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斷橋天涯思故人
夕陽西下,遠山如黛,炊煙裊裊,離鄴城千里之外的斷橋村,仿若這世間之外的一方凈土。
「斷橋村」,依山傍水,背靠連綿不斷的群山,面臨波瀾寬闊的江河,而鏈接外界的唯一紐帶,便是這座蒼老而古樸的「斷橋」,遺憾的是這座「斷橋」仿若被神兵利器削去一半,徒留另一半屹立不倒,連接村子一邊橫跨半個江河之上,因此「斷橋村」的得名便是由此而來,而這座斷橋又得名「斷橋魂」。
每逢傍晚農閑之餘,村中的男女老少皆是集中在這「斷橋」邊上休閑談資。
偶爾的狗吠聲伴隨著小兒軟儒嬌俏疑問聲,以及一位陌生老者的出現,給這幅靜謐的畫卷添上了活靈活現的氣息。
「神仙爺爺,這橋是斷的,神仙爺爺是怎麼過來的?」
小兒這一發問,瞬間勾起了周圍老老少少的好奇,頓時,三三兩兩談資的大人亦是伸長耳朵聽那回答。
又一無知小兒一臉天真的急切答道:「神仙爺爺肯定是飛過來的。」
瞬間一幫小兒七嘴八舌嬉鬧成一團。
被稱為神仙爺爺的老者,一身羽衣鶴氅的法袍,眉須皆白,慈眉善目,此時像是被這無知小兒的發問勾起了前世的記憶,一雙深邃而又平靜的雙眸朝著那「斷橋看了看,像是陷入了長長的回憶。
也只是須臾間,老者便一甩手中拂塵,起身向著那蒼巒疊嶂的群山而去,獨留那一聲久久不息的哀嘆給身後的老老少少,
「斷橋魂,斷橋魂,斷橋天涯思故人」。
至於這位老者從何而來,無人知曉,只知老者已坐在此處兩天了,現如今離去,怕是再無歸期,只因那群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阿鼻地獄,凡是進去覓食的村民無一生還,由此,村民視那群山為「阿鼻地獄」。
夕陽隱沒在群山之下,一幫村民終是沒有聽到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個個皆是一臉唏噓,隨即一鬨而散,帶著自家小兒歸家去了。
誰曾想到,就在他們一鬨而散之後,果真有那麼幾個仙人乘風破浪御劍而來,穩穩的落在了他們談資的橋邊,轉瞬間便如哪位仙人一般朝著那靜謐的群山而去。
千里之外的「大同客棧」後院「腌畫閣」內;兩人,一坐一站,坐在書桌后的男子神情自若,眼眸輕眯,好似陷入了沉沉的冥想中,而站在男子對面的孱弱公子,死灰般平靜的眸中,這會兒,閃爍著前所未有的的光芒。
男子終是壓抑不住眼中的光芒,就連此刻說話的聲音都略有顫抖,
「人宮內的人估計已經帶走了,但是駙馬爺突然出現了,不知意欲何為;倒是謝家,桓家,庾家的人沒插手,另外,還有一些江湖門派的人,一直停留在斷魂橋一帶,卻始終未進入鄴城,那些衙內,倒是有一些小動作,但是消息都被攔下來了,至於今晚想要乘火打劫的那些人,招數很是奇異,屬下未曾聽聞,目前未查清,還有張…,」
突然男子耳朵動了動,一個閃身,身影已隱沒在了陰影中。
緊接著從門外傳來一句酸溜溜的話語,「將在外生死不明,越兄倒是清閑。」
人未到聲先聞,又是一陣濃濃的血腥味席捲而來,幾個呼吸間,身著月牙白色錦繡華服的駙馬爺,緩緩的踏入了房間,雖一身華服早已不復午時的風華,甚至縷縷散亂的青絲更是擋住了飛揚的鳳眼,但依然掩蓋不住此人一身的芳華。
坐在書桌后的男子款款起身,閒情逸緻的向屏風後走去,身後的駙馬爺,亦是如進入自家地盤般落括不羈,手中摺扇「啪」的一聲打開,端的是一副瀟洒君子的做派,朝著屏風後走去。
入眼的便是一窗半紅半綠,千支萬葉的楓樹湧入了巨大拱形落地窗內,被人工修剪過的分支不多不少剛剛冒入了窗戶;拱形窗戶下是一張水波光澤的金絲楠木矮几,矮几上放著一套青煙色的青瓷杯盤,矮几兩邊配有祥雲刺繡蒲團。
而左右兩邊的牆面上整整齊齊的掛著字畫,走近才看清,百家爭鳴,各領風騷,鍾會、蔡文姬、曹孟德、韋誕、胡詔、衛協等字畫皆是一一在列。
此情此情,繞是自小生在王家這樣文墨底蘊深厚的大族中長大的駙馬爺,亦是步履一滯,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
「還是越兄這裡雅緻啊。」
說著便大步流星的走到矮几的另一邊,施施然落坐,又順其自然的給自己滿了一杯瓊漿玉液,自飲自酌,神情甚是自如。
而坐在矮几另一邊的客棧新東家,抬眼眺望著窗戶外,入眼的是遠處一片燈火通明,沉默許久的男子終是察不可聞一聲長嘆。
「匈奴、鮮卑、羯、羌、氐,如今虎視眈眈,今火燒鄴城這一戰,恐怕不止如此。」
早已是半躺半坐姿勢的駙馬爺聞言,聞言,手中的瓊漿玉液仰頭一飲而盡,語氣甚是散漫的說道,
「幾十年來,北方游牧民族與中原互通貿易,人口大量遷移,買賣異族奴僕,文化和經濟早已是割捨不斷,如今整個鄴城內異族人員更是不在少數,甚至佔據大部分的勞力。」語畢又起身滿上一杯瓊漿玉液。
與眼前之人的散漫相比,對面男子就更顯正襟危坐,一絲不苟,就連語調也是一板一眼的均勻。
「我聽說你取劉都督的首級於馬下,宮中那邊怕是要做文章了,且你後院怕是也要起火。」
許是男子的話語激起了駙馬爺的憤慨,隨即手中酒樽輕輕的放在了矮几桌上,又調整了個舒適的半躺半坐姿勢,眼眸微眯,半是輕笑半是不屑的說道:
「哼,此等獠牙留著,鄴城便再永無寧日,一刀永絕後患,豈不快哉,倒是你,前院失火,人都入室放火了,你倒是清閑。」
「燒了一間客房,無妨,不過,如今王卯現身,張天師下山,這天是要變了。」
「哼,有意思,張士天入世可定天下,王卯出山天下大亂,不過,聽說張天師已經五十年未下山了,就連先帝也未能請其下山,不知,是誰有幸能讓他老人家出山。」
語畢,坐直了身子,獨飲一杯,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口,獨留那酒樽搖擺晃動。
而始終正襟危坐的男子,靜靜的看著夜幕下的鄴城,隨即款款起身,口中似自言自語般說到:「終究不能獨善其身,既然如此,走一趟,何妨?」
幾個呼吸間,又是兩個人影消失在了門口。
破窗而出的楊舞陽只覺耳邊的微風此時如利箭一般劃過了臉龐,腦海中的疑惑越來越清晰,清晰到自己不敢往下想,只能憑著本能反應快速向著隔壁房間跑去。
入眼的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婢女,只來的急驚呼一聲,便已成為了刀下鬼。
眼前一切來的太快,快到楊舞陽無法做出判斷,從天而降的黑衣人,破窗而出的客棧護衛,頓時,兩撥人馬已是刀槍飛舞,鮮血飛濺。
出神間,楊舞陽只覺眼前空氣瞬間稀薄,一股霸道的鐵球向著自己的面門直擊而來,身體本能的向後一個翻滾,險險逃過一命。
入眼的是一位身高八尺的蒙面大漢,右手持流星鐵鎚,左手伏在肩上趴著的人背上,防止掉落。
看著此時昏迷不醒的小豆丁,再看看眼前強大的對手,楊舞陽握了握手中的匕首,強迫自己鎮靜。
只見蒙面人眼中一閃而過了意外,隨即深深的看了楊舞陽一眼,便朝著客棧外走去。
眼看著黑衣人快要消失在視線中,楊舞陽終是握緊了手中的匕首,朝著那人追去。
只是才跑兩步,便聽到那燕語鶯啼的聲音,「舞陽姑娘,快跟我來,後院有馬」,聞聲,楊舞陽轉頭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雙似水秋波般眸子,此時,眸中溢滿了祈求、擔憂、著急,清晰可見。
不容細思,楊舞陽隨即轉身跟了上去。
直到楊舞陽感受著耳邊呼呼的疾風劃過臉龐,極速的馬蹄噠噠聲伴隨著心臟狂跳的節奏,也未想明白老闆娘冒著生命危險跟隨自己去救小豆丁,是意欲何為。
緊握著馬繩的雙手和踩著馬鐙的雙腿早已是麻木僵硬,自從跟著老闆娘追出來后,只依稀看到蒙面人風馳駿馬羈過後的一陣塵埃。
騎在馬背上只覺得耳邊的疾風撕扯般划的眼睛生疼,狂跳的心臟早已隨著噠噠的馬蹄聲變得勻速且平靜。
不知追了多久,只知東方魚肚白的天空早已是霞光滿天,黎明的曙光終是揮灑在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
從寬擴大路到林影小道再到大霧漫天,楊舞陽以為希望就此破滅,可耳邊影影約約傳來的兵器撞擊聲,終是給了絲絲希望。
勒住馬繩快速下馬,直到雙腳站在土地上的那一刻,才察覺雙腿酸軟無力,隨即看到亦是跟著下馬的老闆娘,那弱柳扶風般的身姿竟無半點疲憊。
壓住心中的疑慮,輕手輕腳的朝著前方聲響走去,許是林中大霧的緣由,兵器打鬥的聲音近在咫尺,卻始終看不清眼前的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