,他們的青木山莊,坐落在一處僻靜之處,周圍便是沈家的青木園,擁有茱萸鎮最大的種植花木的土地。
倦鳥歸巢,紅日西斜十分,主僕三人才離開茱萸小鎮,回到招提寺。招提寺格外的安靜,平日里,只要不是休息時間,就能聽到房客的喧嘩嘈雜之聲,現在反到靜的出奇。唐無衣一到寺里就去找了長鬍子,卻聽到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招提寺的那些房客中,有人突然暴斃!」
「為何?」唐無衣一臉驚訝的神色。
「謀殺!我也沒想到,竟然有人真的會做出這種事。想必有人為了獨上崑崙,開始動手了。」
唐無衣不明白,為何有些人會做出如此殘暴的事,他們如果稍微想一想就不會這麼衝動了,他們只要關心自己上不上的了崑崙就好了,何必妨害他人,即便見到崑崙現世的只有他一人,他便能入得了崑崙嗎?常言道:世人心濁,果然不錯。
接下來,每隔幾個時辰,便會有人死亡,或是一個或是成雙。當死的超過三個人的時候,寺院陷入了恐慌之中,籠罩著一層詭異的死亡陰影,甚至於那些沒有死的房客也開始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或是開始謀划著殺死別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們形成了一個共識:你若不出手先殺了別人,拿下一個死的就是你。每一個居住在這裡的房客都不得不參與這場死亡遊戲之中,至於誰能留下來見到崑崙,還是個未知數。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夜幕降臨了,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圓。
在黑夜來臨之前,長鬍子已經去到唐無衣的屋子裡守候了,四武士也加緊了防備,只要沒有人來動唐無衣,不管死了多少人他們都不會出手,若是有人動了要殺唐無衣的念頭,長鬍子會命令四武士把這些人全殺光,以防萬一。
這一路走來唐無衣來沒見過四武士冷血殺手的一面,令外人瑟瑟發抖的四武士在他面前就像四條忠誠溫順的狗,他甚至一度以為這些人只是坑蒙拐騙的江湖騙子,只是為了騙取唐府豐厚的傭金,他們還曾嚴肅地為自己辯駁:「我們是武士!」
入夜,微寒。月亮的清輝透過參天的梧桐灑落到窗前,靜的能聽到茱萸鎮的狗叫。長鬍子和四武士在前廳閉眼靜坐,唐無衣在床上睡覺,雖然閉著雙眼,可他並沒有入睡,這種情形之下,他思緒萬千,怎麼睡得著。聽到狗叫,他想起了阿黃,他去後山並沒有找到它,連屍體都沒有,不明不白地就消失了,那些在夜裡肆意吠叫的狗中,會不會有阿黃呢?一想到阿黃如果沒死就會在某個地方等待著唐無衣去救它,他現在又顧不得它了,還不如死了呢。腦海中再度出現阿黃的眼神,那日在馬車上發現它時,那小小眼神中充滿了何等的激動與歡喜啊,唐無衣的心驟然疼了一下,兩行淚順著臉頰流下,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悔恨。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睡,看似恬靜美好的夜晚,充滿了陰謀與軌跡,殺戮與野心,暗流涌動。
大家挨到天亮,又有幾個屍體被僧人從客房中抬出,和昨天死的人一起放在寺廟中心的空地上,身上蒙著白布,有些白布已被斑斑血跡滲透。隨後,有僧人向方丈報:有四個人失蹤了,已經全部死了,在寺廟不遠處的竹林里,看情形是打鬥了一番,各自斃命。
方丈擺擺手:「屍體都抬回來吧!」
院中的屍體就又增加了四具。
長鬍子去看過了,那些人死的千奇百怪,死後的神態也各不相同。
「都有什麼死法?」唐無衣很好奇。
「有七竅流血中毒身亡的,有被勒窒息而亡的,有被亂刀砍死的,有被暗器殺死的,有咬舌自盡的,還有些不知道怎麼死的。」
「咬舌自盡的怎麼回事?有人要他死,他都不反抗一下嗎?」
「可能是絕望吧!」長鬍子搖搖頭,不再說話。他望著遠方的初升的紅日,新的一天再度降臨,然而夢魘卻沒有結束,長鬍子似乎在等待著那一刻的來臨。
等白天過完,人又死了大半。夜晚再度降臨。
白天吃過午飯後,長鬍子收到一封挑戰書,要他晚上月亮升起時,在寺的竹林對決,對方沒有留下姓名,只有一個血紅的手印。長鬍子知道已經有人耐不住性子要提前動手了,他們比他想象的要出手更早一點,長鬍子本來以為他們時最後那批受到暗殺的人,現在人居然名目張膽地下了戰書,看來對方是想先探探底細。
當淡淡的月牙掛上天空時,長鬍子去了竹林,他離開時沒有告訴唐無衣,只對四武士說了句:「保護好小主人。」
長鬍子剛到竹林,耳邊就響起了「嗖」的一聲,不是風,月光下的竹子紋絲不動,今夜沒有風,是暗器。暗器正好從長鬍子的耳垂下方經過,在離他最近的那0.1秒,他感到耳朵一陣寒意。不過那個鏢沒有刺中他,又從射出去的地方折了回來,長鬍子又躲了過去。這次是從腋下穿過的,長鬍子剛好抬起了雙臂,臨空躍起,又躲過一劫,那隻飛出去的標扎在竹子上,再沒有回來。
長鬍子對著暗處的虛空中說:「為什麼非要殺戮?你們明知道決定權在崑崙手裡,死的都是無辜的人。」
良久,黑暗之中顯出一個人的身影:「是嫉妒。弱者才會選擇殺戮,這是弱者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那你為何向我下了戰書?」
「因為那個小男孩是最有希望的。」
「唐無衣?他是非去崑崙不可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止。」
對面傳來兩聲冷笑,接著一股風向長鬍子迎面吹來,是那個身處黑暗之中的人,手裡握著一柄長劍,向長鬍子直直地刺了過來。手起,刀落。那刀面一閃,反光到了長鬍子的眼睛里,長鬍子的眼神凌厲至極,全然不似他平日的溫和平靜。劍落地時,只發出了很輕微的聲音,竹葉落得多了,就掩蓋了原本的土地,連地面的質都變了。
「你們都不配見到崑崙。」
長鬍子用內力吸起那柄劍,控制著它刺向自己的主人,直入胸膛,鮮血噴涌而出,長鬍子感覺到臉上一涼,黑夜之中傳來一聲暗啞的「崑崙」,那人吐出這兩個字便咽氣了。
回到住處,長鬍子臉上的血在燈光下顯得更加鮮艷,四武士以為他受傷了,他搖搖頭,只說了一句:「開始了,盯緊點。」
一個不安之夜,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潛入屋內。四武士更加警惕地監聽著房頂,門窗,甚至是空氣的變化。天亮之時,他們抓到了從屋頂上垂下的蜘蛛,細小如螻蟻,腹部血紅入注,唐無衣看到甚是好奇,這蜘蛛是喝了誰的血嗎?長鬍子說那是施了蠱術的血,也是毒,蜘蛛聽施蠱之人的控制,把腹部的毒血注入人的體內,人就會中毒身亡。
「那蜘蛛為什麼可以活著?」唐無衣一臉不解。
長鬍子瞪了唐無衣一眼,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接過疾行取來的石灰水倒入瓷瓮,隨著一陣噼啪的響聲,瓮中的蜘蛛化為一灘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