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仙藥(2)
日頭西斜。
把一座諾大的庭院映射的美輪美奐。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滿屋子頓時一片斑駁。
「村長,那從泗水鎮買來的新娘子跑了。」
「什麼?!」
七旬老者聞言一驚。
「那青州劉興榮呢?」
答話之人身材魁梧,虎鬢虯髯、粗豪的面容,顯得十分的難看。
「也跑了。」
楊章聞言一滯,手中那冒著熱氣,泡著上好貢茶『毛尖』的茶碗,忽然無聲的掉落在地。
咣當一聲,瓷片四濺,碎末橫飛,老者捶胸頓足,雷霆大怒:
「廢物啊!一群廢物啊!」
一群護院的壯漢看著狀若瘋癲的老者,全都屏氣吞聲,噤如寒蟬。
楊章五內俱焚,口中喃喃。
「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可如何是好啊…」
南邊十裡外得仙山上,終日雲霧繚繞,若隱若現。待得雲開霧散之際,又佛光繚繞,佛音淼淼,那深藏仙山的仙人們,每隔十日都要開壇做法,大開山門。接引那凡塵俗世間選出得『有緣人』,去那仙山晨鐘暮鼓,古佛青燈,侍奉佛祖,聆聽那仙人的無上妙法。
按照那仙人所說,送女子去那仙山,此乃行善積德。也是奪天地之造化,聚山嶽之靈氣。送去六六三十六數之後,村中便大富大貴。七七四十九之數后,便能福澤子孫。九九八十一之數后,便能求那長生之道。
三十六之數后,楊村已然煥然一新,若是送去七七四十之九之數,送去九九八十一數,那還了得?
而如今,才堪堪送去三十七個女子,就無端產生了變故…
「這可如何是好啊…」老者站起了身子,焦急得在屋裡來回渡步:「仙使明日便要前來領人入那仙山,這可如何是好啊…」
看著驚慌失措的村長,一眾漢子頓時一陣接頭接耳。
那滿臉虎鬢虯髯粗豪漢子,眼睛一陣滴溜溜的亂轉,霍地靈機一動,心生一計。
「楊村長,我有辦法!」
老村長聞言面色一喜,驚道:「馮成,快說!你有何辦法?快快說來!」
看似粗豪的漢子,卻是故弄玄虛的賣了關子。
「村長,上一次我們送去的新娘子,是誰家得你可還記得?」
七旬老者聞言一呆,似乎是陷入回憶,半響后才恍然大悟。
「上一次?」老者忽然兩眼放光,「馮成,你是說…」
「正是。」那粗豪的漢子,聞言雙手握拳,作揖道:「村長大人,那北山的楊飛魚家,不是還有個幺妹嗎?」
老者聞言,自言自語。
「這北山的楊雲一家都是些難處之輩,動不動便要喊打喊殺,又本就是那山上的獵戶,手下又有幾分武藝。那楊飛魚本就是村裡出名的潑皮無賴,不是偷雞摸狗,便是惹事生非,上次已經送走了他家一個閨女,這次再去恐怕…」
房內的七大叔八大姨,忽然七嘴八舌一陣討論。
「這村裡誰家的黃花閨女沒送去那仙山。」
「對啊!如果還有黃花閨女還需要去哪泗水鎮花大錢娶來新娘子!?」
「劉二姑家三個閨女,不也送了那仙山,這是天大緣分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滿臉虎鬢虯髯不耐煩推開面前一人,卻輕蔑一笑。
「我帶人去那楊家討來那女子。」
「好,若馮成你辦成此事,老夫必有重賞!」
......................
炊煙裊裊,風景如畫。
寥寥青煙淼淼升起,無言地訴說著莊戶人家的喜樂哀愁,訴說著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和憧憬,
就彷彿那升騰而起的青煙,是這亂世人間的未來和希望,是人們對舊日幸福生活的記憶和嚮往…
傍晚時分,空氣里瀰漫著一陣沁人心脾的香味,楊飛魚正和老者坐在山中小院的一處石桌之上。
石桌之上,赫然擺放這鍋碗瓢盆,一個秀麗得少女忽然端著一盤『紅燒鯽魚』走出了房屋。
「阿爹,飛魚哥哥,這是我做得魚,你們且一起嘗嘗。」
「嗯。」老人聞言,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如白玉般的魚肉,「好吃,好吃…幺妹得廚藝漸長了。
秀麗少女轉頭一看,楊飛魚卻陰沉著臉,桌上的飯碗,筷子紋絲未動。
「飛魚哥哥,你怎麼不吃?」
「不想吃,一吃起來,便想起大妹平日在家做的那些吃食!」
本來有幾分熱鬧的氣氛,頓時有些凝重起來。
「飛魚啊,如果不送走那大妹,那族長楊章如何能夠罷休。」老者放下了碗筷,面上有幾分唏噓之色,無奈道:「再說那大妹去那仙家仙山,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旁人想去,也輕易去不得那仙山。」
「哥哥…」少女垂頭喪氣。
「呵,仙人?仙人會強人所難?」
咣當~
老者聞言大怒,一巴掌拍的桌上的碗碟直響。
「混賬!你怎麼能污衊那仙山仙人!」
「此話若是傳到那楊章老匹夫耳朵里,肯定又生事端!」
「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青年桀驁不馴,憤然而起,「我難道還怕那老匹夫不成?」
「文馨,你莫學你飛魚哥哥…」
看著青年轉身進屋,老者喟然長嘆,心中難受無比。本該是奉養天年的時刻,卻要骨肉分離,他的心中凄苦又能與誰訴說。
「你飛魚哥哥,他…」
忽的,那緊閉的院門,被有人使勁推了開來。
正說話的老者,面色一凝,外邊好像是有人來了!
一個身材魁梧,虎鬢虯髯、粗豪的漢子,拎著一把寒光閃閃陌刀,忽然闖了進來。
「老楊頭,有福了!仙人大開恩典,傳你小女兒去那仙山享福!」
「什麼!?」
老者聞言一驚,趕緊開口,打斷壯漢的話。
「我那大女兒,前陣不是剛送去那仙山?!」
唯有少女聞言獃獃地不知作何反應。
虎鬢虯髯壯漢似是看到一旁的清秀少女,臉上一喜,壯漢獰聲說道:
「老楊頭,仙人垂青,這是何等幸事!叫你閨女快走,莫要誤了時辰,耽誤了仙家大典。」
屋內忽然一聲斷喝:
「我看誰敢?」
虎鬢虯髯的壯漢聞聲立刻轉頭,卻見一個青年正站在不遠處持劍而立。
「我看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妨礙我馮爺辦事!」
飛魚卻是沒有搭話,一劍突得刺來。眼見那青劍而來,那壯漢卻也是臨陣不慌。陌刀一提,便磕開了那青年的長劍。
「別管這黃口小兒,先拿了新娘子再說…」
「是!」
一眾漢子凶神惡煞的撲了上去。
「啊!」
忽地,一聲慘叫。
一群惡漢緊忙循聲望去,卻見那老者不知什麼時候拎了一把做農活的鋼叉,用盡全力把一個漢子戳了個透心涼。
漢子們吃了一驚,急忙後退幾步。
「賊子敢耳…」
楊老頭得一把鋼叉舞得虎虎生風。
正與飛魚打的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的,虎鬢虯髯壯漢神色一肅:
「快!殺了那老頭,拿了新娘子,若是誤了仙家大事,你我小命不保!」
一眾惡漢聞言一頓,心中權衡利弊,如狼似虎的撲了上去。
「啊!」
老者身上鮮血四濺,倒地不起,一眾惡漢忽然一擁而上,抓起了一旁的秀麗少女,扛得扛,搬得搬,拉的拉…
楊飛魚目呲欲裂,狀若瘋虎。
「老爹!幺妹!」
霍地,那壯漢趁著楊飛魚分神的一剎那,狠狠一腳,一個人影頓時滾落山巔。
「飛魚!」倒地老者悲聲大叫。
「走!」
虎鬢虯髯壯漢一聲吩咐,幾個漢子也顧不上同伴的屍體,扛起少女匆匆離去。
「阿爹!阿爹!救我!」
「畜生,畜生啊!」
老者肝腸寸斷,呼天搶地,掙扎著起身,想攔下那些惡漢,卻頹然發現,身上一道傷痕,從前胸貫穿到後背。老者掙扎的在地下爬行,踉踉蹌蹌,沒爬幾步,卻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霍地,那渾濁茫然的眸子里躍過一絲希翼。
遠處,那來之不易的『仙藥』,已然散了一地,老者緊咬牙關,不顧鑽心的疼痛,掙扎著向那『仙藥』掉下的地方爬了過去。
髒亂不堪的泥地上,留下一條長長得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