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韓采兒是個詭異的女孩
半夜大雨,將天空洗得更加純凈,天光大亮,蓮城熱鬧繁華,街道人來人往,店鋪開了門,如「鴻林宛」的掌柜早早拿出了算盤與賬本,又忙著鋪擺貨物;「萬江樓」的小二將桌凳擦了一遍又一遍;「如意賭坊」的幾個精壯漢子,在街道中拉人;不遠的「迎春閣」,三三兩兩的人從閣中一臉憔悴、腳步虛浮的走出;擺攤的、趕集的、做活的、出遠門的、走親的、林林總總,如同一幅畫卷般的展開,山中的打獵人,用繩子竄著獵物早早進了城,在城西集市叫賣;七八個石瓦匠,在俏寡婦的包子店吃喝笑罵;石子橋上,一個三十來歲的精瘦漢子,手中提著「蘭桂坊」的糕點,緩慢的走著,他身後跟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穿著白棉衣,扎著兩條小辮子,緊繃著俊俏的小臉,背著藥箱朝著唐家走來。
唐家昨晚遭了賊,燒了大半個祠堂,與四五個江湖人拼了半宿,傷了好幾人;而且唐興俊的兒子受了風寒,不是幾貼藥膏能搞定的,事兒一多,韓東就帶著小女韓采兒親自走一趟。
韓東是韓家的人,武學奇才,十八歲就已入武道宗師,三十歲前有望入境;但十年前他妻子難產去世,他棄武從醫,十年來,就成了蓮城的神醫。
穿過石子橋,經『萬寶樓』東轉,又往城東前行五百米,唐府就出現兩人眼前。
老管家早在門前等候,見二人前來,忙迎了上去,道:「韓少爺,采兒小姐,你們來了。」說完,伸出右手就欲將韓采兒的藥箱接過去;韓東忙拉住老管家的手道:「十三叔,你是長輩,勞你相候已是不該,無須如此,無須如此。」說完將手中的糕點遞了過去,道:「路過蘭桂坊時買了些糕點,十三叔嘗嘗。」
老管家早年憑『奪命十三掌』闖下名聲,江湖人稱他十三,十三就成了他的名。七年前唐家遭難,老管家拚死相護,雖撿了條命,但丟了條手臂,唐家念其忠誠,就賜了唐姓,入了唐家族譜,算是唐家人。
老管家客氣了兩句,接過糕點,領著兩人穿過外院,過幾條走廊台階,韓采兒偷偷的看了看了看『郁園春』里開放的花兒,又過了兩個大池子,來到唐府客事大廳;大廳七年前大劫毀了一次,這是後來重修的,建得威武堂皇,空闊大方;青石鋪地,白石做牆;牆邊放著一排紅木古樸的大椅,正牆寫著『天地宗神』四個大字,兩邊寫有對聯,左聯寫有『天地大道養萬物』,右聯寫著『宗神仁德滿人間』。字體端正,氣勢莊嚴。字下放著一張紫檀方桌,兩旁有椅,唐景雄就坐在右邊的椅子上。
唐景雄正宗端坐,左眼帶著眼罩,右眼閉著,似在想些事情,臉上一條長長的像蜈蚣般的劍痕,似乎要將整張臉分成兩半,看上去可怖兇狠。
韓東忙向前輕聲的叫了聲「唐叔!「。
聽到動靜,唐景雄睜開右眼,見到三人,說道:「韓東來了,昨晚又有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怠兒幾個受了點傷,麻煩你看看。」說完又朝著老管家道:「十三,你直接帶韓東去宅院,安排好午飯,到時我與韓東喝兩杯。」
老管家忙道了聲「是」,正要領韓東父女出去,韓采兒突然開口問道:「唐爺爺,你們家真的有仙經嗎?」
韓東一臉驚訝,瞬間又恢復了平靜,未出口責備。
唐景雄獨眼看著韓采兒,威嚴展落無疑,見韓采兒雙眼純凈,又是一個小女孩,才搖了搖頭道:「世間哪來的仙,世人何曾見過仙,都是些術士用來蠱惑世人的,采兒,可不能胡思亂想。」
韓采兒張了張嘴,似要反駁,見父親朝自己看來,懂事的閉上了嘴巴。
三人出了正廳,路過『御池園』時,韓彩兒又停了下來,有些古怪的看著花園水池中的假山,若有所思,見老管家朝自己看來,忙跑了兩步跟上。剛到宅院,就見唐興俊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見到三人,叫了聲十三叔,又朝韓東道:「東哥,小柏病得歷害,先去看看小柏。」
韓東點了點頭,隨著唐興俊進了唐柏獨住的小屋。
昏昏沉沉中,唐柏看到一個漂亮的少女朝自己走來,仔細一瞧,認出了韓采兒,恍惚中似乎回到了二年前,唐柏隨唐興俊去韓家第一次見到韓采兒時的情景;清顏白衫,青絲墨染,白巾包頭,手挽葯籃,神情清冷,彷彿是雪山上的白蓮花,黑白分明的眼晴純凈深邃,這是一個詭異的少女,那雙清澈的眼睛,就像一面鏡子,能將人的思想、靈魂清晰的浮現於『鏡』中。當時兩人對視時,唐柏就感覺渾身赤裸一般,彷彿任何秘密在韓采兒的眼中都無法隱藏。當時唐柏不敢對視,收回目光,韓采兒卻走過來,對唐柏說道:「你眼中的世界很奇怪。」這模糊的一句話,在唐柏心中引起了滔天巨浪,他無法肯定,韓采兒是否看穿了自己的靈魂。
再次看到韓采兒,稚嫩依舊,只是氣質更加清冷;她朝屋中看了看,突然說道:「這屋中有一股血腥味,昨晚這裡死過人。」
唐柏有些驚恐,額頭上的冷汗不斷的冒出。
唐興俊卻微笑的搖了搖頭,韓東意味深長的看了唐柏一眼,只有他明白,自己女兒因出生時差點死去,眼睛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
韓采兒說完后,沒有再開口,而是拿出脈枕,靜靜的看著唐柏。
唐柏深吸的口氣,稍稍平靜心情,打起精神,將右手放在脈枕之上,說道:「你的眼睛很奇怪。」
韓采兒卻閉上了雙目,半響方才開口道:「心驚力竭,又淋冷雨,導致風邪入體,陰盛陽衰,陽不勝陰,五臟之氣不調,九竅不通,血氣不暢,內外不調。」說完見窗口桌上有筆墨紙硯,走了過去,研墨鋪紙,筆走龍蛇,待墨稍干,遞於唐興俊道:「唐叔,照方子抓藥,三碗煎成一碗,早晚各一幅,唐柏這病三日後可癒。」
唐興俊接過方子,看了看韓東一眼,道:「東哥,你再看看。」
韓東卻搖了搖頭,微笑道:「興俊放心,采兒醫技不弱於我。」
唐興俊還是有些猶豫,但終是叫了聲小寧,吩咐她去「同仁堂」照方子抓藥,又囑咐唐柏好好休息。
待幾人離開,唐柏忙從床上起來,打開衣櫃,將裡面的隱藏的包裹拿了出來,又從小紅盒子中拿出匕道,方才回到床上,將包裹藏於被中,手中卻握緊匕首,閉目假寐。
半響過後,門突然打開,韓采兒跑了回來,見唐柏昏睡了過去,小心的走到衣櫃前,輕輕的打開,尋找了一番,又將衣櫃合上,在屋中四周找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己需要的東西,不由看了看床上的唐柏,猶豫了會兒,手中多了根銀針,慢慢的朝床邊走去。
唐柏並未睡著,房門一響,他雙眼就眯成一條小縫,見韓采兒果然轉了回來,翻衣倒櫃,他就明白自己的秘密被這個少女看穿了。眼見韓采兒離床邊越來越近,他手中的匕首就越握越緊。
有了一次殺人的經驗,他心中的殺意彷彿就強烈了許多。人心變化就是如此,沒了道德的約束,陰暗一旦蘇醒,就如星火般蔓延。
就在唐柏準備動手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道:「咦,采兒你還未走吖!是不是看上我家小子。」慕容秀秀端著臉盆,一臉笑意的從門外走了進來。
慕容秀秀很喜歡韓采兒,正好韓采兒比唐柏大三歲,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她就想韓采兒做自己兒媳婦,與唐興俊提了幾次,後來又與韓東提過,卻被韓東以年紀尚小委婉的拒絕了。但她看韓采兒卻是越看越喜歡。
「將銀針落在屋裡了。」韓采兒吐了吐舌頭,將手中的銀針揚了揚,然後又道:「秀秀嬸,我待快點過去才行,我爹需要銀針止血。」說完,又看了看床上的唐柏,然後小跑出了房門,
慕容秀秀忙道:「等下陪嬸吃午飯,我讓廚房煲了雞湯。」說完,看著消失在屋角的身影,嘆了口氣,來到床邊,突然『噗』的一聲笑道:「好了,別裝睡了,采兒又不是老虎,你這麼怕她幹嘛。」
唐柏睜開眼來,聲音嘶啞的道:「娘,你怎麼知道我沒睡著啊。」
慕容秀秀將臉盆放下,摸了摸唐柏的額頭,道:「我進來的時候看見你正眯著眼睛偷看采兒,還不知道你沒睡著?」說完,從臉盆中拿起毛巾擰乾,三兩下摺疊成個方形,敷在唐柏額頭,埋怨的說道:「你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傢伙,讓你與娘親睡在一起,偏要一個人睡,要一個人一間屋子,不知道哪來的毛病,現在好了,生病了吧。」
唐柏一聽,忙閉上眼裝睡,開什麼玩笑,自己身體里裝著的可是一個成熟的靈魂。
也許是因為生病,也許是昨晚一宿未睡,聽著慕容秀秀的嘮叨,原本緊繃的心也放鬆開來,不知不覺中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