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家有本書
寒冬剛過,蓮城的春天比以往來得更早一些,這是一個好季節,十里桃花雖還未綻放,但枝頭已有花骨朵,散發出淡淡的花香,聞之醉人;青青草地,春雨過後,從地底鑽了出,嫩綠一片,好不悅目;春天來了,萬物復甦,一片蔥翠;山中的打柴人,一邊拾撿著山中枯死的柴禾,一邊歡快的大聲歌唱。
「蓮城好喲,好喲個大蓮城,千年的城牆喲,那個萬年的山,百蓮池喲,有千朵蓮嘞;東邊一個風雲谷,南邊一個雷電峽;北邊的那個護城河喲,滔滔的流水向晚霞。。。。。。。」
歌聲嘹亮歡快,在大山中迴轉和聲,經久不息。
大山腳下,一個老和尚,坐著牛車,手裡拿著一卷不知名的經書,安靜的翻看著;高低不平的小山路,起起伏伏,極有韻律;牛車顛簸得歷害,一點也不影響了他品讀經書,長長的白眉,像兩把蠶絲拂塵,在春風中輕輕的飄擺,充滿智慧的雙眼黑白分明,似一面光毫可鑒鏡子,能鏡像天地萬物的規則,能印照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他從雲霧迷漫的山中走來,似神似仙。
「咦!」
老和尚突然放下手中的經書,抬起頭來,雙眼突然精光一閃,朝蓮城東門望去,那裡隱約有一道金光,一閃而沒。
蓮城東門,十多個叫化子,急匆匆的進了城門,直往唐家而來。其後,又有七匹黑色俊馬,駝著七個冷俊的男子,橫衝直撞的進了城門。
大源國三七六年三月初八,唐府大喜,添麒麟子。
唐府大門前響起了爆竹,噼里啪啦的震響了整個蓮城;門前掛起了紅綢,連那兩隻石獅的頸脖上也套了喜慶的紅布條,那巨大的牌匾,「唐府」兩字在陽光下也散發著著耀眼的金光。
進進出出的人兒,臉上帶著喜意,昂首挺胸,笑著,說著,忙活著,白色粉牆裡外都成了一片歡樂的世界。
老管家帶著僕人拿著糖果在散發,行人停下了腳步,圍在唐府門口,討要著糖果,周邊鄰里的笑著大聲的說著恭喜,幾個五六歲孩童在人群中穿來穿去,追追跑跑,糖果要了一次又一次,好不熱鬧。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笑問道:「管家,四少爺的麒麟子取名兒沒有,咋不抱出給鄰里瞧瞧,妾身的女兒媚娘過春就十歲了,要不給小少爺當個童養媳好了。」
老管家還未開口,邊上的一個精壯漢子就笑罵道:「你這丑婆娘,也不看看自個兒身家,就你那黃毛丫頭,能配得上小少爺。就算以後給小少爺填房,那也得看小少爺長大后的心情。」說完又找老管家要了些糖果,笑問道:「十三叔,小少爺取名沒,汝景興朝一公,他這輩份到了『朝』字輩了。」
老管家笑了笑道:「大名兒朝陽,進了祠堂,上了族譜,但孩子命格五行缺木,家主的意思取個小名兒,缺啥補啥,取名森林;但四少夫人死活不同意,怪小名取得難聽,最後三老爺開口,賜了小少爺一個『柏』字,寓意小少爺如松柏一般,四季常青,長壽不老,迎風送雨,堅韌不拔。
周圍的鄰里都圍在旁邊聽著,嘴裡念叨著『唐柏』兩字,而後又歡喜的笑道:「好名字,好名字。」就在此時,一陣宣嘩聲從人群後傳來,然後聽到有人兇狠的叫嚷著「讓開!讓開!」
老管家皺著眉頭朝人群后瞧去,只見一群叫花子,不知從哪竄了出來,衣衫破爛,又臟又臭,如一條移動的臭泥溝,手裡拿著破瓷碗,胳膊夾著黃竹桿,不像是讓人乞憐的花子,倒像是兇殘狠惡的大惡棍。
唐家是大善人家,平時與鄰里相處和睦,有些百姓見這群叫花子氣勢凶凶而來,就故意擋道,不讓寸步。卻見那群叫花子隨手一搭,不讓道的百姓紛紛飛起,摔出丈外,半響爬不起來。
一個長滿跳蚤的年青叫花拿出一小串鞭炮,用木炭點燃扔在了人群中,噼里啪啦的爆炸聲嚇得圍觀的人群驚恐的後退,小孩子嚇得哇哇的哭叫起來。
唐家的僕人寒著張臉,沒有半點好臉色,老管家后扣著手,冷眼看著這突然竄出來的叫花子,一言不發。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中年叫花,身材高大,胸口敞開,落出一大片黑毛,兩臂的肌肉一塊一塊的,看上去更像一個力士。
他隨手一揮,身後的叫花子立馬停了腳步。中年叫花用左手的竹桿敲著右手的破碗,嘴裡突然唱道:
「炮竹落地子開花,子落花開富貴家,叫花千里來行乞,貴府善心賞豪俠。不要金來不要銀,只求天書蓮花經,今日善念行善舉,明朝天佑千萬年。一謝主家發善心,二念主家百年順,三祝主家福祿壽,四保主家全家寧。」
老管家臉無表情,他雖是管家,但他曾經是一個江湖人。
江湖是一個與世俗不同的世界,沒有道德、沒有律法、也沒有人情;那是一個充滿恩怨、是非、瘋狂、殺戮、無情的世界。
江湖人,過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活,玩的是生命殊死的拼搏;他們像一群群原始的野獸,沒有恐懼。
老管家雙眼一眯,冷冷道:「一群臭叫花,也有臉稱自個兒是豪俠!叫花,今個兒主家大喜,別來惹事,哪裡來回哪裡去,唐府不是爾等撒野的地方。」
與此同時,已有僕人拿著木棍,蠢蠢欲動;也有僕人急匆匆的進了府內,通知主人。
唐家的人不喜歡惹事,但從來都不會怕事,哪怕是僕人,也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中年叫花裂嘴一笑,黑黃的大板牙瞧著讓人噁心;但他自己卻毫不在意,張嘴道:「管家誤會了,叫花可不是來撒野的,是來要回百年前莫家的東西,你不了解實情,待唐家主出來,到時自有說法。」說完不理老管家,接著又唱了起來:「春天開花春天落,夏日蟬鳴不過秋。。。。。。」
周圍的百姓感覺有大事發生,有人開始明白,這些惡丐來自江湖。
膽小的已經開始離開,膽大的躲避進建築物內或橫巷中去,好奇的瞧著。
就在此時,街尾又響起了馬蹄聲,迅如疾雷般由遠而近,七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像一片烏雲,駝著跨刀的白衣武士,捲起一陣狂風直朝唐府而來。
橫巷中一隻小黃狗受了驚嚇,驚慌失措的沖了出來,『汪汪汪』的叫著,擋在街中,茫然不知進退。
帶頭武士座下的駿馬彈起前蹄,人馬高高躍起,馬蹄踩在小黃狗身上,伴著小黃狗的慘叫聲,帶起一片鮮血,一衝而過。
後面的六騎紛紛跟隨,如一陣風,剎那間奔至唐府門前,馬蹄迎著春陽高高立起,而後又如木樁一般,整齊安靜的站在叫花群的旁邊。
老管家變得嚴肅了許多,看著剛飛騎而來的白衣武士,冷笑道:「看來今個兒還真是個喜慶的日子。」
老管家話聲剛落,就看到府門走出一個半百的老人,潔白清瘦的臉顯示著老人年青時定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他背扣雙手,優閑自在,如同一個賞花的富貴員外,淡黃色長衫包裹著還算挺拔的身體,長長的白色長靴踩著輕快的步子,出了門檻,站在台階上,眯著眼睛看著臭不可聞的叫花與一塵不染的騎馬武士,喃喃自語道:「十八凶丐,黑騎七煞。這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老管家慢慢的走上台階,走到半百老人面前,恭敬道:「四老爺,驚擾您了!」
半百老人揮了揮了手,道:「十三,這些人有什麼話說?」
老管家道:「聽說要唐家的天書,也不知從哪聽來的謠傳,老奴在唐府四十多年了,從來沒聽過唐府有什麼天書。」
半百老人一愣,而後才淡淡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唐家已經退出江湖,只想過安安穩穩的日子,看來是不從人願了。」說完又道:「這事兒透著邪氣,怕是沒這麼簡單,還有人來。」
果不其然,街尾又響起了腳步聲,『踏,踏』的聲音沉悶而壓抑,每一下都像踏在人的心口上,讓人難受。
街角的轉彎處,一個年約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緩慢的走了出來。
人們走路因為習慣,所以十分隨意;但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認真,每一步的距離,都好像用尺子量過的一般。他身形高瘦,手腳均較普通人長上一些,看似走得很慢,但轉眼就到了唐府的台階前,靜靜的看著台階上的半百老人,面無表情,淡淡的道:「唐景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所有人都看向了半百老人,江湖人稱『鐵拳先生』的高手,竟是唐家的四老爺。
唐景傑的目光像一把無形的利刃,直射中年男子,冷冷道:「向子春,難道你也是為了么子經書而來?或許你是想找這麼一個借口,想稱稱唐家的斤兩?」
中年男子靜靜的道:「一百多年前,玉京的莫家傳出藏有一本經書,名為《蓮花經》,其上刻有天道大法,凡人得者可習得無上天道,成仙成神,有翻天覆地之威,可與天地同壽,長生不死。其後,莫家被人滅門,上下三百多人一夜之間死絕,而那本神奇的經書也在那一夜消失不見,這事情你一定聽說過。」
唐景傑聞言點了點頭,道:「這事終究是傳聞,就算是真的,與我唐家又有何關係。」
「一百多年前,唐家老祖就是玉京人,而莫家的慘案就是你唐家老祖做的。」
向子春還未開口,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響起,而後一個又矮又瘦的老嫗突然出現,就像一陣風,不知來處,像憑空出現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