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存在的記憶
空氣十分的渾濁,身下是扎人的草地,燥熱的空氣讓白馬筱特別不舒服。強烈的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紅艷艷的強光讓他即使閉著眼也無法直視,他轉過頭,避開日光,這才能睜開眼。
他看到一雙鞋。
他身邊站著一個人。
順著腿看上去,刺眼的陽光下那個人的臉一片黯黑,只有他左臂上的那隻鳳凰依舊清晰。
可這個人穿著的不是鳳凰大學的校服,可是竟然戴著臂章。
「你醒了?」
白馬筱剛想說話,卻覺得嘴裡滿是粘稠的液體,還帶著濃烈的腥味,這種味道稍一察覺,便是強烈的噁心感。
他坐起來,卻全身酸痛,好像要散架了一樣,把手放在嘴裡蘸了蘸,一看竟滿手的紅色。
是血。
他竟然吐了這麼多血嗎?但這些血卻已經凝固了……
發生了什麼?
他剛想問,這股腥味又涌了上來,他忍不住地吐了。
那人拍了拍他的後背,「吐出來就好受些了。」
白馬筱這才看清他的臉,這是一張方正國字臉,經歲月雕刻地有些衰老,五官卻十分精緻,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上唇魯迅式的小鬍子把整張臉勾勒的很乾練的樣子。
這人身上還帶著血污,似乎也受了傷。
「你是……?」
「我叫符劍聲。你還記得你發生了什麼嗎?」
他敲了敲腦袋,生疼,「好像做了個夢。」
符劍聲好像頗為驚訝,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白馬筱的神智還不是很清醒,符劍聲覺得趁他反應過來問長問短之前,這是最好的離開時機。
「這是我的名片。你回去睡一覺,如果還能記得我,就打這個電話。」
白馬筱緩過一些時,發現自己在一片樹林中,坐在石頭上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手上輕輕拈著一張名片。
符劍聲
那個鳳凰臂章。
他就是那個符老師?
白馬筱就像看了場電影,而自己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觀眾還是劇中人。
但那個符老師說的對,不管怎樣,回去睡一覺,也許就忘卻了,如果還記得,到時再說……
黃昏時分,買好了車票,回到新港。
到達叔叔家時已經是夜晚,進了門就看見堂兄急切的神情,「你今天去哪了?現在才回來?」
嬸嬸對此似乎毫不關心,一言不發地進了廚房,把早已準備好的材料入鍋。
他只覺得又累又餓,不過比起那些他更希望先洗個澡,現在的他渾身污漬,嘴裡的血他用礦泉水衝掉了不少,但噁心的腥味還在,他想洗澡時順便刷個牙。
洗完澡出來,身上的臭味已經沒有了,肚子就開始叫喚起來,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飯,就昏昏沉沉地回了房,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
期間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過。白馬俊望著堂弟的房間,有些擔心地說,「筱弟他……不會有事吧?」
嬸嬸織著毛衣,平靜地說,「他那麼大人了,能有什麼事?」
「可是千芊說他今天沒去上課啊!」
「那又怎樣?他肯定是和朋友出去上網了。玩了一整天能不累嗎?」
看著母親,白馬俊覺得比起失蹤了一整天的白馬筱,她更在意在夏天裡織毛衣。
看來,得給這傢伙配台手機了。
額頭上的一道金光后,那個「晴天娃娃」飛也似地逃了。
白馬筱坐在床上,頭疼。
又是這個夢。能不能換個情節?如果劇透真死全家的話,他恨不能滅自己九族。
昨天的酸痛經過一晚上的培育,今早已化為了淤青,一看才知道自己身上有這麼多傷痕。
難道昨天在小靈山,那似夢非夢的感覺……難道是真的?
他飛奔著出了卧室,穿過客廳到了嬸嬸的小超市。
他們的住處與超市只有一門之隔。
此時應該是早間新聞的時間,但嬸嬸的超市的人小電視里總放著一些無聊冗長的肥皂劇,每次都能引來幾個相熟的大媽阿姨在此逗留,幾個人一言一語地對劇中的人物評頭論足的,類似這個兒媳不懂事兒,這個兒子不孝順之類的話題她們能吐槽一整天,彷彿在這些千篇一律的電視劇中總能找到自己家的影子。
白馬筱的出現先是讓嬸嬸嚇了一跳,一句「你怎麼還沒走」還沒說出口,就被他下一個動作又嚇了一跳。
他搶過了櫃檯上的遙控器,轉到了早間新聞。
嬸嬸和那些大媽們都愣了,他們正看到關鍵時刻,現在轉到新聞簡直不像話。
「有東方商脊之稱的金蟾商業街今天迎來了第六十家商鋪,新港市長親自前往主持剪綵……」
與嬸嬸最要好的胖嬸一臉激動,「那個蛤蟆街已經擴張到了六十家商鋪了呀,我就知道那兒有升值的潛力,還投了不少錢呢!」
嬸嬸也驕傲地說,「那當然,我早就買了他們不少的股票了,看來啊……」
白馬筱再一次打斷了她們都話題,按下了後退鍵。嬸嬸的電視是數字電視,看過的節目可以用回看功能重看一遍。
新聞快速的倒退了回去,突然一個醒目的標題吸引了他。
停止了後退,「昨日下午,無錫靈山大佛風景區發生了惡性野生動物襲擊遊客的事件,造成三人死亡,十五人受傷,目前該動物已被警方擊斃。這則畫面是當時在場遊客用手機拍下的視頻,在這不算清楚的視頻中我們可以看看到,一隻體型較大,類似狼狗一樣的動物衝進人群,抓傷,咬傷遊客,其中三名遊客被咬傷頸動脈,證實當場死亡……據悉,對於風景區出現野狼的原因,警方仍在調查中。」
「天啊,城市裡有狼?!」胖嬸顯然又開始激動,她們的話題總是能迅速而又無徵兆地轉變,而且一旦激動起來就忘記其他東西的存在,比如她們就沒發現白馬筱看完新聞后失魂落魄地離開。
那個像素很低的視頻里,白馬筱似乎看到了自己夢中的畫面,在夢裡,他所做的一切,都與那隻「野狼」一樣,就連咬斷那三個人的脖頸時,他們的表情,他們的動作,簡直一模一樣。
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匹狼。
不一樣的是……新聞里竟然沒提到那個人。他分明記得,在夢裡,那人來阻止他,他還被那人打的鼻青臉腫,他身上淤青也是這麼來的。
奇怪,太奇怪了。從昨天遇上聶澗楓一群人開始,就一直碰上奇怪的人,奇怪的事,還有……奇怪的自己。
白馬筱去了常去的網吧,那裡在臨近高考時幾乎看不到幾個學生,大都是附近的上班族偷空溜出來的。老闆看見他笑呵呵地說,「曠課出來上分啊?」
他當然沒這個心思,甚至連搭話都心思都沒。
匆匆開了機,搜索了「靈山大佛風景區野狼傷人事件」,事情才發生第二天,網上新聞板塊竟鋪滿了這篇新聞,翻看了一下,都和電視里說的一樣,就連視頻都是同一個。他特意看了傷者口述,也是如此。
昨天那個夢,難道是真的?如果是假的,為什麼現實場景與夢這麼一致?如果是真的,為什麼沒有那個人的存在?新聞里怎麼可能會漏掉一個勇斗「野狼」的人物呢?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符劍聲。
對,他還記得他的名字。
……
「如果一覺醒來,你還記得我,就打這個電話。」
……
回想起來,符劍聲這句話里透出的意思是——你不該記得我。正如這些在場遊客一樣,都不該記得有這個人。
那為什麼他能記得?
白馬筱掏了掏口袋,發現那張名片還在。
符劍聲
鳳凰大學高級導師
電話:……
他隱約覺得,這一切奇怪的事,這個人都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