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驛館風波（上）

馬車在半個時辰后停在了驛館門口，莫青瀾見圖安給驛丁交了兩錠銀子后，驛丁便扯了笑臉哈腰將他們迎了進去。

離開滁庄若想有地方過夜，唯有官道上的驛館。好在這間驛館地勢偏僻往日里除了送信換馬的信使，鮮有重要官員來往。

這也是莫青瀾要跟著他們來的一大原因，一來省了腳力二來白得一間房休息。過了今晚養足精神后她要重返滁庄和蛇島，不確認秦淺安全，她便無法安心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上樓時莫青瀾仔細檢查了下，發覺今晚似乎只有他們三人，奇怪間又抱著僥倖。

驛丁見圖安手中拎著的蛇簍有幾條青蛇，只當髒的看不出面貌一身蛇腥味的莫青瀾是蛇民，瞧了兩眼便拉著馬車往馬廄處去了。

圖安要了三間房並在楚笙授意下為莫青瀾要了熱水洗澡，在時隔半個月後，莫青瀾終於洗了第一次澡，疲累的她差點直接趴在浴桶里睡了過去。

其實她傷好后曾在蛇島房屋附近的湖裡洗過一次，只是經歷過數條水蛇滑過大腿時冰涼軟滑的滲人場景后，她再也沒下過水。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咚咚敲門聲，未等莫青瀾開口，圖安的聲音就傳過來：

「喂，我家公子讓我給你送衣服來，我進來了啊。」

圖安說完就推門走了進來，只見屏風上方熱氣撩騰，透過屏風只看到浴桶邊緣露出的模糊頭影，鬼使神差的他往屏風處走了兩步，卻聽對方喝令的話不帶感情的響起「把衣服放桌上，你出去。」

「你以為你是誰啊，就憑你想讓我伺候還不夠格呢……」想到在那條被丟在臉上的蛇，圖安收回腳步氣不打一處叫嚷道。

一道利光自屏風后破空而來，擦著他的脖頸而過，只聽叮的一聲，圖安後半截的話生生落進了肚子里。

他將衣服輕放在桌上，躡手躡腳的退出去。瞥了眼門上猶自顫鳴的鋒利匕首，口水咽了咽將門關上，貼著門他噓了口氣，這才發覺自己滿頭大汗，雙手微顫。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莫青瀾搖搖頭從浴桶里站了起來，瑩白雪肌的胸口處垂吊著的月牙璞玉散發出盈盈光輝。燭光搖曳霧氣氤氳中模糊了面容，卻將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得誘人無比，唯有後背一條兩寸多長的傷疤大煞風景。

一雙如玉赤足走出屏風，莫青瀾望著桌上月牙白長袍，伸手一挑，雙腳自原處旋轉半圈，衣服便瀟洒利落的穿上了身，略有寬鬆，倒也算合身。

上好質地的衣服上帶有淡淡的龍鱗香②，一聞便知是男子衣服，莫青瀾想了想便明白了。

她走到銅鏡前，將盤起的濕發放下，被霧氣氳氤的暈黃透鏡中隱約勾勒出輪廓，唯有杏子雙眸晶晶月射寒江正透過銅鏡望向一處。

銅鏡一角正照出凳子上的血衣，露出一截土黃信封出來，鏡中眸子斂了往日的銳利正獃獃看著……

大廳里空空蕩蕩，左側里處一張桌上擺滿酒菜，楚笙端坐其後一抬頭就見圖安滿臉憤懣的正走下來。

「又受什麼委屈了？一條半死不活的蛇也能把你嚇傻，看來我平日是對你太好了。」

楚笙說道，青竹扔那蛇也是無心之過，沒想到自家奴才到現在還記仇，說起來平日還是太縱容他了。

「公子，這廝行事太過乖張了些，我好心進去給他送衣服，險些被他給殺了。」

圖安苦著臉委屈道，想到扎在門上泛著綠光的匕首，他脖頸處涼颼颼的。

楚笙放下手中酒杯，不悅道：「我讓你放下衣服就走，你可還去做了別的事情？」

圖安只當青竹是男子，所以楚笙將自己衣服交給他時，特意囑咐了一句。

見圖安心虛的樣子，楚笙臉色暗了暗。

圖安也覺得自己這兩天是不是撞了邪了，他從小跟隨楚笙，什麼生死大事沒經歷過。一天屢次栽到一個毫不知來歷的人身上，而且青竹這人讓他本能感覺到危險。

「主子，我們在這裡耽擱的太久，那邊肯定已經發覺中計了。不如我們趁夜離開吧，反正，反正我們也不是真的買蛇的……。」

圖安將頭湊過去，見楚笙不悅，趕緊岔開話題。雖然他不明白一個男人的身子就算看了又有什麼大不了，這世上身材最好的不正坐在他面前嘛。

楚笙沒說話，刀削般的臉龐驟然散發出狠懾神色，手腕一番，酒杯急速旋轉發出，圖安連忙閉上眼睛整個人僵在原處以為是自己說錯話楚笙要懲罰他。

只聽身後響起呼呼痛苦叫聲，圖安轉身一看，雙手立馬嚇得掩面大叫：

「啊……」

樓上正拿著信封準備拆開看的莫青瀾一聽樓下尖叫聲，一個箭步拉開門沖了出去，站在二樓的她待看清下面的局面，只覺頭疼。

蛇，足以數百條的毒蛇正從門口和窗戶游進來，吐著血紅的信子在燈籠下反射出嗜血冷意。四面八方的蛇將樓下二人圍攏其中，有的甚至游上了樓梯。

驛館的人不知蹤影。

「主子，主子，你沒事吧？」莫青瀾打量場內局勢時就聽圖安的聲音再度響起。

剛才還用桌上的杯碗盤碟攻擊毒蛇的楚笙一時不察右腳裸處被咬了一口，頓時一股燒灼劇痛感順著傷口處快速蔓延起來。

他急忙用手封住腳裸附近的穴位，減少蛇毒蔓延速度。

圖安抬頭向樓上巡視，看見莫青瀾時，急忙伸手打招呼，卻沒想到莫青瀾轉身就進了屋。

「無膽小人。」圖安以為莫青瀾是要逃離，恨恨罵了句。看著跌坐在凳子上的楚笙，抓起另一條凳子甩向蛇群，在它們動作遲緩時趕緊蹲下來強拉著楚笙趴上自己的背。

「主子，就算拼上我圖安這條小命，今日我也會帶你出去。」圖安堅定說道，雙目露出誓死護主的決心。

楚笙握緊手中的幾支筷子目光沉沉的看著四周。

虎視眈眈的眼鏡蛇在圖安背楚笙起身的那一刻，忽然有幾條同時攻擊了上來，圖安邁開雙腿躲閃之時，楚笙手中筷子夾帶著凌厲肅殺之勢射向了鏡蛇。

彼時頭頂掠過一陣疾風，白袍衣袖幽涼髮絲拂過他的臉龐，龍鱗香混著女子清冷體香淡淡湧進他的鼻息里，手一抖，一時竟恍了心神。

①標註：由於財政對館驛支出安排費用有限，而實際耗費巨大，為保證正常運轉，唐代前期一般由**指定當地富戶主持，並任命其為驛將或捉驛（「捉」即掌握、主持之意），負責對驛丁的管理、館舍的修繕、接待和通信工作及其月報的報送，並出資彌補驛站的虧損。而有些頭腦靈活的驛將則利用館驛社會交往之便從事商業活動，不僅可達到「以商補虧」的目的，而且還有利可圖。

②標註：香名。宋洪芻《香譜·葉子香》：「即馢香之薄者，其香尤勝於馢，又謂之龍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