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關山度若飛
烈日炙烤大地,讓原本就貧瘠的朔北顯得更加枯涸。
在顧謹的照料下,顧疆元一天天的好轉了起來,已然能夠下床走動了。
許是天熱,就連赫連齊也多了懶勁兒,這些日子來竟然安安穩穩在缺月池裡守著,沒再來北疆城侵擾百姓。
顧疆元雖落得清閑,顧好眠和趙羲得、姜雲令卻沒閑著。自打陸承修棄城,北疆的軍需供給便日益短缺,顧好眠忙著籌集軍糧,購置軍器,也虧得有冷山和顧謹幫忙出主意,汴梁城指望不上,他們就打上了永州、潤州的主意。這些地方官還算有些眼力見兒,知道如果北疆城守不住,首當其中的便是永州,過不多久就是潤州,連忙置辦了軍糧送過來,如此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期間顧謹曾隨著顧好眠去過兩趟軍營,軍營之中不便說明女子身份,她便依舊是換了男裝去的,朔北兒郎與定州不同,豪情滿天,人人心裡燃著烈火。
顧謹只在初至朔北的時候在缺月池外匆匆見過這些兒郎一眼,此時再見到,不由地感慨戰火磨人。
就好像她自己,也是死過一回才有了新生的。
休養生息有了些時候,顧好眠等人心中都知道不能再這麼歇下去,如今一方要地缺月池還在赫連齊手中,城中還有大貞的百姓,務必要將之奪回來。
但怎麼奪回來,卻成了令人頭疼的問題。
趙羲得提議能否再故技重施,顧謹當先否決。
「朔北在內陸,會水的人本就不多,此前更是從來沒有打過水戰,上一次缺月池能夠奪回來,是勝在敵人掉以輕心而咱們又出其不意,但赫連齊狡詐精明,必定做好了防備,聽聞在此之前兄長曾試圖讓將士悄悄潛入缺月池尚且不可得,更不要提水戰之計,由此可見,故技不可重施。」
這話說得頭頭是道,眾人心中都忍不住贊同,但與此同時卻又生了一層疑惑。
顧好眠便問:「你是如何得知先前我們奪回缺月池行的是水戰?」話剛出口他又一頓,似乎有了猜測,「哦,是咸王殿下告於你的。」
出人意料的是,顧謹否了此言。
不是陸歸堂告訴她的。
「當日缺月池被奪,咸王殿下到父親書房取軍報,不甚與我偶遇,妹妹不才,水戰之計是我想出來的。」
此語一出,眾人驚愕。
誰能想到去歲缺月池之爭,那條輕而易舉就讓他們奪回了缺月池的妙計、那條鼓舞了軍心的計策,不是出自顧疆元之手,也不是出自陸歸堂之手,而是出自眼前這個少女之手?
一個閨閣女子,竟然有本事決勝於千里之外,奪城池,敗圭氏,一鼓作氣,朔北安寧?
這……雖說是顧疆元的女兒,可到底也是個女子吧,今日之事說出去有誰會信?
顧好眠信。
旁人不了解顧謹,但他了解,他知道眼前這個妹妹可以洞察人心,有智奪三軍之才。計奪缺月池之人是她,計解湘北水患之人是她,力奪秋獵會之人是她,窺破陰謀力救聖上、捨生忘死劫獄救人、膽大心細救了顧疆元的人都是她。
但顧好眠卻有一事不明,顧謹雖有才能,卻從來不是邀功之人,缺月池之事已經過去許久,今日她忽然當著趙羲得和姜雲令的面提起來,難保不會讓人多想。
既如此,她為何要提。
也就是一瞬間的功夫,顧好眠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他神情一喜,急問顧謹,「謹兒,你可是又有什麼好法子了?」
顧謹公然提起水戰之計只有一個可能,便是她心中又有了新的計策,卻擔心自己女子之身說服不了姜雲令與趙羲得二人,這才提起往事,是想要告訴他們,自己當年能夠計奪缺月池一回,如今便有第二回。
果然見顧謹淡笑著點了點頭,少女的聲音清冷,為這酷熱的天里添了一份寒涼,她道:「是有一計,只是還需諸位一同商量。」
此時便能看出來她此前提起之前的事情頗為有用,趙羲得幾乎沒有猶豫就問出了口,「什麼計策,顧小姐快快說來聽聽。」
顧謹點點頭,卻並沒急著開口,而是伸手往桌案上的堪輿圖上一處一指,落在了缺月池之上。
「古言兵法甚多,在我看來,尉繚子頗值得一提。」
姜雲令聞言沉吟了一聲,他為軍師,古來兵法都熟記於心,當下便輕聲念誦出來:
黃帝言先聽信於鬼神,不若先稽我之智識,是謂之天官者,不過盡我人事而已。敵人分險而守,其心不欲戰;敵人與我挑戰,其氣必不全;敵人忿怒與我格鬥者,其兵必不勝。應酬敵人也周密,總率三軍也極至,則雖去備而實有備,雖去威而實有威,故能勝人。凡伍十百千萬之長,隨死隨代,不可久虛。能臣利器,盡收於郭中,又收民窖廩,毀民廬屋,而入城保守,使敵氣十百而主氣不半,敵人來攻,必見傷殘之甚矣。此言不足守國者其所為有如此。先示以番漢之形,使敵人從之,我卻變其形而與之戰,此即奇正相生之術也。兵家以先為陽,以後為陰。若敵在先而吾居后,必俟敵人之陽節竭盡,吾軍之陰節方盈之時,乃乘其機而奪之,此兵家用陰陽之微妙也。示敵以形者,在奇不在正;擊敵取勝者,在正不在奇;形敵用奇,擊敵用正。此為奇正相為變化者也。興軍踵軍既行,則境內之民,皆不許行,以防泄漏軍情。但惟持節者得行,然亦必待戟合表起而行。蓋凡欲戰者,當先安靜境內,使勿泄漏。
「顧小姐的意思是說,要先揣摩對方的心思?」
顧謹點頭,為人處世尚且需要知己知彼,遑論行軍打仗。
「我雖看過些軍書兵法,但終究比不過諸位有實戰經驗,唯有揣摩人心值得一提,若要百戰不殆,定當知己知彼,從前我不曾見過赫連齊,摸不透他的心思,但之前他假扮亓官邱入朝,我卻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