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高往事
『我爹他死得慘啊,一刀一刀都沒有停過。。』
儂智高邊哭邊說著儂全福死前的慘狀,想引起所有人的共情,可是人們的臉上的確是一臉憤怒,但是他們是恨,恨這些個南越人頭殼有問題,殺了老的留了小的,再傻的人也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這小的比他的老子還要壞,這些人氣啊,恨不能自已來動手。
今時不同往日,土司作惡的年代早已過去,他們跟著梁川過上了『安逸』的生活,甚至這一幫人嘗到了美好生活的甜頭,到手的好日子,就這樣被這個小王八蛋毀了,他們如何能善罷甘休。
氣氛已經到了最為低沉的一刻,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只有阿儂這個最聰明的女人發現了不對!
『你爹臨時前還有說什麼嗎?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枉讀那麼多書,怎麼這麼一點志氣都沒有,走,不能讓別人看了咱們土司府的笑話去!』
阿儂拉著儂智高就走,儂智高以往了解自己這個母親,自己只要一開口,接下來要講什麼話,她不用聽也能自己接下去,兩人的配合相當的默契,今天怎麼回事,她不是應該把所有人的情緒點燃嗎,怎麼反而澆了自己一盆冷水。
阿儂拉著儂智高走到了自己的住處,先讓婦聯的人端來一盆熱水,然後又找了一身乾淨的衣服,讓儂智高先打理一下自己!
婦聯的人很快便端來一盆水,放下水就走了,也
沒有多說一句話,誰料阿儂一碰那盆里的水就發現了問題。
婦聯的人只送來了一盆冷水。
這態度很可怕。
要是讓自己的兒子惦記上了,不止梁川要出事,山洞裡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跟著死。
她們這些人現在是不敢明面上搞事情,背地裡卻在干著陽奉陰違的小伎倆,他們不知道樣的後果!
阿儂『故意』一不小心打翻了那盆水,然後又叫來婦聯的人,這一次她看著這個女人仔細地說道:『換一盆,記住我說的話,別拿錯了!』
婦聯的女人心思讓人看穿,畢竟眼前這位是土司夫人,那種壓迫感馬上就迎面而來,她立即嗯了一聲,意思再明白不過。
儂智高等熱水換來,梳洗一番后,又恢復了原來的風度,不過身上多了無數的傷痛,看著阿儂實在心疼。
『你爹真的出事了?』阿儂著急地問道,她不知道是該盼著老土司死還是活。。
『被南越人殺害了!』儂智高低下頭。
當日南越人殺進山洞的時候,儂全福與儂智高兩人帶兵奮力突圍,阿儂則帶著大部分的老弱女人,南越人不要儂人,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擒賊擒王,把儂全福與儂智高兩個賊首擒獲后,馬上就帶著部隊迅速撤離,廣源一刻也沒有多逗留,直接將人押回了南越龍城。
所以後來阿儂與父子兩人失散,獨自帶著大部隊在山中流浪。
儂氏父子被押到南越以後,李朝的人並
不想殺了兩人,殺他們其實沒用,他們更想用這些老派勢力的力量來幫忙控制整個廣南,只要他們肯屈服,以後能省下不少的精力!
儂全福自己是膿包一個,主意全聽這個兒子的,儂智高料定李氏不會殺自己父子,那樣的話一來大宋會更加震怒,二則廣源人心會更加堅定,打死要跟南越人頑抗到底!誰知道,李氏也不是那麼有耐心,幾次試探之後就來真的,先把儂全福給真剮了!
那可是三千刀啊!一刀都沒有少剮,儂智高一直以為自己是諸葛再世料定一切,可是他真沒料到這幫混蛋南越人真的對他們父子下手!
儂智高就被綁在他老子身邊,那哀嚎的聲音整整聽了三天才斷,等停的時候,儂智高已經不能算人了,他變了,變成了一頭野獸,一個六親不認的人,他的心已經麻木了!
人吶,經歷過大變故,心是會變的。這儂智高經歷過的變故是最多的。
他的一生可謂開高走低,一出生就是土司之子,這在別的地方也就是個保正的私生子差不多的角色,跟那些個正牌衙內差遠了,可是這裡是廣南,普通的官只是官,土司是土皇帝!
而這個土司的兒子,就是太子,地位是差不多的,只是這些年他經歷的變故太多了,先是家園讓南越人佔了,然後老爹讓人給宰了,暗地裡連老娘都讓人給睡了,人生之慘簡直無法用筆來描述。
受過這
樣的刺激,人想不變都難!
儂智高洗罷,整個人氣質完全變了,阿儂這個當娘的馬上就感覺到了,這個孩子彷彿一座冰山一般,寒氣逼人。
聽他講著他爹儂全福讓殺害的過程,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他的臉始終如千年寒冰一般,眼皮的顫動都不曾有過,彷彿在說誰家的一隻小狗死了,無動於衷!
自己的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
完全就是一位陌生人一般,他在南越那裡經歷了什麼?、
阿儂問了幾次,他是如何逃出來的,但是儂智高始終是一言不發,決口不提回來的事。
阿儂最後實在撐不住,捂著嘴跑到外面哭了起來。
山洞裡不少人瞧見,只是當這個可憐的女人死了丈夫悲憤之下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報以一聲嘆息,所有人無不為自己的前途命運擔憂。
阿儂回來之時,所有人都擔心要回到從前的日子,還好狄青竟然是阿儂的弟弟,兩人的意見也相同,山洞裡的政策還能繼續下去,現在好了,儂智高這個土司小爺回來了,那基本沒有狄青什麼事了,大家都得聽他的,沒什麼好商量的。
儂智高叫來儂統問道:『去查一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那廝變成了我舅舅?』
儂統本來就不喜歡梁川,算起來沒出事之前儂統是狩獵隊的大哥,雖然他年紀小,但是有土司發令,沒人敢不聽他的
。這一次回來,狩獵隊的人沒一個鳥他,全是斜著眼睛看他,全然不把他當一回事!
這種滋味他如何受得了,倒是梁川,這小子現在左右逢源,山洞裡的人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如此巨大的反差讓儂統心中憋著一股氣,早想拿梁川來開刀立威!
自從儂智高回來后,整個山洞彷彿被抽掉了生命力一般,所有人都失去了動力,做事開始變得有氣無力,梁川找到狩獵隊,天黑了,這幫人沒有出隊,幾個人在樹林子里燒了一堆篝火,正圍著烤火呢。
烤火一般就是打屁聊飆,可是今天一反常態,所有人都靜默了,沒有任何人講一句話!
『怎麼回事大家,今天這氣氛有點不對啊!』
老鼻毛嘆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咱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怎麼會呢,萬一這儂智高經歷這次的危機,回來對大家不一樣了也不一定呢!』
梁川說了一句,馬上被眾人投來吃人一般的目光。
『狄青你是好人,哪裡會懂得有些人內心的邪惡與無恥!』
鼻毛叔說道:『我們在這裡生活了一輩子,跟著土司爺幾十年,眼看著那小子長大,他是什麼人我們最清楚不過了!』
老麻子接話道:『你不是我們這裡的人,可能不知道,這儂智高啊是個心氣高傲的人,咱們這些下里巴人沒一個他能看得上的,你知道嗎,當然他還偷偷去考了兩次宋朝
的科舉!』
哈?
梁川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問道:『宋朝的科舉不是只對漢人開放,你們儂人也能去考?』
『你這就不知道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點小事對別人來說或許是一件麻煩事,對土司家的人簡直是小事一樁,這在廣南就是不成文的規矩,他們找個漢人取他們的戶籍,冒名頂替一下就去考了,誰知道他們真名叫什麼?』
『還能這樣?圖什麼?』
『哼,圖什麼,考中了跟官家說想來廣南為官,一般都是回自己的原籍,朝廷一般考中的官員一聽要來廣南都是四處打點,除非腦子進水了才會想來咱們這窮地方,他們不一樣,他們回來是回自己家,把他們放到別的地方他們反而不高興,這樣的事朝廷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反對!這樣一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梁川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這樣既能當官,家裡又有土司的職務,上下都是自己說了算,權勢更上一層樓,是個好辦法!兩次都沒考上嗎?』
『是啦,就是這樣,所以咱們少爺對宋朝人一直沒有好感,甚至是極度仇視,這事少爺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沒人知道,其實所有的廣源人都知道,就是他以為我們不知道罷了,也正是因為這樣咱們廣源哪裡都不受待見,現在少爺跟南越也結了仇,這日子以後就更難過了!』
梁川竟然不知道儂智高這小子竟然還有科舉的經歷
。
這樣一來,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