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2018年8月26日晨

001 2018年8月26日晨

並沒有什麼所謂開始,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會這麼有儀式感,所有的事物都只不過是沿著預定好的軌道向前滑行,一秒一秒地把未來凝固成歷史罷了。

我們都是宇宙間的塵埃。

男人和女孩同時睜開眼,新的一秒新鮮的時間帶給他們最大的感覺是「清晰」。

他現在沒有戴眼鏡,臉上沒有任何壓迫的感覺——但是視野是如此清晰,甚至能看到天花板上微小的氣孔。他依稀還記得上一次有這樣清晰的視野大概是在二十多年之前,自己完全沒有接觸電子產品的時代。

但是在他的大腦中,有另一部分的意識在默默地散發出「習以為常」的感覺。

於是,十七年的嶄新記憶就衝破了他的意識,把他的思維絞成了一團漿糊——這個過程其實並不痛苦,並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伴隨著機質性的感覺,只是讓他感覺有些神遊天外,似乎超脫了肉體而單獨讓靈魂達到了某種新的境界:他現在有些分不清自己昨天到底是在和老朋友們一起征戰預選賽還是聽了六節食之無味的專業課,也分不清自己十四歲那年到底是一個翹家跑網吧包夜的網癮少年還是一個兢兢業業周旋在學校和雙親之間的早熟少女……

等等。

少女?

沒錯。

少女。

那個夢確實只是說過他在這個世界里會借用一個新的身份,但從未提到其他的細節。

比如性別,比如經歷,再比如來到這裡之後會發現自己像是闖入女孩閨房的外來者一樣手足無措。

但對方並沒有什麼意見。在男人被17年的嶄新記憶攪亂的同時,從夢中醒來的女孩也被幾乎兩倍於此的,31年份的陌生記憶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但她接受這些的速度明顯要比已經漸漸老去的老男孩要快得多。

男人?或許可能還可以這麼稱呼他,這才有些慌亂了,他有些不敢繼續在嶄新的記憶之中翻找自己的形象,即便屬於女孩的那些記憶在像洪水一樣衝進男人的腦海之後就靜靜地懸浮著,一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等待男人去了解。

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就是,慌亂可能會有用嗎。

已經毫無疑問地接受了比這更離奇的現實的男人從身下的床板上抬起手放在面前,隨後捂在臉上。他試著做兩個深呼吸來幫自己穩定情緒,但是他聽到的是比他印象中自己的呼吸聲更加纖細的聲音,而剛才的一瞥至少也能確認,這個自己的雙手是要比之前好看太多的。

「糟透了。」

他——暫時還是這麼說吧——徹底泄了一口氣,把自己埋回床里,曾經的男人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這個被夢搞得毫無頭緒的現實。

所幸,在她——或者他的腦海中一直保持著冷靜在以旁觀態度只是看著的另一部分理性告訴他,這邊的今天是周五,如果記憶中的課程表沒有出錯的話,今天並不用上課,他還有大概三天的時間來接受這個現實。

然而他事實上只用了十分鐘左右就決定和自己借宿的這個女孩達成暫時妥協,因為她現在餓到想吃床。

在另一方面,連女孩自己都覺得這樣的狀態非常奇妙,屬於那個「男人」的部分和這個「她」的部分在大腦里和諧地共存著,女孩能感受到自己心理上發生的這種難以言表的微妙轉變,在簡單地給記憶上了一下色之後,在腦中盤桓的,分別屬於31年和17年的所有記憶疊加起來除了讓她產生一些不實感之外沒有產生任何負面的影響或者困擾。

或者換句話說,現在的女孩現在既可以說是被那個男人將自己的回憶,經驗和意識嫁接到了身上,也可以說是這個女孩在做了一個極長極長的夢之後得到了這31年的經歷。

所以,從這種意義上看,什麼時候接受現在的這一切,只是自己情緒的問題,或者說時間問題。

並不需要再熟悉這裡的什麼,這間寢室里的一切她都無比熟悉,在女孩和可以說是繼承了女孩所有記憶和思維的男人面前這些根本不是問題,她大略的環視了一眼周圍,和那些布置有關的回憶就自動被點亮了。

她記得這裡的一切,她在這裡已經生活了大概一年,她小心翼翼地在維持著關於每一個細節的回憶——藏在書架第二層的便簽本上記錄了所有女孩認為重要的,應該記住的事。

所以他也擁有了這一切,甚至會覺得有些鵲巢鳩占的愧疚,不過,暫時非常冷靜的女孩便告訴了另一部分的自己愧疚沒有什麼用,再怎麼愧疚也要吃飯。

人是只有一個的。

這是男人和女孩兩個人自己選擇的路,而直到現在為止,所有能夠獲得的情報都指向「沒有太大的問題」這個答案,那麼曾經作為一個確實有著行動力的前成年男性,完全融入這一次的人生已經成了當即需要處理的事務。

首先,要從接受「陸心蕾」這個名字開始。

——請不要對這個名字產生過多的排斥感,雖然我也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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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男人的他預想了很多情況,包括自己如何無法接受一個新的身份,自己不適應以女孩的身份生活,以及早就離開校園的自己無法融入學校環境之類,會對她造成影響的問題;然而事實證明這些預想完全是多餘的,他——陸心蕾——完全沒有任何阻礙地完成了所有事,熟練地彷彿本人。

其實這種事冷靜下來想一想就可以明白,雖然說作為「陸心蕾」的這個女孩被大腦中多出來的這31年的記憶搞得有些迷糊,但是原本生活為她所留下來的經驗和習慣也是貨真價實的,沒有所謂被塵封或者凍結的記憶,他就是她,不存在所謂兼容性的障礙。

總的來講都是一些不錯的事,至少也是朝著正常的方向發展的,或者說完全就是將那個一生未能舉盾的男人和這個少女完美地融合了起來。

真的是方便到不行的設定。

並不算是意外,老男孩還在原本的世界中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預感,而女孩的那一部分則完全不感到奇怪,這些感情的起因也很簡單:就是單純的對那個所謂「夢」的信任。毫無根據,毫無保留,毫無疑問的信任,雖然那個夢的精靈對這邊的世界沒有做出任何的保證,但她就是相信她會將一切處理得近乎完美。

這一切都在她的回憶之中存留著,兩部分的記憶在她的腦海中並非涇渭分明地對立,而像是已經開始交融的兩種溶液。

除了大體上對現狀暫時毫無頭緒之外,一切都還好。

直到她走到了陽台上的盥洗台旁邊,在牆壁上的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臉——

有多少人會刻意的回憶自己的外貌?

所以在看到了鏡子中的自己的時候,還能清楚回憶起那個夢中發生的一切的男人稍稍地愣住了:雖然女孩本身已經對自己的相貌再熟悉不過,但是對31年的那一部分來說,在鏡中世界和女孩對視著的那個倒影,分明是夢中那位妖精的模樣。

「可能神明真的喜歡搞一些惡作劇吧。」她輕聲自言自語,但知道這句話會傳達到妖精的夢境中。

問題已經完全地解決了,或者說女孩發現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問題。那超然的存在希望看到她以這樣的姿態迎接新的起點,她就只需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自己的夢。

前提當然是這邊的世界還有聖盾賽事的存在。

按照那位妖精的說法,這個世界是沒有「那個男人」的世界。也就是說,曾經那個十冠王carry並不存在,每一個他曾經所在的位置上都會有其他人取而代之,或許比他做得好,又或許比他做得差。

但是男人依然自信那個自己為Dota這款遊戲帶來的影響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作為一個從這個遊戲職業賽的萌芽階段就投身賽事的老職業,起碼國內Dota賽事進化的每一個階段他都是親歷者:起初是網吧為了招攬客流而舉辦的網吧賽事,這些最古老的賽事雛形可以說是早期選手和戰隊的搖籃,雖然這個搖籃並不舒適。

遠古時代的選手們往往都是不良少年出身,他們不肯上學,只有打遊戲算得上一技之長,在聽說網吧舉辦自己喜歡的遊戲的比賽之後便拉起幾個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征戰賽場」,這些往往以「葬〇家族」之類的名號自稱的早期戰隊絕大多數都被泯滅在時代的長河中,不穩定的早期民間賽事體系下只有那些勝利者能夠掙到網費。但這已經足夠,打遊戲掙網費這個機制讓這些毛頭小子第一次嘗到了勝利的快感。

那個男人就是從這個環境下成長出的原始選手中,成就最高的那一批之一。

網吧賽事會逐漸正規化,隨著網路的發展,客流量和關注度也隨之提升,網吧賽事的知名度和影響力也隨之水漲船高,高質量網吧比賽的主辦方往往會成為那一個區域網吧的領頭羊——在那個幾乎所有網癮少年都在玩一個遊戲的年代,高水平的「大神」入駐甚至會讓隔壁網吧都有些眼紅。

於是,帶著江湖氣息的「砸場子」出現了,這些來到網吧賽大殺四方,和「大神」們正面較量的隊伍往往可能是隔壁網吧老闆以免費上網和餐飲住宿為條件雇來的另一批大神。他們或勝或敗,勝者讓自己和僱主出盡風頭,也能在商業上狠狠折煞競爭對手的銳氣,而敗者就只能歸於歷史的塵土,沒有人記得他們。

無論時代無論領域,敗者永遠是這樣,所有的比賽都是一條殘酷的優勝劣汰之路。

這樣意氣用事的踢館除了不專業,也非常不現代化,商業競爭終究要靠商業手段解決,那些互相作為競爭對手的網吧老闆們坐下來冒著火藥味地商量了一下之後,最終決定還是用遊戲的手段來解決遊戲產生的分歧。

於是,網吧聯賽作為後來所有杯賽的雛形便由此產生,而至於這些網吧賽如何越做越大,知名度越來越廣,終於引發了資本的介入,那就是後來的故事了。

曾經世界中的那個老男孩就是從這樣一個失敗就意味著身敗名裂的環境中一路贏上來的,其實連他自己都已經很難說自己對這個遊戲產生了多麼大的影響,但是作為一個從遠古時期就不停振翅的蝴蝶,那些些微但是確鑿無疑的影像全部被移除之後,這款遊戲以及所相關聯的一切現在究竟是什麼樣子陸心蕾自己也不可能猜准。

或許應該查一查這款遊戲?她努力地回想記憶中的那些細節,但是這個女孩之前確實是一個和遊戲完全扯不上關係的標準好學生,所以那些和Dota可能有關的所見所聞都被丟進了垃圾箱正等待被遺忘,曾經的男人從最角落中翻找出了那些記憶的殘片——那確鑿是在她曾經看到的,iT系列邀請賽的宣傳。

至於在哪裡看到的這些宣傳海報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既然能夠讓她留下回憶,或許這些東西離自己還不算特別遙遠。現在已然是少女的老男孩從盥洗台變抬起頭,準備去確實驗證一下自己的那些殘片般的回憶,但是就在目光掃過窗外的時候,她才了解到,為什麼這樣一個和遊戲絕緣的少女會忘也忘不掉iT賽的宣傳:

墨綠色的宣傳橫幅堂而皇之地掛在陽台窗戶正對面的路旁,而銅色的冠軍聖盾在宣傳橫幅中央高懸,彷彿在召喚每一個有能力也有膽量的人去將它舉起。

那麼今天是……

少女一個激靈跑回自己的書桌前——她沒有把手機帶上床的習慣,並不用解鎖,打開屏幕之後,日期和時間就在她的眼前:

2018年8月26日,清晨七點四十六分。

2018年世界邀請賽總決賽日。

雖然也有些「為什麼是今天」的疑惑,不過她依然手腳麻利地想要打開電腦關注比賽的進展,然而就在她準備打開電源的時候,少女的記憶告訴她,自己的電腦並沒有接入網路。手機呢?她把手邊的智能機拎了過來,並沒有刻意地回憶就已經想起了屏幕解鎖密碼,但解鎖之後,少女的回憶再一次告訴她,由於臨近月底,自己的網路流量已經超支限速了。

或者說這就是所謂的叫天不應?

雖然也有硬頂著被限速的流量看文字直播的方案,但是沒有辦法親眼確認這個時刻還是讓她有些不甘心——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女孩像是第一次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正規電競比賽時的那個男人一樣,急迫地想要用自己的雙眼確認這是否是事實,因為這個遊戲可能是她和這個世界唯一進行接觸的原點了。

她把手機甩在書桌上,伸出手指揉著太陽穴,激動的感覺對身體是有很大壓力的,無論是喜悅還是悲傷都不應該過於激動,在很久之前有一個人這樣告訴過曾經的男人,所以從他仍然在職業賽場上摸爬滾打的年代開始他就很少讓自己耽於激動的情緒。

保持平和是一個好習慣,平靜的心態能讓人的思維更加開闊和靈活,他的戰術風格很大程度上就是來源於這種氣質上的氣定神閑,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努力讓自己平靜下去有可能會讓人發現自己曾經忽略的可行方案。

這次,回歸冷靜的努力也讓這個改頭換面的前職業選手獲得了新的思考:既然會在校園裡拉出橫幅來宣傳比賽,那麼這裡的宣傳不應該僅僅局限於線上,線下的校內觀戰可能也是存在的,至於具體的信息——

女孩迅速地從衣櫃里拎出了記憶中的一套「不是太正規的公共場合的穿搭」,決心至少要自己去看一看。

————————————————

上午八點十一分,城大學「聖盾與龍」游研社社團活動會場。

被借用作社團活動的教室正牆中央的投影屏上正映照著三個男人坐在沙發上指點風雲的身影,他們——來自CN賽區的奪冠熱門FCB.LBS在對陣歐洲區黑馬PoS(PoSitive)戰隊的五局三勝中已經乾脆利落地連下兩城,牢牢抓住了三個賽點,大屏幕投影中,現場的中文流分析台上充滿著輕鬆的氛圍,彷彿下一場之後他們就可以慶祝中國戰隊的選手們身披國旗捧起聖盾了。

並非過度膨脹,其實事實也確實如此,雖然頑強地從歐洲區春季錦標賽一路殺入春季特級錦標賽搶到了最後一張iT入場券的PoS戰隊已經用總決賽席位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但是在比賽中面對包攬了上個賽季全部兩個特錦賽冠軍的豪門勁旅FCB.LBS,他們已經顯得無計可施;在上周的勝者組決賽中,PoS就已經在先下一局的情況下被FCB.LBS步步為營連續碾壓了三場,而今天的總決賽上,所有的底牌都被逼出來的他們面對已經把自己研究透徹的強敵已經著實沒有再戰之力了。

本著「賽場不相信太多奇迹」的原則,游研社的諸位也從上一局的比賽中回過神來——他們其實沒有在申請到的教室里看完那場比賽,在處理好設備之後他們只是在投影上看到了最後一波團戰的餘波,和在己方高地上被團滅的PoS戰隊就敲出GG認輸告負的場景。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的熱情,事實上早在得到允許進入教室之前他們就圍在門外用自己的設備看完了整場比賽,在對局結束的最後導播也剪輯了關鍵團戰的精彩集錦讓錯過了比賽的社員了解到了上一場比賽的情況——也包括了錯過比賽但也不是社員的無關人士。

現在,那位無關人士正坐在教室的角落裡仔細地盯著大屏幕,並不是在思考分析台上正在吹水等待下一局比賽開始的三位解說的發言,而是在試圖將自己腦海中的人物形象和他們聯繫起來——這三個人都她是「曾經」認識的,但剩下來的那一個以選手身份參與分析的人卻讓她始料未及。

在那個男人的印象中,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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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天才中單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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