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已經死了
潔白的房頂反射著燈光讓人恍惚,唐柏無神的望著房頂,心裡空空蕩蕩的,順手將床邊的煙拿起點燃,深吸了一口,才感覺緊繃的身體松馳下來;看了看身邊的女人,正微閉著眼眸,一臉潮紅,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激情興奮中。
唐柏搖了搖頭,又無神的看著房頂。
女人睜開眼來,看了唐柏一眼,翻身趴在唐柏的身上,伸手將唐柏嘴中的煙拿走,吸了一口,被煙嗆得連聲咳嗽。
「不會吸煙不要勉強,你是一個老師,要給學生樹立一個好榜樣。」
女人笑了笑,將煙放在煙灰缸中熄滅,聲音有點呢喃道:「你又不是我的學生。」說完右手在唐柏胸口輕輕的撫摸,問道:「男人為什麼完事後喜歡吸煙?」
唐柏轉過頭來,看著女人道:「你老公有這樣的習慣?」
女人一點也不在乎與另外一個男人躺在床上談論自己的老公,說道:「他的煙癮很大,一天要兩包煙,說了他很多次,但他就是不戒,因為這事,吵了不少次。」說完又忍不住道:「劉紅是不是也和你上過床?」
劉紅是她的同事。
唐柏淡笑的看著她,道:「你不吃醋?」
女人道:「我為什麼要吃醋?」
唐柏笑道:「我弄不懂,女人不能容忍自己的老公出軌,對自己的情人卻無所謂?」
女人一愣,想了想,道:「正如一件商品,老公是自己買的,情人是租來的,自己買的,是真正屬於自己的;租來的東西,終究要還回去的;對待兩者的關係,能一樣嗎!人的本性就有一種賤性,不屬於自己的,就想得到,屬於自己的又不懂得珍惜,正如這婚煙,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斤斤計較,不斷壓抑,讓人想逃,想要放縱。」說完,嘆了口氣道:「女人終究需要依靠,夫妻也許沒有了激情,但生活久了,彼此就有了親情,誰都不願自己的依靠被別人搶走。說實在的,你也不小了,應該好好的找個姑娘成個家了。」
「為了一根毛,就放棄整片『森林』。」
唐柏說完,眼光卻朝女人的身下瞧去。
女人撒嬌的給了唐柏一拳,從床上爬起朝衛生間的走去。
「我待走了,再晚回去,我婆婆又要啰嗦半宿。」
唐柏笑道:「鴛鴦浴?」
女人頭也不回道:「去你的!」接著進了衛生間關起門,磨沙的玻璃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唐柏意興闌珊,順手又將煙點燃。
唐柏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他覺得自己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可以看透人性的虛偽。他感覺自己像一隻老鼠,生活在一個陰暗,潮濕的世界。
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帶著虛偽,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做著身不由己的事。
女人沖完涼,光著身子走了出來,從床邊拿起自己的衣褲,若無其事的穿戴起來;見唐柏躲在床上沒動,不由道:「把被子蓋好,別著涼了。」
唐柏扔掉煙,道:「我也去洗洗,然後回家。」
水流從頭頂流下,唐柏感覺水流在洗去心靈上的污漬。他不是喜歡別人的老婆,他只是喜歡看人背叛道德后的快感。
他的心裡是陰暗的,就像他喜歡黑夜一般。
他從不用道德去評判一個人。
道德是一張無形的網,綁附著人心的自由,評判著生活中的善惡;唐柏並沒有勇氣與力量掙脫,但他卻一直在網中掙扎,像一條想離開水的魚,哪怕離開水會死亡。
「記得後天與小鄧的約會,我可是跟她說好的。」
門外傳來女人的聲音。
小鄧是女人的同事,老姑娘了,但性子溫和,長像清秀,她見到小鄧的第一眼就想著介紹給唐柏。
唐柏是一個安靜的人,骨子裡透著高傲,總喜歡與人保持距離,這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男人。
這是一個完美的情人。
但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女人很理智,她了解這個男人,女人很想改變他,而家庭,是男人性格上的第二次成熟期。
十月的天氣變冷了,前兩天綿綿細雨,讓這個秋天變得更家陰冷;昏黃的路燈看起來很孤單,就像唐柏的心情。
他本來就是孤單的,哪怕呆在熱鬧的人群中,他也能感覺到內心的冰冷。
人民路到雙江橋的距離並不遠,唐柏走得很慢,這樣他會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行人少了,車也少了,這種天氣,都喜歡一家人在家裡烤著火爐,看著電視。他彷彿看到了這樣的情景,就像安徒生筆下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唯一不同的是他並不羨慕。
唐柏感覺自己是個矛盾的人,就像對家的感覺;渴望又恐懼。也許因為他從小就是個孤兒,沒有享受過家的溫暖。
雙江橋的路燈壞了,但橋面上卻亮著一盞燈,燈下坐著一個頭髮花白的『假』道士。穿著有些單薄的灰色道袍,在風中微微發抖。
一把太陽傘,一張桌子,兩條凳子,還有一塊四四方方的木板,用紅紙貼著,上面畫了個大大的八卦,寫著易經、四柱、取名、看風水。
唐柏經常從雙江橋上過,經常看到這個老道士。
唐柏從口袋裡拿出十塊錢放在道士的桌子上。
他並不相信命運,他只是憐憫生活的不易。
「小居士請坐,不知道居士是看相,還是算命,亦或是取名?」
唐柏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唯物主義者,不相信命運。」
「萬物發展都存在著軌跡,人的命運也是如此,我觀居士印堂發黑,怕是有大難臨頭。」
唐柏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真的只是憐憫,與命運無關。
道士見唐柏一臉不信,準備離開,似乎有些生氣道:「我李遁一乃李淳風五十一代傳人,居士難道以為本道會騙你。」
唐柏實在不想與他爭辯,道:「談不上騙,我只是想早點回去,都說人間多快樂,我卻覺得地獄更逍遙,生也罷,死也罷,不過是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都難!道長,生不言死。」
道士搖了搖頭,道:「居士還不信!也罷,就當你我結個善緣。」說完,隨手拿了道黃符遞給了唐柏。
唐柏笑了笑,將黃符放在口袋裡。
回到所謂的家,看著空空蕩蕩的屋子,唐柏感覺屋裡比街道上更冰冷。
唐柏去了趟書房,硏墨提筆,寫了幅《心經》,心卻極亂,沒來由的感覺疲憊,回到客廳,實在不想動,躺在沙發上,把電視打開,沒多久竟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像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腦海中不停的閃過一些稀奇古怪的畫面,斷斷續續,陌生中帶著熟悉,似曾經發生過事情,被自己不經意間遺忘了一般。明知自己在做夢,但在夢裡就是出不來,這種感覺很奇怪,像在經歷另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
手機的鈴聲響起,一遍一遍。
唐柏從睡夢中驚醒,揉了揉雙眼,從衣服里拿起正在振動的手機,看了一下來電顯示,不由一拍額頭,才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電話是馬冬梅打來的,是他的初戀。
如果說他愛過一個女人,那一定是馬東梅。
書上說男人一生只愛一次,唐柏覺得很有道理。
但愛情僅是生活的一小部分,因為最大的一部分是金錢。大魚吃小魚是天經地義的事,用金錢買走愛情也讓人無話可說。
所以馬東梅嫁給了一個有錢人。
但他們還是朋友。
劉胖子說男人與女人之間不存在朋友。
但唐柏與馬東梅真的是朋友,比戀人少一份激情,比親人少一層血緣的朋友。
電話里傳來震耳欲聾的音樂,還有馬東梅含糊不清的聲音。
唐柏知道馬東梅又喝醉了,這不是馬東梅第一次喝醉。
唐柏從屋裡出來,感覺街道上更加的陰冷,他緊了緊衣服,打了個的士去了南城的富士酒吧,然後在吧台看到了醉眼迷離的馬東梅。
馬東梅半趴在吧台上,看著唐柏來了,就吃吃的傻笑,笑得眼淚不停的流。
唐柏靜靜的看著她,道:「你喝醉了?」
馬東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擦乾眼淚道:「生日快樂!」說完將手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唐柏看著五光十色的燈光,不同形色的男女,還有高音貝的音樂,有些厭惡;他不喜歡這種熱鬧的地方。結了帳,扶起了馬東梅走出了酒吧。
馬東梅是真的醉了,出了酒吧她就吐,就像要將肚子里所有的苦水都吐出來。
錢和愛情,就像魚和熊掌;她選擇了金錢,背判了愛情;然後婚煙背判了她。
「男人呀,就是。。。。。。壞,有錢的。。。。。。。男人呀,十個。。。。。。TM的有十個壞,沒錢的男人,十個。。。。。。。也許還有。。。。。。兩三個。。。。。。一兩個好的。」馬東梅吐完后,大聲的笑著,叫著,哭著。
唐柏有些心痛,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的感情已經平淡了,不會再起波瀾;但看到她的眼淚,他感覺心中還是很痛,他無法安慰她,他能做的是把她安全的送回家。
馬東梅的家很大,裝修非常豪華,但跟唐柏的家一樣的冰冷。
一進家門,馬東梅習慣的從酒櫃中拿出一瓶洋酒,兩個杯子,吃吃笑道:「唐柏,你要喝酒,我要你陪我喝酒。」
唐柏把酒和酒杯搶了過來,放在桌上,道:「東梅,你已經醉了,別喝了,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馬東梅坐在沙發上,嘴裡呢喃道:「睡覺,對,唐柏,你要陪我睡覺。」說完,一下子撲向唐柏,將他按在沙發上,朝他吻去。
唐柏很平靜,任她不停親吻,看著這個曾經熟悉的女人,竟然感覺到有些陌生。
門突然開了,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滿嘴酒氣,不知所措的看著唐柏與馬東梅,而後雙眼就像點燃了火油,燃燒了起來;他像一隻噬人的獅子,衝進了客廳,抓起馬東梅的頭,吼叫道:「TM的騷貨,敢給老子帶綠帽子,老子殺了你們。」說完一巴掌抽在馬東梅的臉上;然後拿起桌上的洋酒,一瓶子砸在唐柏的頭上。
酒水伴著鮮血流了唐柏一臉,暈暈沉沉的,眼睛被烈酒與鮮血刺激得火辣辣的痛,當他稍稍看清時,就看到那男人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正朝自己胸口捅來。他來不及反應,只覺胸口一痛,接著脖子像被利器劃開了一般,然後他看到了一雙失去理智的眼睛,他聽到馬東梅失措的尖叫聲,然後整個世界失去了光明,整個天地失去了聲音,他像墜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中。
他知道他要死了,彌留瞬間,他突然想起了橋邊的那個老道士,那張滿是風霜清瘦的臉,那麼清晰。
命運啊,真的有軌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