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鋒芒初露
老太太聽完何氏連帶著顧湘的一番陳情,禁不住嘆了口氣。
這些年來她身子不好,就連顧謹這丫頭也照看不了,分明知道何氏母女讓她受了委屈,奈何顧謹從來唯唯諾諾不肯為自己爭辯一句,就是自己有心袒護也袒護不了。
老太太正想著如何幫顧謹說幾句好話,卻聽那邊少女忽然開了口:「母親與妹妹哭的累了,還請歇一歇吧!」
何氏母女乍聽了這話,便是那強擠出來的眼淚也不知往何處流,險些手指戳了自己的眼睛。
這丫頭真瘋了不成?
顧謹看出二人驚奇,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對了老太太行一禮,淡笑道:「謹兒如今身子大好,卻還沒來得及向祖母請安,還請祖母恕罪。」
老太太揮揮手,端的是慈祥姿態,卻也想知道自己平日里這個最怯懦的孫女如今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顧謹不去看何氏和顧湘的神情,只自顧自地說:「謹兒沒能及時去給祖母請安,卻也是有緣由的。父兄沙場拼殺多年,外賊難除,至今是聖上心頭大患,卻因聖上仁慈,多事之秋仍舊體恤百姓,下了那愛護蒼生的旨意。所謂上行下效,生上有旨要愛護蒼生,那咱們做官眷的也要行那仁慈之事才行。」
顧湘皺了皺眉頭,聽不太懂顧謹言下之意,卻能覺出來她話頭裡說的是自己,這便開始爭論:「你幾個意思,分明是庭院里的事兒,扯上聖上做什麼?」
顧謹一笑,如今有祖母在上,她說起話來可更肆意妄為些:「妹妹別急,聽姐姐把話說完啊,這聖上說要愛護蒼生,要行仁慈之事。需知一草一木都是生靈,那庭前的花也是蒼生之一,你今兒隨意採摘,豈非是忤逆聖上?」
顧湘一愣,與何氏互看一眼,哪裡想到平日里怯懦不敢言的小庶女今兒說起話來動輒鋒芒乍現,平日里只敢稱呼顧湘三小姐,今兒口口聲聲姐姐妹妹,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老太太素來憐惜顧謹,只因她身子骨不好,又加上顧謹素來怯懦,何氏母女才能欺壓顧謹這麼多年,可如今老太太就在堂上坐著,顧謹又這般能說會道,實在把何氏逼急了。
「母親,湘兒不過是想要摘她姐姐些菊花泡茶喝,斷斷沒有別的意思,您可不要一味地聽這丫頭瞎說八道啊?」
「瞎說八道?」不待老太太說話,顧謹便又插嘴:「是今兒她顧湘摘花是瞎說八道,還是我病重你做母親的沒有一湯一葯是瞎說八道。是父親面前你假意相待背後羞辱是瞎說八道,還是縱女無度,讓你女兒欺壓長姐是瞎說八道?」
只一段話,說了何氏母女惡行,便是她們還有話說,老太太面前也不好放肆。
唯有那顧湘不識抬舉,眼見自己要吃虧,伸手便要打顧謹,那巴掌一伸可是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做派,混是潑皮模樣。
顧謹自不會讓她,抬手就鉗住了她的手腕,顧湘還想掙扎,卻不知顧謹哪裡來了這樣大的力氣,她竟然掙扎不開。
老太太坐在上首看她們母女二人演戲,如今看顧湘終於發起狠來來,便敲敲手裡的拐杖,屋裡面頓時安靜下來,老太太也終於出了聲。
「行了行了,我還活著呢,你們就這樣吵打不休,我若死了,家裡還真翻天了不成?」
下首三人趕忙行了禮,那何氏堆出個笑臉來:「母親恕罪,這兩個孩子今兒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平日里那是最和睦的,兒媳這就教訓她們。」
老太太睨她一眼,言語上不冷不熱,便道:「你教訓她們?怕是我出了聽雲堂,你後腳就要收拾謹兒。」
一句話點破了何氏的心思,她尷尬一笑,只道:「這,這是哪兒的話,那母親說要如何責罰?」
「怎麼責罰?湘兒今兒冒犯長姐在先,忤逆聖意在後,還想在我面前動手打人,自然是責罰你的親閨女!」
何氏一呆,明眼人都知道顧謹所說的那違逆聖意之言是胡謅八扯,可奈何其他兩條罪狀是做實了的,老太太身體雖差,脾氣卻不好,便是何氏也不敢頂撞。
「便罰她去祠堂裡頭跪上一夜,且看看明早起來知錯不知錯。」
顧家三小姐自詡名門嫡女出身,何曾有一天被自己的庶出姐姐壓了一頭,如今自然是怨氣滿懷,恨不得有把匕首拉了顧謹的脖子。
「憑什麼,我哪裡有錯了!分明是她顧謹冒冒失失闖進來,衝撞了我母親,還不分青紅皂白攀污,祖母您也聽信了她的話不成?」
這話里話外都像是在說:祖母你眼瞎了耳朵也聾了,如今聽信人家的讒言了。
老太太是將門虎女,脾氣何等的急躁,怎會讓自己不懂事的孫女指責了。
她拐杖敲地,言語之間已現怒意:「還不帶下去!」
這話是說給老太太身邊的婆子們聽的,只是那兩個婆子礙於顧湘那嫡女身份,竟然一時沒人上前。
老太太抬頭看了她們二人一眼,正要發作,卻聽下首有一道清音傳來。
「是!」
只一個字,卻是她們從未聽到過的堅韌之音,更令人一個激靈的是:那說話的人竟然是二小姐顧謹。
顧謹應了祖母吩咐,單手就捏了顧湘的肩膀,顧湘吃痛,竟然抬不起手臂來。
「好妹妹,姐姐親自送你去祠堂!」
姐妹二人走後,老太太隨即由身邊的婆子攙扶回了房間,偌大的聽雲堂裡頭就只站了何氏一人,那滿桌飯菜晾著,她也再動不起筷子去吃這頓殘羹。何氏看著顧謹與顧湘遠去的背影,在正廳裡頭怔愣良久。
這小庶女瘋了?
她敢頂撞嫡母?
她敢對顧湘動手?
縱然心裡頭一百個疑惑不解,她卻也沒敢忤逆顧家老太太的意思,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那個身嬌肉貴的女兒被她祖母責罰。
但……今兒老太太的責罰可以忍,那小庶女的欺壓卻不能忍,這是病好了太猖狂,竟然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