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戰爭成本
面對咄咄逼人的賈朝昌,滿朝文武包括范仲淹在內諍臣都選擇了沉默。什麼歐陽修晏殊都選擇自保,此時強出頭未必有好果吃。
不是范仲淹變得投機奸滑,而是他成熟了,他有自己的抱負,要實現自己的理想就不能像從前一樣在無關緊要的節骨眼讓自己暴露在敵人的刀口之下,成為政質鬥爭中的冤魂。
不過這裡面還有一個年輕人!
包拯見賈朝昌目無君上,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他否定了趙官家,不等於自己乾的事全都是吃力不討好?
要是自己沒見過西北百姓的苦難景象,可能還真的會站在賈朝昌這『正氣凜然』的大臣的隊伍當中,可是他也變了,他的世界觀早不是那種不是黑就是白絕對思維,他有了一條灰色地帶,開始有了一種可進可退的中庸思維。
在他看來,顯然現在與西夏人開戰並不是最佳的方案,而且賈朝昌這樣的水平這樣的態度來脅迫侮辱官家,實在是人臣所不能容!
「休得放肆!」包拯一包話如石破天驚,震得整座金殿所有人的心頭都是一凜。
好個彌天大勇!
只見包拯『黑』著一張臉從人群當中脫穎而出,信步走到趙禎之前,用他那弱小的身軀擋在了官家之前,趙禎一看心頭一熱,眼中竟有一絲溫潤潮濕之感,身前這個文弱書生名不經傳,自己只是稍稍提攜了他一下,他竟然有如此大的勇氣,在這亂局之中挺身而出,為自己分憂解難!
眾人這才想起來,這小子當了三天的臨時開封府尹就敢砍了老太后的親戚趙宗諤,這個汴京之中橫著走的紈絝貴胄,正式上任沒幾天就拿著雞毛當令箭去跟西賊李元昊談判,那臉不是一般的黑,不光臉黑,只怕那顆心比臉還黑,還有他不敢幹的事情嗎?
「小小一個直天章閣綠豆官兒,若不是你誤了官家的重事,官家何用背這軟弱無能的罵名,你竟然還敢以下犯下,公然質罵老夫,反了你了!」
包拯怒噴道:「官不在大小皆為國事!我食君之祿自然替君分憂,陛下文治武功堪堪漢武唐皇,你身為人臣不思報國,反而對官家出言不遜,忠君護國本是臣之本分,何來犯上之說?」
眾人見兩人一老一少,一白一黑互噴往來,竟是殺得難解難分。
這包拯看似奇貌不揚,臉黑如炭讓人瞧不見其真正的想法,卻是看到這黑色的表相之下一顆赤誠之心,不禁又刷新了認識。反觀賈朝昌這邊,這斯雖然長得白凈,可是一看就是曹操似的奸賊,藏著一肚子的壞子,這番發作,鐵定是沒安的什麼好心。
人心向善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但有人帶了這個頭,便有第二個人站出來,挺在包拯之後為他打氣助威。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夏竦。
夏竦同樣對賈朝的不法行為表示強烈的憤慨!說了一大堆,很是能體顯夏竦的政治本色——投機。這胖小子一看這是個升官發財的機會,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斷就跟著跳了出來,看得趙禎又是一陣感動。
有第二個就有第三個,然後是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到了包拯的隊伍當中。
這些人上人都是萬中無一的人精,他們都知道,賈朝昌雖然有左右他們前程的能力,可是真正發工資的老闆終歸是官家,官家再不是你敢指著人家鼻子罵,那不是成心和自己過不去?
賈朝昌一看自己竟然成為了眾矢之地孤家寡人,悲憤地道:「陛下就是受了你們這幫人的蠱惑,才會做出如此喪權辱國的舉動,我一定稟明劉太后。。」
這話一出口夏竦就知道,賈朝昌你死定了。
包拯質問道:「何謂喪權辱國?」
賈朝昌道:「李氏伊始不過是唐的一介藩鎮,自五代以來不管中原是何家天下,李氏向來是俯首貼耳,從未有過任何不軌之舉,倒是我朝,費盡國帑打得西賊毫無還手之力,到頭來卻還要再給李賊金銀,不是滑天下之稽?」
包拯冷冷地道:「你倒也知道費盡國帑,我且問你這當朝宰相,你可知道去年一年我朝酒課稅銀多少貫?」
賈朝昌愣了一下,話題跳轉太大讓他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哪裡會知道?他這些日子想的是怎麼把夏竦送回老家去養豬,稅收收了多少他沒功夫去理會。
「此間乃是三司衙門的職責,本相如何去細問?」
包拯冷笑了一聲道:「你當然可以推脫得一乾二淨,我告訴你,去年咱們酒課達到了一千七百萬貫,是自太祖以來最多的一年,你又知道這些榷鹽榷酒榷茶都用到了何處?」
賈朝昌道:「自然是用於民生大計!」
包拯笑得更歡了道:「說得倒是冠冕堂皇,錯!」
這個錯字擲地有聲,大殿完全成了包拯一人的主場。這些數據夏竦自然是知道,但是這時候他好出來表演,機會留給年輕人更好!
包拯高聲道:「去年我朝的稅銀,十分之八用到了與西夏的戰事當中,老百姓節衣縮食把口糧運到前線,生活早已成為了負擔,還談什麼大計!」
賈朝昌身為正相,這些銀錢調度有專門的衙門來負責,他頂多就負一個領導責任,嚴格來說這些事他也有義務知道,可是實際操作起來,一個朝廷的日常運轉工作千頭萬緒,要他面面俱到,他如何可能做得到?
有一個偉人就能做到這樣,可是那人最後生生把自己給累死了,他賈朝昌好日子還沒過夠,爬上了這個位置然後把自己給累趴下,圖什麼?
賈朝昌一時語塞,來之前他準備的辯論材料可沒有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這一時半會讓他如何答對?
「我來告訴你這錢用到了哪裡,陝西河東河北三路要花掉的國帑遠超過一半不止。光陝西路一邊,每年的軍費開支就要趙過一千五百萬貫,一斗米運到陝北,價格起碼五斗不止,如此高額的成本壓下來,各種稅收全得為那一場不知為何為打的戰爭來買單。」
包拯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繼續道:「當然可以繼續打下去,到時候國庫空虛,邊塞百姓家十室九空,天下百姓離心離德,這就是你這個宰相想要的局面?」
這時,包拯突然想起了梁川的那樣經濟計算方法,給賈朝昌上了一課道:「今與西夏的協議既定,每年所費不過三十萬貫,光是去年一年陝西的軍費就預支這歲幣三十年有餘。三十年我們大宋的子民能多繁衍多少,國庫又能充實多少,希望宰相大人回府好好思量一下,為官家再分擔幾分憂愁,這才是為國為民!」
這才是大招,一番話不僅是說得賈朝昌啞口無言,更說得其他百官沉思不已,每個人好像都在消化這麼奇特的思維想法,與他們傳統的想法格格不入。
也有不少人已經在感嘆,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燈,有這才學見識與膽色,將來官家不重要他才怪!
包拯替趙禎出了一個好頭,一番話說得趙禎是從頭爽到腳底板,看著賈朝昌吃憋的樣子,別提內心有多爽快!
他說道:「包拯所言正是聯之所想,聯不忍為了一已窮兵黷武的偏見,害得天下百姓一同受罪,李氏之患不是一時疥癬,但是處理也需考量天下民力的承受能力,賈朝昌,你身為聯之肱骨可惜眼見已不如包拯之流,花無百日紅,人老了終歸是不中用。明日早朝你自己卸了這一身官服,聯念你侍奉先帝多年,沒有功勞也苦勞,保全你的功名,好生回去休養吧!」
什麼。。。!
在場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竟然是從溫順爾雅的趙禎嘴裡說出來的,趙禎登基多年,何時有過這麼霸氣的時刻!
賈朝昌也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也同樣沒想到,打擊報復竟然來得如此之快,而且這麼直接,完全沒有一絲餘地!
所有人這一刻才意識到,劉太后的時代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現在是真正屬於趙禎的時代!
賈朝昌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他現在可沒有本事更沒有膽子再與趙禎叫板,大宋朝的宰相權力雖大,可是就是官家給的,雖然這一套免職的流程複雜,還要中書省起草然後封駁審議,這才能正式地罷免一位帝國的宰相。
可是官家已經發話了,這比任何機構出具的文書都更具有法律效力,畢竟現在沒人敢跟趙官家對著干,下場還不夠明顯的嗎?
內侍黃門用一種掐著嗓子的尖銳聲低沉地說道:「賈朝昌還不快謝恩!」
幡然醒悟的賈朝昌這才追悔莫急,他以為自己的實力已經大到了可以左右趙禎的地步,沒想到實際的情況如此荒唐可笑,趙禎只是一句話,就將他打回了原形,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為自己講話,更沒有人敢公開支持自己。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那一刻賈朝昌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