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眾籌集糧
「姑娘,再這麼打下去,將士們就快要堅持不住了,若是,若是在沒有糧食,我們只能成為東蠻人的活靶子。」
伊人看著端上來的野草湯粥,指腹捏著湯勺不斷摩擦,「我們能用的還有多少人?」
「不足七千。」
聞言,伊人不由沉默,無書舍已是彈盡糧絕,根本無力供給,東蠻人雖然沒有一舉進攻,但在早幾日前便開始加大攻勢,大有試探的意思。
他們憑藉出其不意,生生扛了下來,眼下再次斷糧,士兵補給不足,本就虛弱,再加上現在氣勢低迷,他們沒有士氣,更難打勝戰。
「景明還要多久才能抵達。」
嚴子峻猶豫了一下,「最快也要明日午時。」
「明日,午時?」伊人在心裡揣摩,嵐城被封,京都的人不知道,景明的人進不來,只能繞路而行,自然也比計劃的時候晚一些。
只是明日午時,太晚了。
他們今日打了一場,傷亡慘重,東蠻人一定會乘勝追擊一舉攻破都城,最後一道防線,他們明日若是不能護好,天微亮,東境就會易主。
但是眼下他們無糧,連最基本的體力都沒辦法恢復,根本無法扛到明日等景明送糧來,也根本無法與東蠻人抗敵,這盤棋,太難走。
伊人有些難過,不由在想,若是十七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麼解決?
「姑娘,吃點東西吧。」
醇香馥郁的香氣在房間蔓延,伊人瞬間扣住了小挑的手腕,聲色俱厲,「哪來的?」
將士連粥米都吃不起,卻還能往她這裡送肉湯,這要是傳出去,那些將士該如何寒心。
小挑刺痛,強忍著淚水,「是門口那些乞丐給的。」
「乞丐?」伊人吃驚,「給你送來的?」
小挑搖了搖頭,「他們送來的銅板,說著他們討的,讓我去給姑娘買點肉食補一補。」
這群乞丐為何會給她送銀子?
嚴子峻道:「他們原先是跟隨十七將軍的。」
這樣就說得通了,他們應該是收到京都的消息了。
「小挑。」伊人突然道,將那碗肉湯放回食籃里,「備馬,我要去無書舍。」
「姑娘,這個時候去無書舍幹什麼?」
小挑匆匆跟上,嚴子峻跟隨護其左右。
三人一路打馬去了無書舍,匆匆進了無書舍。
話說,你活著得到所有的庇護,都是別人在替你抵擋罪惡,眼下這樣的景象便是最好的解釋。
不管將士們在經歷什麼,未曾經歷的人們,依舊歲月靜好,無書舍一入往常,寂靜中帶有別樣的喧囂。
她讓小挑支了一大口鍋在書舍門口,「將這碗肉湯分下去,每人一碗。」
「每人一碗?」小挑不由震驚,「這裡攏共就兩小碗,怎麼可能分的勻。」
無書舍眾人也挺到了,紛紛笑她,好言相勸,讓她量力而行,不必逞強,伊人只笑,端了一杯涼茶細細的品。
逐漸有人圍過來,開始竊竊私語,都在說這怎麼可能每人分得了一碗,正當小挑一籌莫展時,嚴子峻從院里提來了兩個大桶,兩下就將桶里的水倒進鍋里。
「倒進去。」
小挑猶猶豫豫,將那碗肉湯倒下去,就有人疑惑,「全是水,這怎麼喝?」
「是啊是啊!」眾人紛紛複合,伊人視線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最後落到了那群書生身上,「那你們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每個人都喝得到這碗肉湯。」
書生自負,七嘴八舌就出了好幾個點子,又被人推翻,最後說來說去,竟然還不如這個辦法。
氣氛沉默下來,鍋里的水也開了,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僅剩的一點肉味,在空氣里蔓延,小挑打了第一碗要遞給她,伊人手指往書生那處隨便一指,「先給他們吧。」
嚴子峻和小挑兩人,便一人打,一人送,給無書舍的眾人沒人都分了慢慢一大碗,隨後又去打了水倒在鍋里繼續煮。
眾人面面相覷,端著那個甚至沒有冒油星子的湯好奇,「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各位嘗嘗是什麼味道。」
就算是單單燒一鍋開水味道都要比這好不少,這一大鍋水裡加了那麼一點肉湯,只有肉沫泡子的味道,腥得很,眾書生抿了一下口便不願意再嘗試。
雖說他們苦寒弟子居多,但野菜湯的味道也不知比這肉沫泡子味好得多。
伊人瞧了他們的舉動,並不言語,聽他們天南海北聊著這肉湯的味道,惹得守在外面的人紛紛好奇。
待第二鍋燒開之後,小挑便一人一碗分到他們手上,第二鍋,甚至沒有了肉沫泡子的味道,像是沒有洗乾淨的鍋,生了銹,那開水一衝,讓他們喝。
這味道讓人難以接受,紛紛將肉湯塗了出來,更有甚者,直接對伊人打罵。
「你們覺得這碗湯難以下咽,可我邊境將士,如今連著一碗肉沫羹湯都分不到。」
眾人停下來,好奇地打探著她,伊人緩緩走到眾人面前,「小女北境鎮國將軍之女,奉旨支援東境。」
「本郡主,非皇天貴女,可我有紅妝十里,畫面千扇,可諸位手裡端著的這碗湯,是街邊的乞丐贈我的。」
伊人分明能聽到他們的私語,眾人對她的好奇似乎愈發強烈。
伊人不緊不慢,「我大燕將士受難東境,眼下糧草不急,還望各位支援。」
她的請求太過蒼白無力,並沒有一個人應承她,甚至有人放下了碗,轉身走了,一個人走了,第二個人也不會待多久。
伊人有些難過,「他們是大燕的臣民,若非為了守護這一方國土,他們也該像你們這樣,對這碗上不了檯面的肉湯嗤之以鼻,他們本可以與妻女團圓,在家孝順父母,可現在,他們守在東境,就在你們身後的這面城牆上。」
有人停下腳步,也有人虛偽地看著她,看看她還能說些什麼大義凜然的話。
「打了勝戰,你們誇他們英勇,過後便將他們忘了,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們為你們承擔的痛苦,若是敗了,你們的唾棄,辱罵,甚至比他們的挫敗感來得還要快,怪他們沒有本事,怪他們只會吃白飯,也怪他們讓你們成了無辜的人。」
「可這世上沒有人比士兵更無辜,他們沖在前線,死了便死了,沒有人給他們收屍,若是僥倖活下來,要麼活在戰敗的恐慌中,要麼,活在你們毫無意義的稱讚里,惶恐度日。」
伊人有些哽咽,「你們為什麼如此心安理得呢?不是他們擋在那裡,這個城早就破了,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在這裡陰陽怪氣的討論這一碗肉湯?這碗湯,我若是拿個他們任何一個戰士,他們都會感激涕零,誓死要報這一碗肉湯的恩。」
夕陽已經落山,此時是炊煙升起的時候,百姓人家該停下勞作,安安心心吃一頓暖和的飯了,可現在,卻在這裡聽她講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伊人有些累了,深吸一口氣,,「我不希望是因為我「大義凜然」的話綁架各位的道德,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幫一個忙,助東境全力渡過這個難關。」
「你們今日每捐贈的一分糧,只要我還活著,我便是窮盡一生,也會加倍還清。」
說著,她稍稍彎下背脊,「各位,拜託了。」
身後小挑淚流滿面,俯身跪下,是請求的姿態,一向站的筆直的嚴子峻,也彎下自己的脊背,他身上還穿著鐵甲,上面還沾了泥土。
眾人沉默下來,空氣里只有肉腥味在飄散,伊人還是沒有忍住,眼淚滴在了鞋面上,她甚至能聽到,那是她心寒的聲音。
她扶著腰,慢慢起身。
「葉姐姐,這個給你。」銅板相撞的聲音響起,伊人震驚的抬頭,就見渾身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惦著腳尖,將手上兩個銅板伸在郭面上遞給她,他臉上黑黑的,只有眼睛還算明亮。
伊人看著他遞過來的兩個銅板,搖了搖頭,「我不要錢,我要糧。」
小乞丐猶豫半響,收回了手,伊人慾轉身離去,就見眼底突然又出現了那雙髒兮兮的手。
「喏。」小乞丐再次墊著腳尖,將那個冷得發硬,還有些黑的饅頭遞給她,他笑著,伊人卻哭了。
她接過那個饅頭,重重行了一禮。
不知作何感想,只是覺得,有些人掙扎了半生,不如一個乞丐孩子,來得瀟洒,懂得感恩。
無書舍領事搖了搖頭,往後院走去,聚集的人也紛紛散去,書生們也成沉默地走開,只有那個小乞丐坐在台階上,小口小口的喝著湯,聽說是肉湯,他喝得一臉滿足。
伊人站在門口,身前依舊是那口大鍋,靜靜地注視著天上的皎月。
「嘭」的一聲,無書舍糧食扛著一個麻袋放在她面前,憨憨地笑著,「我這裡只有這麼些了,姑娘等我回家拿些錢,我去李嬸家米鋪再換些來。」
說著,他便抹著汗,匆匆趕往李嬸家去。
伊人有些震驚,小挑和嚴子峻也不明所以,就見四面八方不斷有人湧來。
「這是些玉米面,不值錢,家裡還有,我再去給姑娘拿些來。」
「自家下的土雞蛋,雖然不多,但是個頭大,營養不必那肉湯少,姑娘先拿去。」
「還有我這,我經商有些路子,鴨子比別的地方進的便宜,若是將士們不嫌棄,就拿去,我那裡還有些雞。」
「米糧我再去換些,您等等。」
「我這裡有些蒸好的饅頭。」
「還有我......」
「我這裡也有......」
面前堆滿了高高的糧食,不斷有人送來,每家每戶送來的不多,但是每家每戶都送這麼一些,便是許多,小乞丐莫名其妙地看著,退的遠遠的,有滋有味地喝著那碗肉湯。
一種無言的感動在伊人心裡滿眼開來,她靜靜的看著,同樣深深行了一禮。
百姓饒了繞頭,揮了揮手臂,不好意思地躲開了。
百姓將糧食送到了軍營,見到了他們精神不濟的樣子,紛紛要留下來幫忙,於是,那一晚,百姓與士兵同桌,他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飯,聽他們講著戰場上兇險的故事,成了不相識的朋友。
那晚過後,將士不再是普通的將士,他們成為了被人理解的將軍,不再是孤生一人守在邊境。
也是為以後鋪路。
師出要有名,之後他讓乞丐去查了雷浩一行人的污點,將他給糾察坊的人,糾察坊的人聯合李如言來個瓮中捉鱉,將他們的罪當場定死。
與此同時,他讓安生將蕭野的所作所為透漏給無書舍眾人,讓他們對蕭野產生猜忌,也是讓蕭野看清,他想要丟棄百姓的想法多麼愚蠢。
雷浩這邊暴露之久,沈其崢在宮裡行動,假意放了一場大火,惹得百官心急,證實蕭野囚禁家眷一事,隨後謝忱一封辭官信,將此事逼到一個僵點,蕭野不得不做出舉動。
為了大局著想,他必須放人,最後自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吃了個悶虧。
雖說十七這局贏得漂亮,但也如蘇離所言,他能用的人都用了,往後的路,走得便要難寫。
而東境那邊還未落實,小娘子,也不知怎樣了。
他望向一臉淡定,還在下棋的男子,「你請我來,就是為了請我看這一場舉足輕重的戲?」
「你以為這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結局,公子大概不知,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可以拋棄的」
十七不慌不忙,落下了一子才道:「十七自暴身份也要將先生留在此處,以先生的聰明才智,不會想到我只有這一個手段罷?」
蘇離心神微動,目光豁然看向皇宮的方向,天邊泛起一絲黑煙,縈繞在皇城的上空。
天亮寅時,宮城失火。
蘇離垂下眼眸,見面前下了一夜的棋局,棋面混亂,大有魚死網破的意思,蘇離執了白子落在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剛好擋住了十七的後路。
十七看他波瀾不驚的樣子,對他愈發好奇,丟下了手上的黑子,「先生曾經幫過我們,也曾說所求與大道相同,我對先生實在好奇的很。」
蘇離避開他的問題,清冷的聲音響起,」她怎麼樣了?」
十七臉色驟變,「你怎麼回事這個樣子的?」
誰也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