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八章對倭之策
張文此時如何能聽得下去梁川的說教?讀書人最是固執已見之人,除非強大的力量讓他低頭,要靠說教讓這些個官場老油條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那還是省省吧。
他此刻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官位!十年寒窗的痛苦誰人能知,他可不是苦讀了十年,前後讀了差不多二十年才在科舉中脫穎而出,不是他吏治不作為,而是這些天殺的倭人實在太猖狂,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來似的,攪得他的轄區不得安生,這能怪他嗎?
梁川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腦海里滿是梁川要去汴京參死自己,弦外之聲再明確不過,就是要自己大出血,他早聽說梁川從通濟河一路過來,對沿途所有的官員都是各種抓小辮子威逼利誘,逼著他們走上送錢的這條路子。
說實話倭寇不是他招來的,他手底下更沒有那個能力去剿滅倭寇,歸根到底朝廷把兵權全部收到了宋州,並不是他不想跟倭寇妥協。守土有責,如果他在這個時候讓倭寇攻破他們登州縣城的大門,那面臨的是更大的浩劫!
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所能,沿海各個鄉村一旦發現倭寇的蹤跡就要點起狼煙,人員堅壁清野全員後撤,儘可能不把物資留給倭寇,在這樣的機制下,登州一年受到倭寇無數次的襲擊,卻始終能堅持住攻擊,老百姓也沒有受傷滅絕式的損傷。
總的來說,他張文作為一方大員,沒有功勞,苦勞也是有的!
如果要他向梁川送禮換來妥協,說實話他自己也辦不到。他不是一個傻瓜,更不想做那種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軟骨頭官頭,靠著巴結來換取自己地位的穩固。這個時候梁川要拿這個來作文章他反而不怕!
「倭寇作亂非本官不作為,實在是州縣無可用之兵,遣兵調兵全賴路里上官調配,若是足下能將這等情況反應給朝廷,給下面可用之兵,本官替這千百生黎謝謝足下大恩!」
梁川卻是問道:「這倭寇作亂多久了,你們難道有跟朝廷反應過這事?」
張文不卑不亢地回應道:「本官往路里上書至今已有十三道,幾乎是從倭寇開始作亂起每月一道!」
陳江寧這時候道:「這些倭寇卻是這近一兩年才開始瘋狂侵擾我們京東路。」
梁川一臉不相信地道:「一年多了,朝廷就一點都不理會?」
張文嘆了一口氣,據實回答道:「宋州方面一開始也真的重視,一派就是至少幾個營少說也有數千人馬,誰知倭人實在狡詐,每每登陸就只有數十人,最多也不過數百人,全都是兇悍暴戾之輩,以一敵十不為過。倭寇聽到宋州方向來人,這些人又跑得比誰都快,乘上海船往茫茫大海里一鑽,朝廷想剿滅他們都沒有辦法!」
「前幾次倭寇進犯宋州都派出人馬,但是往往無功而返,連倭寇的影子也沒有見著,如此幾次之後宋州方面就知道,倭寇只是來搶劫百姓的財物,他們不會攻城掠城,於是就拖延數日,只讓倭人們搶夠劫爽了自己走掉就是,他們還能省下一大筆軍費!本官固然做不到位的地方,可是失土之責不在本官,種種惡相還請足下詳察!」
張文說這些話的時候同樣是底氣十足,他與京東路其他的官員不同,京東路其他的地方有的是匪患,他這個地方出的是倭亂。區別就是倭寇的數量實在太少,與西北李元昊那種量級動不動就是幾萬幾萬的騎兵的大軍隊比起來,這些倭寇還不如像是登陸來大宋要飯的叫花子。就是黃泥崗上的那些個強盜數量都比這些倭寇多,這讓朝廷怎麼重視?
梁川自己經歷過石蒼還有游洋山上的山民造反,就是福建路那種窮山惡水隨便一起農民造反的數量都比倭寇的危害大一百倍人數多一百倍!
這裡面固然有人們認知的錯誤。他們只以為危害的大小是用敵人的數量來橫量,卻不知道這裡面還有武器裝備還有經濟基礎等各種因素在內。
在這之前島國實在是窮,窮得連出海的船也沒有,但是現在他們不一樣了,源氏一統島國讓島國正式進入了封建時代,島國內的經濟得到了快速發展,小量的土地卻養不起這麼多的武士,他們的力氣沒處發泄,自然就把眼光投向了更加富裕的大宋!
反觀大宋,宋廷害怕前車之鑒對藩鎮割據的提防已經深入到了骨子裡,武人不可信,就連一點點的兵權都不會隨便亂下放,全部牢牢地抓在朝廷權力中心。
他們不可能用禁軍或者大規模調動地方的廂兵去剿滅這海灘上的幾十個叫花子,這好比是鳥槍去打蚊子,倭寇的破壞性他們也沒辦法預見,等倭寇搶多了搶上癮了,他們就開始招募更多的人攻城掠地,把大宋的沿海都當成他們自己家的地盤!那時候可就晚了!
陳江寧等商人沒辦法理解這種制度造成的弊端,他們只信奉一個道理,當官的就要為民作主,不要說倭寇殺人放火劫持商船,就是倭寇只搶他們家一隻雞這些官府也要把倭寇法辦!他們完全沒辦法理解張文這種兩頭受氣的困楚。
孫叔博與梁師廣這種禁軍出身的人最是清楚不過,他們禁軍可不是一般人能調動的,除非像西夏那種量級的敵人或是大規模的造反運動,禁軍都不會正眼瞧一眼。如果能讓禁軍來追求這些倭人可能真的不用費多大的力氣,可是禁軍不可能來打這些小嘍咯。
梁川心中更是清楚,都說弱宋弱宋,不是因為大宋真的弱,而是大宋自己把自己的手腳給綁了起來,把自己最強大的武器給弄砸了,軍隊搞得一點戰鬥力也沒有,更沒有效率,戰場的變化瞬息之間,等大宋這慢吞吞的節奏誰也受不了!
「我去過倭國!」
梁川的話如同平地丟出一記驚雷,眾人紛紛側目。連張文都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梁川。
「實不相瞞我去過的地方也不算少,出生在南方,征戰過西北,機緣之下也曾流落到倭國,南洋也下過,多少有點發言權。」
孫厚材道:「你在清源當初突然消失了兩年,難不成當時就是去了倭國?」
陳江寧原來還不相信梁川的話,這小子太鬼靈精了,嘴裡的話十句有八句不是真的,倭國雖然在海的對面,海程不比下南洋遠,但是去倭國的風暴與下南洋可不是一個量級,稍有不甚連船也沒有。話從他嘴裡說來要考慮一下,但是孫厚材不一樣,他這次來登州完全是隨船而來,不可能有機會與梁川串供!
難道梁川說的是真的!
「你記性還算不錯!那時候我遭奸人暗算,在海上不知漂流多久,總算我命不該絕,竟然讓我被過往的商船救起帶到了倭國!」
後面的故事梁川就沒有按照劇本來講,只說自己在倭國的所見所聞,淡去了自己既驚險又傳奇的泡妞過程。
便是這樣,眾人還是聽得一臉不敢置信。梁師廣與孫叔博現在兩人是跟定了梁川,聽得著了迷,心道什麼時候自己才能有機會與梁川一齊去見識一番!
梁川面色凝重地道:「我去過無數的地方見過無數的人,咱們大宋眼下四敵林立,北面有契丹人,西北有党項人,西南有吐蕃人,南面還有大理人,光是這些對手就讓咱們朝廷焦頭爛額!」
眾人深以為為然。
梁川繼續道:「可是你們不知道的是,契丹人的北面還有更強大的敵人!在北面的草原上有兩個可怕的民族正在崛起,在海外還有幾個很可怕的民族,近幾十年雖然還有太平日子過,但是百年以後大宋就危險了,這幾個敵人里誰最不能小視,一個是蒙古草原上的蒙古人,還有一個,就是這些倭人!」
「不要小視他們的身材,他們比誰都能隱忍,眼下雖然他們不會對大宋構成致命的危脅,可是百年以後他們會越來越強大,強大到對咱們漢族幾乎致命的程度!」
孫厚材這時候有點不信了,反問道:「倭國我們家的商船也曾去過,那些船員回來都說那是個窮得鳥不拉屎的地方,那裡人都跟猴子似的,光著屁股在山上跑,他們窮得還不如咱們南方的山林的小村莊,怎麼可能翻身?」
梁川道:「我當初去倭國看到的景象比你說的還慘,可是我從倭國回來這才幾年,他們就敢派出裝備這麼精良的武士來進犯咱們大宋了!」
說完,梁川解下孫叔博在海邊大營里搶來的倭刀,咣的一聲將這利刃抽出,刀刃泛著寒光,梁川從自己頭上扯下一根頭髮,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一吹,只見那根頭髮竟然讓這刀碰了一下就瞬間斷為兩截!
嘶!
在場觀眾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孫叔博更是接過刀來自己又端詳了幾次道:「本以為是把中看不中用的長刀,誰家把刀做這麼細,輕輕一磕不就斷了,沒料到竟然是一把神兵!」
孫叔博輕輕地撫摸著這意外之物,就像摸著一位絕世美人一樣:「嘖嘖,我們大宋太祖禁武之後,可是沒多少匠人能打出這麼鋒利的神兵了!」
梁川道:「要知道像這樣的刀在倭國幾乎是每一個武士人手一把!三十幾個武士就能追著幾百號鄉民亂竄,要是武士的數量達到上萬人呢?那要怎麼應對?」
按照梁川的說法,倭人確實可怕,他們登州對倭人的害怕是深有體會。
「我這次回京一定與夏大人好好說道這倭寇作亂的事,不過張大人你這裡一定要頂住,如果宋州不派兵來剿寇,而你又把城池丟了,到時候可就不是貶官降職那麼簡單了!」
倭寇如果把城池攻破了,那他的命只怕也沒了。
張文急道:「足下新敗倭人,可是這些倭人不久又會捲土重來,而且來勢會更加兇猛,為了他們的同伴報仇,足下對倭人如此了解,身邊又有眾多萬人敵的英雄好漢,何不為了這一方生黎計長遠,留下來幫本官抵禦一陣!」
要是自己手頭沒事留下來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上,想留下來是萬萬不成。
而且這些鏢師全是自己花錢請來的,又不是領朝廷的俸祿,怎麼可能花自己的力氣去幫朝廷做事?這些倭人可不是善與之輩,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殺!
他與陳江寧不經意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便道:「只怕不太方便!」
一聽這話張文兩腿一軟就要跪到地上,道:「足下能否再三考慮一番,你也看到了倭寇一來這生靈塗炭的樣子,我觀足下之人也不是薄涼之人,否則不會有那番憂國憂民之語,足下忍心拋這萬民於不顧!」
梁川這下心道,奶奶的玩大了。
他想了想道:「夏大人讓我來京東路是有期限的,我必須按時回去復命,再者我手頭的人手也是有限,倭寇下一次不知要有多少人湧來,憑我一人之力還是微不足道。」
孫叔博與梁師廣兩人身手是好,可是蟻多能食象,他們也不是真正的萬人敵,那倭刀如此鋒利,不要說亂刀砍死,就是挨上一兩下只怕小命也要交待了!
連他們也辦法憑一已之力來對抗這麼多的倭人。
張文一臉的絕望,說實話為官一任他眼睜睜地看著倭人殘害當地的老百姓比貶他的官降他的職還來得更難受。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救星,卻也無能為力,難道只能讓老百姓自生自滅?
「不過我倒有幾個法子!」梁川將張文扶了起來。
張文猛地一抬頭眼中充滿了渴望與迫切。
「先把我們斬獲的三十多具倭人的屍首呈給路里的官員,讓他奏明官家,以朝廷的名義對倭國發出通碟,我記得倭國兩年前就派出過使團,當時兩國曾共盟友好,為何如今反目成仇?我們堂堂天朝自然是先禮後兵,兵部的相公們看到倭人的屍體,張大人你再親自手書一封直達天聽,闡明這兩年登州百之苦,這樣兵部的相公們再沒有不重視的理由!」
張文眼前一亮,又思慮道:「可是這一來一回時日花費甚久,倭人不日就會再來,該當如何?」
梁川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張文權宜之下可以在鄉鄰招募團練,懸以重賞,山東自古出豪傑必有人聞風而來,這是第一點。第二張大人不能力敵但可以智取!」
張文連忙拱手,客客氣氣地朝梁川行了一個大禮道:「如何智取!」
梁川道:「海岸上可以設置陷阱,讓漁民村民去引誘倭人,也可以在城中設置埋伏,來個瓮中捉鱉。還好倭人的數量不多,這種計策要生效還是很容易,然後我看村民每次撤退總會留下一點物資,大人不必便宜了這幫倭人。讓村民撤退時可以在食物中下毒,或著故意留下有毒的食物,倭人遠道而來補足一定很難跟得上,只能依賴掠奪,把這些毒物搶回去吃,不怕毒不死他們狗日的!」
眾人聽得背後發涼,梁川看著弔兒郎當,這剛來就想出這麼多條毒計,還好不是用在自己人身上,否則誰受得了?
張文大喜過望,他是一介書生不懂得這用兵之道,卻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以前我只顧著跑,忘了還能這樣對付一下倭寇,足下說的句句在理,俱是可行之招,這下登州的百姓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