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殘酷謊言
每次布慌都是一場戰鬥，對方似乎掏出了一萬布慌值的王炸，但「真實」一側，戰力同樣不減。
因為這種事情，人們早已熟悉。很多布慌儀式都有人莫名其妙的下重碼，做莊家。這種大額的謊言值很容易引導輿論，從而直接獲得勝利。
當然，也存在另外兩種可能，一是莊家知道內幕消息，二是通過這種方式引導所有的注碼去錯誤的一側，然後自己在正確的一側下注，然後吃下所有的賠率。
布慌儀式，是最複雜，最考驗人心的系統。
穩贏的，大多都是知道內幕消息的人。
你看，戰鬥，還未結束。
「真實」一側繼續有人加碼，五百又五百，慢慢的開始反追「謊言」。
「如果我並未給到任何金銀，那搬我的名頭出來，重點還是放在一個『錢』字上。假設他沒有拿到錢，那麼他現在就需要錢，並且要讓別人誤以為他不缺錢。要想讓謊言不被發現，那麼就要有足以混淆概念的真實。少爺，我認為他只想從儀式里，拿到一點錢。」
伊恩看著台上的孩子，每一寸動作都被他記在心裡。
說真的，他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台上的投票儀器。每個人都在下注，但隱藏在其中的暗流，又有誰能讀得懂呢？
布慌人，能駕馭這場風暴嗎？
伊恩會想起了自己在上議院的布慌，大世面他不是沒見過，但在那個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這種風暴。那些貴族，無非是驚訝於他的身份和死而復生，不然當場湊錢投票，輸贏還未定。
但面前這個孩子，明顯無法和伊恩相比。口齒不清，渾身發抖，身上的大衣不知道從哪位貴人身上扒下來的，簡直破綻百出。
「有問題。」沉默許久的伊恩剛剛說出這句話，廣場卻傳來儀式結束的消息。
他抬頭看了一眼投票結果。
謊言：真實=24163:16838
謊言險勝。
但小孩臉上並未露出歡喜的表情，他也抬頭看著投票結果，在精靈宣告的短短几秒，他的表情就像走過了風雨千秋。
由生，到死。
「布慌人，失敗！」
沒有任何停頓，計數器瞬間清零，每一次數字的波動，都代表著謊言值從一個賬戶轉移到另一個賬戶。
最後，是這個小孩自己家的賬戶。
他眼看著，裡面的數字被清零。
「最近十年，首都布慌者獲勝的概率只有17%，這不奇怪，這孩子的表現已經很好了，如果能進學校……」
「可能他進不了了。」伊恩看著孩子癱倒在地的模樣，有些不忍。
但精靈是不可能有情有義的，巴掌大小的它一揮手，一陣風過，這位孩子就被丟到了場外。
「走，我們跟上。」伊恩拉著伊莎離開廣場，用上了隱身的法術，光天化日之下，跟上了踉踉蹌蹌的小孩。
他先是坐在地上哭了一陣，後來實在沒辦法，只能往城外走去。
伊恩分明看到，有幾個混混跟上了他。
「嘿！站住！」
其中一個混混一叫，小孩立刻嚇倒在了地上。這裡已經接近城郊，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只要確定他不是首都的人，那動手可就方便得多了。
一頓胖揍，他們搶走了小孩僅剩的華貴大衣。裡面穿著粗布衣裳，一看就是農人家的玩意兒。
但就在他們準備離開小巷的時候，兩個人影攔住了去路。
「伊莎姐姐，留我一個。」伊恩活動活動胳膊：「正規練家子我還打不過，一個混混應該沒問題。」
「害～小事情。」伊莎也不知道從哪學的口頭禪。
兩分鐘后，伊恩看著倒地的混混，揉了揉有點疼的拳頭。
行了，有當年的感覺了。十六歲的身體，雖然不夠強壯，但可塑性還是很強的。
趕走混混，伊恩把大衣抄到手上，和伊莎走到小孩面前，扶他起來。
「剛才的布慌，我都看著。」伊恩那一張假臉逐漸變回原樣，很快，小孩也認出了他的身份。
「伊恩……伊恩四世！」
伊莎捂住了他的嘴。
「剛才你的布慌輸了，小朋友，我想聽真相。」伊恩從身上掏出一些錢財，塞到小孩手上：「你說的那句話，到底哪裡是假的？」
小孩看著錢，又看看伊恩四世，先抽泣了片刻，四處想找地方逃出去，但伊莎的氣勢擺在這裡，法術嚴封四周，不會給他任何後路。
「我……我不是有意那您的名字……布，布慌的……不是……」
「我沒計較這個，我就是問，你來布慌，到底想要什麼？」
小孩沒有回答，只是把腦袋埋在雙腿之間，很久沒有說話。
「我們沒想打聽你事，不過這位確實是伊恩四世，他家裡剩下的錢不多，就算想幫你，也有心無力。」一邊說著，伊莎又把一點金銀丟到小孩面前，然後退後一步，默默看著。
但至少，聽了這句話，小孩停止了哭泣。
「我……我家裡……媽媽……我媽媽病了。沒錢，家裡，家裡，我爸爸上次去參加布慌，就……您在的那天……那次布慌，他把錢輸了大半，也病了。我沒有辦法，偷……偷了一件衣服，想著首都……可能不知道我們那裡的事……我……我就。」
「首都都是人精，更別說是布慌了。」伊莎把小孩扶起，後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走出了小巷，手裡捏著剛拿來的銀錢，跑出了首都。
「伊莎，卡爾斯。」伊恩把自己的守護精靈召喚出來，說道：「拿點錢，把他家裡的空缺補上，請人給他父母治病。」
「可以是可以，但我們現在……」卡爾斯睡眼惺忪。
但伊莎很快給了它一個眼色，把它想說的話憋了回去。然後伊莎拉著伊恩的手臂，慢慢往回走。
布慌儀式的廣場，依然是人聲鼎沸。
「少爺，您很聰明，知道那句話不能當著他的面說。」
「他以為我在說謊。」伊恩的語氣里暗藏怒氣。
「少爺。」伊莎搖搖頭，在明亮的櫥窗里給他挑了一塊便宜的糕點：「想要讓別人感受到你的真誠，靠謊言。當然了，要想表達出你的譏諷，也是靠謊言。但有一件事，我不能瞞著您。少爺，我們現在沒錢了。」
「沒錢？我們不是四大家族之一嗎？」伊恩嘟囔了一句，看著手中的糕點，忽然就不香了。
「本來，就應該只剩三大家族的。」伊莎摸了摸伊恩的腦袋，即使知道他內心可能住著另一個靈魂，但他的外表還是一個少年模樣。
「唉。」伊恩長嘆一口氣，把手中的糕點分了一半遞給伊莎，然後轉頭向廣場走去。
「哎，少爺，你去哪？」
「賺錢，伊莎，來幫我。」
「少爺，少爺！這樣使不得，這不是好辦法，伊恩少爺！」伊莎被伊恩推搡著，不自覺的踏在了布慌廣場上。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看著這個新上來的布慌者，期待她給他們帶來新的布慌。
「少爺……」伊莎眼淚汪汪，不是因為他讓她去布慌這件事，而是因為他的決定，伊莎有點無奈。
「去吧，伊莎姐姐，按我說的做。」
伊莎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走向廣場中心。她已經施展了掩蓋容貌的魔法，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她的身份。
不需要精靈授意，沒有任何猶豫和恐懼，伊莎走到宣誓書前，看著手忙腳亂的精靈，下一秒，就把手按在了宣誓書上。
「我是伊恩家族的第四任管家，北境雪城城主之女，黑塔六級法師，伊莎·謝爾。」
一片嘩然。
這幾個稱號有些陌生，人人都知道伊恩家族有一個管家，所有的貴族都有管家，但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背後的故事，都不為大眾所熟知。更別說站在這裡的伊莎已經改頭換面，如果不是同等級的法師在這裡，不會有人看出她的身份。
伊恩看著穿著平民衣服，站在廣場中心，左手有些發抖的伊莎，覺得曼達國的人民，真的天生就是說謊的胚子。他昨天見到的那位穿越者，就有很明顯的反差。
擬定好的布慌協議迅速傳到每一個人的手中，人們死死盯著台上的伊莎，使勁咀嚼著她說的每一個字，既覺得破綻百出，自己卻又挑不出什麼毛病。
真實：謊言=689：3759
所有人都認為她在撒謊。
「她瘋了，這是誰啊？」
「看起來根本不像北方人，你看，瘦瘦小小的。」
「你看那身衣服，哎，是不是最近很多人都想來首都成名啊。要我說啊，我們看的布慌比她吃的米還多，哪來的小丫頭片子！」
很快，謊言一方几乎壓倒性的勝利，很多人甚至跟風投票，就算賺不了多少錢，也要表明一下態度。
首都的布慌儀式，哪裡是這種不明事理的鄉下人隨便參與的？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下去！快點滾下去！」
市場的觀點難得空前一致，很快，謊言一方就聚集了五萬謊言值，直接結束了審判。
精靈舉起手中的長槍，喊出了勝利者的名字。
「布慌者，伊莎·謝爾，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