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顧謹沒有等到姜雲令點兵出來,一匹高頭駿馬拖著一輛馬車疾馳而過,車上的人伸手便將她拽上了馬車。
顧謹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挾持她的人是誰,視線就被接踵而來的絹帛掩住。
人一旦失去視線,便會一併失去方向感,她分辨不出馬車在往哪個方向行駛,但馬車裡隱隱傳來的香薰氣味還是能夠令她得知一些線索。
方才這馬車行駛過來的時候她依稀注意到車廂華貴,而此時馬蹄聲沉健有力,又加上這隱約可聞的香薰氣味,顧謹猜測這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
顧謹此時被人扣住了胳膊坐在馬車裡,她能感受到身側兩人未施力氣,卻又能把力道拿捏的恰到好處,既不會弄疼了自己,又不會使自己掙脫出來。
——她猜測這是受過專業訓練之人的手法,比如侍衛、暗衛、殺手。
瞬息之間,顧謹心中生出了第三條猜測:方才那駕車的車夫並沒有引起自己的注意,可見就是個尋常車夫,而此人竟敢駕著馬車在軍營門口劫持自己,想必對於北疆城的道路頗為熟悉。
她心頭一動,看樣子,此行倒是省些功夫了。
馬車走了不少時候,顧謹約摸著過了兩刻鐘,便聽的馬車外那車夫「吁」了一聲。
顧謹被身側的兩個人挾下了車,她雙眼被覆,看不清楚前路,但身側兩人卻是細心,連邁個台階都有示意。
伴隨著若有若無的呼吸聲,顧謹被蒙在絹帛下的眉毛挑了挑。
只覺得周身傳來一股涼意,押解顧謹的兩個人頓住了兩步。
無人言語,她也不吃虧,輕輕笑出了聲:
「此間兒盛夏,天氣雖熱,但朔北境內苦寒,還從來沒有哪戶人家不惜費上這些力氣取了碎冰消暑,閣下但是悠閑自在。」
隱約覺得對面坐著的那人似動了動,顧謹滿是自信的一笑。
「王爺,久違了。」
身側押著顧謹的兩個人鬆開手,她便自伸手解了蒙眼的絹帛。
一間華室,眼前有個巨大的冰窖,正裊裊生出些許涼氣。
氤氳水霧之後可以看見上首坐著那人的身形,似孤松傲然,正是陸承修。
顧謹的神色已經沒有多少意外,但心裡卻仍舊餘悸未消:陸承修,到北疆來了。
上首那人笑了笑,仍舊笑的穩重雅止。
「顧小姐如何猜出來是本王的?」
顧謹似知道他有此一問,她也未隱瞞,只微微嘆了口氣,兩人的對話竟不像是敵對的兩頭兒,倒像是久別未見的故人。
她的聲音依舊似秋霜一樣涼人:
「駕車的車夫對北疆城的道路頗為熟悉,又敢明目張胆的在軍營外頭劫人,我猜測這是個久居北疆城的人。從我被挾持上了馬車,到馬車停下約摸用了兩刻鐘的功夫,而從軍營到邱平伯爵府別院的路程恰好是兩刻鐘,再加上那駕馬車極盡奢華,非大富大貴之家不得有,所以我猜測那駕車的車夫應該是邱平伯爵府的下人。」
顧謹此時所處之處,正是邱平伯爵府在北疆城的別院。
陸承修微微頷首,似覺得顧謹能夠推測出這些來不算奇怪,他饒有興緻地看顧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還有王爺這兩名隱衛……」顧謹說著便側首看了看身側的兩個黑衣女子,方才便是她們挾持了自己。
「兩位姑娘對我很是照顧,呼吸間隱約可以讓人察覺的出來是女子,挾個人也要做的如此細緻周到,很像王爺的辦事風格。」
她這話沒有說的太明白,在汴梁的時候陸承修曾與陸歸堂一樣來攔自己的花轎,顧謹便能夠知道他的心思,既然是上一世的不良人,她此生便絕不會重蹈覆轍,定要躲得他遠遠地,不再錯第二次。
那兩個隱衛聽得顧謹輕而易舉就從她們身上察覺了異樣,臉色都不大好看。
但顧謹能猜出陸承修在此處卻還不止於此,最要緊的,是那冰鑒。
她緩緩踱步,離那口冰鑒近了些,眸子里的清冷一如往昔,未有更改。
「王爺是在汴梁城裡頭養尊處優過慣了,不知道邊關百姓的疾苦,這些年朔北的百姓飽受戰火離亂,如今還要遭君主棄,人人過得惶恐不安,便是在再怎樣的華貴之家,也不會有閑心和閑錢來置這樣一口冰鑒的。只有王爺親至,才大約能省出這些銀錢來。」
顧謹這番話,每一句都在指責陸承修為君主不該棄百姓,但陸承修竟好似充耳不聞。
他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暴露之處竟然是這一口冰鑒。
「顧小姐不該怪本王,本王這不是知道了顧小姐要來邱平伯爵府別院,這才特意派了人相迎的么。」
顧謹深看他一眼,竟泛了冷笑。
好一個顧左右而言他,她怪他棄百姓於不顧,他解釋的卻是自己挾持她之故。
顧謹斂了神色,不再同陸承修耽擱時間,開口便問:「顧湘呢?」
「你那妹妹脾氣倒不小,鬧了兩日了,一會兒我會送你去見她。」
顧謹臉色沉了沉,自然知道陸承修費盡心機挾持自己與顧湘另有所圖,她又問:「王爺意欲何為?」
眼見得陸承修嘴角的笑意漸漸凝起來,顧謹一顆心卻沉了下去。
她對顧疆元說過的那句話不假:此間、此時,她很了解陸承修,了解到從那人一個神情中就能夠看出他的計劃。
陸承修料到顧湘一旦失蹤,顧好眠等人勢必會到缺月池找尋,而他將以顧湘的性命做要挾,逼顧好眠對陸承修刀劍相向!
這就是陸承修被逼到絕路上想出來的法子。
顧謹正皺了眉細想,陸承修卻已經忽然一起身,逼到了她的近前。
「原本我想著挾持了你那妹妹也就夠了,但不行,你太聰明了,我真不敢想象讓你繼續待在我那四弟的身邊會出什麼事情,如今好了,顧好眠兩個妹妹都在我手上,我不信他不聽我的。」
少女抿唇,用那清冷至極的眼眸看向他,聲音堅定而有力:
「那我與王爺打個賭,這一仗,不論我兄長作何抉擇,你都一定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