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誰在暗處
喧囂散去,公主府重歸於靜。
郭雨汐面色蒼白地平躺在床榻之上,呼吸平緩,已然睡去。
她胸口的箭矢早已被獨孤如願截斷取出,雖然貫胸而過卻奇迹般的沒有傷到心肺要害,大夫說修養一段時日便可恢復。
獨孤如願靜靜地站在郭雨汐的床榻前凝眉不語,可他的思緒卻早已不在這房間里,相比起蝶戀為救阿那瓖中了他的那一劍,郭雨汐為他擋的這一箭在他眼裡或許不值一提。
此時此刻,他的滿心只有蝶戀離去時那哀傷的眼神和決絕的背影,還有那無法抑制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滾滾而來,不由地讓他心中一疼。
是的,對於郭雨汐他沒有絲毫的愧疚,完全沒有其他的情緒影響他該有的判斷能力。郭雨汐如果因救他而死了,就像那些跟隨他在戰場上廝殺的兵士一樣,見慣了生死就很難因為這些而分神。
「將軍,不要趕我走!」郭雨汐的突然醒轉打斷了獨孤如願的思緒。
郭雨汐瞧著沉默不語的獨孤如願心裡十分忐忑,她不知獨孤如願會如何處置她,處置?她心裡苦笑一聲,這麼久來,她愛而不得,卑微到如此地步,想方設法的不過就是想要讓他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會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可現在,她卻又如此害怕面對他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
「那葯是誰給你的?」獨孤如願面無表情的問到。
他本是戰場上冷血無情的煞星,而郭雨汐對於他來說也只是一個比較熟識的人。之前或許因為一些原因,他還會對她相敬如賓,但這段時間郭雨汐的所作所為早就讓他心生厭惡甚至是殺意。
「你救我只是問這個?」郭雨汐眸中帶淚,看向獨孤如願的眼神楚楚可憐。
「那是南梁的特製秘葯,一般人哪裡能有,誰給你的?」
獨孤如願極力剋制著自己,可他的聲音卻有些不穩,蝶戀的決絕離開帶來的傷痛,讓他徹夜難眠。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蝶戀才是他心底唯一的軟肋,也唯有她可以瞧見自己內心的柔情。
郭雨汐見他完全不理自己的傷情,她膽怯了也開始后怕了。可此時心裡的怨憤更加的變本加厲讓她恨毒了蝶戀,完全不顧自己的箭傷,力竭聲嘶道:「將軍既然什麼都知道了,為何不讓我死了一了百了,為何還要救醒我?為何?」
獨孤如願靠近床榻,冷漠地看著郭雨汐,出口的聲音更顯狠冷,「我要知道是誰在操縱這一切!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
言罷,他似乎也不屑再逼問她,推門而出卻看見跪在門外的楊忠。
「大哥,我……」楊忠欲言又止。
蕭繹差點殞命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梁皇蕭衍的耳朵里,蕭衍素來對幾個兒子非常疼愛,聽到消息自然大為震怒,而這怒火雖然還未化作實質的懲罰,但楊忠知道肯定會讓獨孤如願進退兩難。
所以無比的悔恨在楊忠的內心反覆奔涌,他對獨孤如願素來忠心,所以他痛恨自己一時的衝動,不單害得蝶戀遠走,更讓獨孤如願陷入了困境。一想到這些,他就難過得想要拔刀自刎。
「你起來,我絕無怪你之心,你也無需自責,眼下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們去做!」獨孤如願扶起楊忠,「你去找一處宅院,我們得搬出去!」
楊忠點頭:「大哥,我早有此意,你說我一個大男人居然住在公主府里,你是沒聽見那些嗤笑譏諷,我都快憋屈死了!」
獨孤如願看向他,放低聲音道:「此事先莫要張揚,尤其是公主府的人更要防備。」
「大哥莫不是懷疑公主府內有人想害嫂嫂?」楊忠問到。
「我們畢竟寄人籬下,防人之心不可無。」獨孤如願淡淡地回了一句,那雙深邃有神的俊目卻透出一股令人難以察覺的狠意。
「大哥,這次禍因我而起,但那蕭繹就不該救他,那日在雲來客棧他確有輕薄嫂嫂之意,我在房門外看得一清二楚。蕭繹趁嫂嫂神志不清之際,在翻檢她貼身之物,好像在找尋什麼似的。」楊忠臉上全是義憤之色。
獨孤如願一聽,眼中殺意凜冽:「原來如此!難怪你會下這般狠手,不過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說後悔的話。」
楊忠臉色稍霽:「但是現在嫂嫂離家出走,不知身在何處,她又帶著傷,真是讓人擔心。」
「玉兒江湖經驗不比咱們少,雖然帶傷但自保無虞!」獨孤如願嘴上如此說,心裡卻隱隱作痛,他負手看著幽暗的天空,「只是希望風雨到我們這就打住,別再將她籠罩了。你也好久沒合過眼了,快去休息吧!」
「都聽大哥的!」楊忠應了一聲,慢慢地退入黑暗。
院內再度恢復寧靜,獨孤如願卻沒有半點睡意,心中鬱結越發難解。他隱隱覺得有股風暴正逐漸向他湧來,而蝶戀更是這風暴的中心,但究竟是什麼引發了這場風暴,卻始終難以琢磨透徹。
不知不覺,獨孤如願來到了蝶戀的房間門前,心中思念更濃,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房中幽暗,卻有股淡淡的香氣息凝而不散。那正是蝶戀身上的味道,如蘭如麝!
獨孤如願迅速掩上房門,好像怕這氣息會跑掉一般。他慢慢地走到桌前,手指輕撫著光滑的桌面,似乎還能再感受到蝶戀在他身邊。
就在此時,手指觸及到一件硬物,他一看原來是火鐮!
獨孤如願嘴角微微揚起,將那火鐮握在手中輕輕一刮,幾點明亮的火星便迸裂而出,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了短暫的光明。
「咔嚓,咔嚓!」
獨孤如願凝視著這轉瞬即逝的光明,又下意識地擦碰了幾下火鐮,突然一個念頭也如這絲絲火星一般閃現。
光明——光明丹!
摩尼教用來控制數萬教眾的光明丹!
聖女在襄陽殞命,摩尼教好像頓時冰消雪融,再難尋覓其蹤跡,當數萬教眾卻不可能突然消失,一定都隱藏在了暗處。
沒有人會輕視這股勢力,高歡的崛起便是最好的例子。摩尼教的支持迅速讓他在北方站穩了腳跟,甚至穩穩壓宇文泰一頭,儼然是整個北方的霸主。
作為繼任聖女的蝶戀,對隱藏在暗處的摩尼教骨幹有著無與倫比的號召力。也正是這號召力,給她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
那蕭繹真的是被蝶戀的容顏所迷醉?答案是絕對的,但卻不是全部,他一而再、再而三打她的主意,想方設法的接近無非是想得到蝶戀的認可,進而控制整個摩尼教。所以,楊忠才會看見他在翻檢蝶戀的隨身之物,只怕是為了找到摩尼教的信物。沒有找到之後,才想通過佔有蝶戀,來達到控制摩尼教的目的。
但是,獨孤如願卻也感到蕭繹並非這風暴的全部,還有另外一股勢力在推波助瀾,既給蕭繹創造機會,又不斷謀划著挑起自己和蕭繹的爭鬥,意圖將蝶戀孤立起來,坐收漁翁之利!
到底是誰躲藏在暗處?
獨孤如願輕輕放下火鐮,如一尊黑色的雕塑一般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房間的幽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