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超絕法師
天剛蒙蒙亮，伊恩躺在自家公館的天鵝絨大床上，看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第三個朝陽。
做的很多事情都出乎計劃之外，這讓他的生物鐘很不適應。或者說，這具身體本來的生物鐘就不會起那麼早，可能是自己從地球帶來的習慣，讓他現在就醒了。
要知道，昨晚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
伊恩躡手躡腳下了床，沒有驚擾任何人，卡爾斯也不知道去了哪。
但公館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伊恩伸手劃過走廊窗沿，大理石板上一塵不染，暗紅色的窗帘透著一股剛洗過的花草芳香，還有昨天被他碰歪的畫，也已經恢復原狀。
沒有半分偏移。
「真的是，搞什麼東西啊！媽的！」
還沒走到餐廳，伊恩就聽到裡面傳來的暗罵聲。他小心翼翼探過頭，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裹著灰塵在餐廳飄揚，還有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把抹布甩在紅木桌子上，撲通一聲坐在壁爐旁。
那是伊莎·謝爾，另一個伊莎·謝爾。
「我他媽為什麼要在這裡擦桌子！媽的！」紅衣伊莎一伸手，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就出現在她面前。
這裡已經不是黑塔，她要施展禁忌法咒，沒有人能攔。
但解鈴還須繫鈴人。
「少爺，您小心。」就在這時，輕柔的白衣飄過眼前，真正的伊莎推了推眼鏡，潔白如玉的手臂往前一伸，空氣中彷彿一道皮鞭劃過，瞬間打散了凝聚力量的魔法陣。
右腳踏進餐廳，再一招手，想要罵街的紅色伊莎便消失得無隱無蹤。
餐廳里，一片安靜。
「怎麼回事？」伊恩再次探出小腦袋。
「少爺早。」伊莎匆忙把手中的管家服套上，勉強整理了一番，對伊恩深鞠一躬：「昨晚回來的晚，我用了魔法『雙子星座』，請另一個我打掃房間。」
「噢。」
伊莎真的來當他的管家了，直到昨晚，伊恩還覺得這是一場夢。她聽到黑塔七頁要把她調離崗位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走到了伊恩身邊，隨他回了公館。
現在仔細打量，伊莎約莫二十幾歲的模樣，正是鮮花綻放的年紀，遠比伊恩這種毛頭小子要有魅力的多，兩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弟。
「我看她好像不情願。」伊恩走進餐廳，坐在主座上。伊莎下意識想攔，但生生止住了腳步。
如果不出意外，伊恩理應坐在家主的位置。
「她脾氣沖，在科威市待久了，不是很喜歡魔法，只喜歡那些鐵皮機械。」伊莎輕揮雙手，紅茶葉被細細碾碎，再注入熱水，放到伊恩面前：「少爺，您怎麼起那麼早？您在卧室里，我很快給你送過去。」
伊恩也不好意思說他第一個熟悉的房間就是餐廳。
「就在這吧，伊莎姐姐，我是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聊。」伊恩咂巴一口紅茶，從旁邊的籃子里摸出一塊乾麵包，伊莎順手掠過，一團火把麵包烤得焦脆，還抹上了一層黃油。
「您說。」伊莎把法師帽放在懷裡。
「之前在有關伊恩家族的事，說老實話，我有點忘了。」
伊莎眨巴眨巴眼，伊恩明白這個表情的意思，他好說歹說，伊莎才相信他說的話。
很快，一個複雜的魔法陣出現在餐桌上。
「少爺，你不要動，這是七階的法術，我要驗證下你身上有沒有下法術，或者……」
「或者我並不是伊恩四世。」伊恩就像理髮一樣老實低頭，伊莎不敢說的真話，他說出了口。
「嗯。」伊莎站到他身後，盯著伊恩的小腦袋，沉默著施展法術。
說實話，離開伊恩家族，也不過半年的事情。黑塔是法師的保護|傘，不管不朽一頁知不知道伊莎的存在，只要她在黑塔，就沒人能動她。
她昨晚把另一個伊莎放出來，就是為了威懾假想中的敵人。
伊莎甚至認為，眼前的少爺，也並非真實。
就算伊恩不提，她也會暗自去做。
伊恩四世，不應該是一個活人才對。
但半個小時過去了，無論是多高深的法術，伊莎都沒有檢查出任何貓膩。眼前的小主人明顯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她給不出任何證據，硬要說伊恩四世不是伊恩四世，不符合她的性格。
「少爺。」就在此時，涅墨西斯找了過來。他是伊恩的貼身護衛，理應像跟著琳達一樣隨身守護。他的花傘不離身，眼看著餐廳里的法師伊莎，傘尖微微前翹。
伊恩豎起手掌，示意自己沒事。
「這句話我對涅墨西斯說過，伊莎姐姐，今天我也和你說清楚。」伊恩靠在椅子上，咬了一口麵包，道：「我從別的世界過來，靈魂在你們少爺的身體里，我不知道他去哪了，是生是死，我醒來就在這裡，兜里有前往上議院邀請函，事情就是這樣。」
說話的功夫，伊莎撤了法術，站到伊恩的面前。
伊恩比她矮，比她小，她必須要低著頭。以前這棟公館，伊恩父親的紅色袍子總是主嘆調，身後穿黑西裝的伊恩少爺不過是他手邊的一個裝飾，一連十四年，鮮有出採的時候。
但今天，伊恩四世小小的身影坐在寬大的主座上，背後枕著朝陽，加上嘴裡這番話。
就有些不一樣了。
「我知道了。」伊莎把法師帽背到身後，鏡片反著陽光，看不清個中眼神。
就這？
伊恩想了想，也沒接話。他的靈魂是成年人，伊莎臉上的猶豫十分明顯，他不至於看不出來。
「涅墨西斯，坐下來一起吃吧。」伊恩舔了舔手指的麵包屑，自言自語道：「我記得廚房裡還有雞蛋……」
「少爺，我來。」伊莎蹦起來，一溜煙兒跑下餐廳。
偌大的餐廳里，只聽得到伊恩撕麵包的聲音。
「涅墨西斯，你覺得伊莎是什麼人？她是相信了我的話嗎？」
「您的話沒有幾個人會信。」惡魔涅墨西斯永遠挺直腰板，就像一個機器人：「這個世界不可思議的事情很多，但這些事情永遠掩蓋在謊言之下，他們不相信並非是因為話不可信，而是因為……」
「人間皆慌。」伊恩感慨一句：「我曉得了。」
短短十分鐘，伊莎就捧著熱乎的雞蛋，烤乾后夾著黃油的小麵包，三片培根，還有沙拉醬拌的蠶豆和芸葉。
三人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卡爾斯隨後也趕來餐廳，伊莎見到它便驚喜地握在手中，兩人也是老朋友了，但卡爾斯的記憶似乎也丟得乾乾淨淨。
「少爺，既然大家都知道您回來了，那伊恩家族要重新轉動起來。」伊莎聽伊恩把這幾天的遭遇講完，便開始為他規劃他未來的行程。
這是她的工作，也讓伊恩看到了一個合格的黑塔法師，究竟擁有怎樣的智慧。
據伊莎所說，伊恩父親的日常工作是處理上議院的事務，那裡每天會匯聚全國各地，有關伊恩家族掌管或負責產業的報告。下午通常是茶會，與各大臣或者提前預約見面的人，黑塔十頁也曾被安排在行程內，伊恩父親和黑塔關係親密，已經不是什麼秘密。
「我認為，上議院還是會邀請您參加茶會的，因為您還是擁有世襲的公爵爵位，當然，是在您布謊結束之前。」
茶會的意義重大，可以說是上議院每一天的主戰場，人們交談的每一句話，都是半真半假的謊言。
「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這個時代保持在十八世紀的歐洲，因為當時這裡的文明更接近現代，而且沒有智能手機。」伊恩喃喃自語：「為了方便說謊。」
說謊是一個技術活，當幾個人站在一起，微表情，動作，措辭，都是成就謊言的基礎。
這一點，伊恩肯定是打算避開的。
「少爺，您需要休息一下嗎？」不知不覺已到正午，伊莎收起筆記：「我去準備午飯。」說罷她便離開了書房。
伊恩看著落地窗外燦爛的陽光，站起身，走出公館。
就在離開大門的一瞬間，涅墨西斯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
「下次出來前喊一聲。」伊恩揉著胸口。
「少爺，公館外我必須時刻跟隨，這裡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涅墨西斯舉著花傘，為他遮擋太陽。
「這裡是伊恩家族的大本營，為什麼院子里會沒有人守護？還是說，他們也離開了？」伊恩路過有些枯竭的噴泉，還有開始抽出新芽的觀賞樹：「我們還需要一個園丁。來，涅墨西斯，陪我跑跑。」
聽話的惡魔沒有猶豫，舉著花傘加入伊恩的跑圈任務中。
伊恩家族的公館，前有庭院，後面是倉庫和游泳池。再遠一點是花團錦簇的人造迷宮，迷宮的中心，還坐落著一個小白亭。站在亭子里往北方眺望，還有一片廣袤的原始森林。
站在亭子里的伊恩，休息片刻，開始打拳。
那是連涅墨西斯都不熟悉的鍛煉方法，但這樣虎虎生風的拳法出現在十四歲的貴族身上，難免有些違和。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也是我的職業。」伊恩喘著粗氣，握著伊莎用魔法送來的便箋，結束了鍛煉：「我要撿回我熟悉的東西，涅墨西斯，我可能還需要你們幫我一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