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盡頭一夢
北風蕭索,殘陽如血!
一人一騎自遠方疾馳而來,眨眼便到了近前。騎士修長的身型雄踞在馬背之上,如玉的面龐與手中雪亮的銀槍一般的冷峻,唯獨那一襲火紅的錦袍在風中烈烈飛揚,絲毫不懼不遠處的千軍萬馬!
萬軍寂寂無聲,恍若泥塑的土偶,陣中高台上一位身著明黃服飾的中年男子卻揚聲說道:「獨孤如願,你果然還是來了!」
獨孤如願的目光投向說話的中年男子身上,輕蔑的一笑,隨即一道銀色的光芒便劃過長空,「咻」的一聲落在了軍陣的前方,深深地扎進了冰冷的凍土之中,隨後緩緩抬起眼眸,對著高台之人說道:「高歡,立刻放人!」
高台上的人面沉如水,目光掠過身邊的絕色白衣女子,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這麼美的女人落在我手裡,你覺得我會放了她嗎?哈哈哈……不過你獨孤如願要是願意下馬受降,本王也許會將她還你!」
「我再說一次,放了她!」獨孤如願仿是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言罷,胯下的白色駿馬長嘶著驟然加速,只是一個呼吸,便已到了長槍落地之處。
「嘭、嘭、嘭!」
銀槍瞬間爆起一團光耀,呼嘯著撞入了軍陣之中,連串的聲響隨風遠揚。獨孤如願手中長槍如電般刺出,每一擊都準確地透入敵軍的胸膛,帶起一蓬血水,任何甲胄在他眼中就好像刺透敗絮一般容易。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一人一馬如利刃一般破開了身前的一切阻擋,朝著那一身明黃所在的中軍殺了過去。
站在台上的高歡並未因此慌亂,相反眼中全是欣賞之色,絲毫沒有影響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只見一柄帶著無邊寒意的利刃架到了白衣女子蝶戀的脖頸之上!
「獨孤如願,我也再說一次,若你不想她殞命於此,就立刻棄械投降,否則你也不要怪本王劍下無情!」
說著手一用力,一抹血線立刻在蝶戀潔白無瑕的脖頸上顯現,點點血珠順著劍刃滴落在泥土之上,仿是綻開了的朵朵紅梅。
「哐當!」
獨孤如願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立刻拋開了手中長槍,長槍墜落在地時,人也已經翻身下馬,凝眸眺望著明黃一側的蝶戀,眼角竟無聲無息的滑落了一顆淚珠,兩人相視無語,幾乎就在同時,蝶戀掙脫了身上的束縛,從高台上一躍而下,向著他奮不顧身的奔去。
「殺!」
身後傳來了冷酷的聲音。
「殺!」
這一聲令下,讓無數人同時吶喊。手中揮舞著長槍向獨孤如願刺去。
「不要!」蝶戀踉蹌跌倒在地,仍然不顧一切地掙扎著向他爬去。
獨孤如願口中鮮血淋漓,深情的對著蝶戀平靜一笑,隨後抓住胸前那把刺入自己身體的長槍用力一拉,生生將它從血肉中扯出丟在了地上,他一步步地向著白衣女子走來,每一步都留下血的腳印,即便身邊的軍士使勁抵擋,都無法攔住他想要靠近她的步伐。
五步、四步、三步。
蝶戀早已經淚流滿面,用盡全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最後的溫熱。
「不要!」她的聲音早已經沙啞,而此時突如其來的一陣劇烈疼痛讓她的意識開始恍惚。
「去死吧!」一聲怒罵傳來,一把寒劍刺透了蝶戀的左胸,她緩緩轉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看什麼看?我等的就是今天!你認賊作父,本就該死!」
說話的黑衣女子正是淳于冰,她的雙胞胎姐姐。她沒有再給她機會,語氣一緊,手中長劍再刺,蝶戀渾身是血,淚水迷濛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卻緊咬住嘴唇,倔強的不發出一點聲響。
「玉兒!」
不遠處那高大的身影終於靠近了自己,蝶戀被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想起了曾經無數次有他在的場景。
「不要!救孩子!」又是一聲驚呼,蝶戀突然驚醒,猛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猶如乾涸的魚兒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南國略帶濕潤的空氣。
「夫人,你怎麼了?」
屋內響起了丫鬟的聲音,蝶戀定神環顧四周,緩緩從噬心的痛苦中恢復了過來。夢境太過真實,她的臉頰上淚痕猶濕,隨手拂去臉上幾綹被冷汗濡濕的秀髮,這才發現內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地貼在身上。
「給我拿套衣服來,我要沐浴!」蝶戀說著便下了床去,一個閃身便已來到了屏風之後,褪去了身上薄薄的衣衫,將自己浸入了裝滿清水的浴桶之中。
冰涼的感覺驅散了最後那一點混沌,如今自己身處南梁之地,卻仍然忘不了在北魏發生的一切,荊州一戰,太過慘烈,獨孤羅下落不明,而他幾乎因此損命。
蝶戀暗自揪心,輕嘆一聲,這可能就是自己經常發此噩夢的原因吧!
正想著,目光無意看向窗外,雖說現在正是南國的三月,但天氣仍未稱得上暖和,絲絲涼意隨著夜風流轉,在新綠的嫩葉枝杈間盤旋不休。
這南梁的景色終究與漠北不同,少了幾分凜冽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沒有了一望無際的草原,沒有了漫天群星的映照,這濃郁的夜色也似乎隱藏了不少的暗流與危險,就連那些搶在春光到來前盛放的花朵傳來的香氣也讓她渾身的不安。
「夫人!獨孤將軍和楊大哥在酒肆多飲了幾杯,怕夫人惦記,特意吩咐小的先行回來告知夫人一聲,獨孤將軍讓夫人先睡,就不用等他了!」
門外男子的聲音回蕩在空空大大的房間里,浴桶的女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落寞地緊緊靠在了桶壁之上,看著不斷翻湧著微光的水面,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