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今宵別夢寒

今天歷史課老師居然又沒來，好像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兩三個月了。

歷史課是安妮很喜歡的課，歷史老師也是個很有趣的人，因為他是陝西人，雖然上課老師都要求講普通話的，但是每次歷史老師講到興高采烈的興奮之處，三秦方言就一個不小心冒了出來。

安妮可喜歡上歷史課了，因為歷史老師從不按課本枯燥的背，而且把一個個歷史故事都用講故事的方式講給我們聽。

最近總是這個代班老師來上歷史，安妮都聽不太進去講課，枯燥極了。

好幾次歷史課安妮都睡著了，今天課上到一半，安妮又困成了狗。

昏昏欲睡中，安妮甚至迷迷糊糊的做起了夢，突然頭上一聲響，嚇得安妮差點從座位上摔下來。

安妮迷迷糊糊中看見一雙腿，一抬頭，安妮看見代課老師竟然站在了安妮身旁，嚇得安妮一個激靈。

代課老師說話了:「常安妮:你是怎麼回事？一上我的課你不是犯困打盹就是睡著了？你什麼意思？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安妮嚇得心跳加快，騰的一聲站起來，低著頭，不敢說話。

代課老師情緒好像更激動了，一把把手裡的教案摔在安妮桌子上說:「常安妮:我觀察你不是一節課兩節課了，今天你倒是說說看，你上課到底為什麼總是睡覺？？？是嫌我課講的不好？」

安妮嚇得不敢說話，代課老師說:「常安妮，以後上我的課你就給我站到教室後面聽，我就不相信，你站著也能睡著。」

安妮嚇得趕緊站到教室最後一排後面去，代課老師回到講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說道:「這兩個月以來，你們的歷史譚老師生病住院了，病的很重，所以我臨時被拉來代你們的歷史課，我知道我不是講歷史的，所以我每天拚命的備課，就是希望把課代好，讓你們不要耽誤學習，明年就要中考了，你們心裡難道都不著急嗎？你不急，我都替你們著急，譚老師也急，可是譚老師這次生的是很嚴重的病，甚至有可能再也不能回到學校給你們講歷史課了……他每天躺在醫院，還在惦記著你們，惦記著你們不要因為他來不了而落下了功課，耽誤了明年的中考，你們呢？又有誰理解當老師的苦心？你們一個個上課不是吃東西就是聊天，不吃東西不聊天就睡覺，你們父母把你們送到學校是讓你們好好學習的，對你們每個同學都寄予厚望，可是你們又有誰理解父母的心情？」

全班同學，鴉雀無聲，突然李強哭了起來，代課老師說了句:「今天這節課我也沒有心情講下去了，你們自己自習吧。」

說完就帶著水杯和教案離開了教室，李強一個人哭的傷心，同學們都圍上去問他怎麼回事，李強哭著不說話？

最後郭靜急了，大喊了一聲:「李強，你能不能別哭了，你告訴大家究竟怎麼回事？」

李強紅腫著眼睛抬起頭，跟大家講:「歷史譚老師跟李強家住樓上樓下，李強家在一樓，譚老師家在二樓，李強聽媽媽說，譚老師得了肝癌，已經是晚期了，活不了多久了」

同學們聽見這個消息，都很震驚，有的默默無語，有的也跟著李強哭了起來。

一整天所有同學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決定今天放學集體去醫院看望譚老師。

轉眼下午放學了，郭靜號召大家說:「想去醫院看常老師的大家一起去」於是校門口今天就出現了一個30多人的自行車方隊，大家一行人黑壓壓的往醫院沖。

衝到醫院，往住院部走去，郭靜不停提醒大家，這裡是醫院，不能影響人家病人休養，一定要聲音小小的，我們這麼多人不要驚擾了人家的環境。

說著大家就集體放輕了腳步往裡走。

正在這時，李強突然說了一句:「我們去看譚老師是不是應該買點東西？買點水果鮮花什麼的？」

大家停下腳步，紛紛從口袋裡面開始掏錢，湊了錢，郭靜說，她和李強去醫院門口買東西，讓大家不要進去，先在住院部大院裡面等著，不然進去人太多，影響病人休息。

安妮湊上去說她也去，於是郭靜李強跟安妮三個人騎車來到醫院門口的水果店，買了一隻進口水果的大果籃，出門，安妮提議說去旁邊花店買一束花吧。

進去花店，花店老闆娘是個中年女人，三個孩子一進門，老闆娘從躺椅上站起來說:「孩子們，買什麼花？」

郭靜說:「阿姨，我們老師病了，我們想買一束花送給老師，應該買什麼花？」

老闆娘略帶慈祥的臉上透露出平和的微笑:「那給老師適合贈送康乃馨、百合、劍蘭和文竹。給師長送花，要表示尊敬和愛戴，所以康乃馨是最為合適的；此外聖潔的百合、康健的劍蘭、常青的文竹都適合表達學生對於老師美好祝福。」

三個人看著眼前的話，還是安妮說了一句:「選百合吧，百合有香味兒，譚老師聞著百合的香味兒，病也會好的快一點」

老闆娘說:「那就買12支吧，12支代表每天思念對方，你們老師收到你們的花，就明白了你們的祝福和心意，一定會很快就恢復健康的」

安妮從桌子上一沓包裝紙裡面選了兩張，一張是粉色，一張是紫色。

安妮說:「阿姨，用這兩張包裝紙吧，粉色搭配紫色，好看」最後付錢的是郭靜，阿姨說:「本來一支百合花10塊錢，但是阿姨看你們都還是學生，都沒掙錢，就少收一點，給我80就行了，也算阿姨的一點心意，祝你們老師早日康復。」

原價120的花，80買到，等於打了個66折，三個人拿了花，很是激動，飛奔著回去住院部。

同學們正準備進去，就被護士小姐叫住了:「哎哎哎，你們幹嘛的？這麼多人？找誰呀？這是住院部」

郭靜說:「護士姐姐我們是來看我們老師的，他姓譚，叫譚一銘」

護士姐姐轉身進了住院部護士站，拿起住院記錄，查了起來，一張張翻:「譚一銘～哦查到了，譚一銘，住在2樓206室。

但是我跟你們說，2樓都是癌症重病號，需要休息，不可以打擾，你們這麼多人，不能全進去，只能進去3-5個人，而且呆一會兒就得出來，不然影響病人休息，也會打擾同病房的患者，你們商量一下，哪幾個人進去？」

大家商量之下，決定還是由我和郭靜還有李強三個人進去看望譚老師，其他人還是在院子裡面等著。

走出電梯，也是奇了，電梯門一打開，對面第一個房間就是206，推開門的一瞬間，三個人都呆住了。

兩個多月不見，大家幾乎認不出譚老師來了，譚老師整個人臉黃的可怕，躺在床上睡著了，安妮看著譚老師已經變了一個人，整個人瘦了得有40幾斤，又瘦又乾癟。

可是明明譚老師今年還不到30歲呢，床頭系著一隻紅色線繩穿著的千紙鶴，放下果籃和百合花，三個人默默無聲的站著，一動不敢動，生怕驚醒了譚老師。

這時候郭靜突然用手指了指門，捂著嘴躡手躡腳的走了出去，安妮和李強也跟著出來了，安妮輕輕的關上門。

看到郭靜的眼淚安妮眼眶滑落，夕陽下的一束光剛好打在郭靜得了臉上，那顆晶瑩的淚珠兒，伴著汗水滾落。

三個人走出住院部大門，同學們集體圍上來，問道:「看到了沒有？譚老師怎麼樣了？」

我們三個都沒有回答，郭靜臉上的淚讓同學們看到了殘酷的現實，大家都沒有說話。

那天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譚老師，也沒有譚老師的任何消息。

半年後的一天，同學們知道譚老師已經故去的消息就這樣一個曾經陪伴了我們2年的老師，就這樣悄無聲息的。

從我們身邊離去，從這個世界離去，聽說他的兒子才剛剛2歲半，那個弟弟大概還不記得譚老師的模樣呢。

安妮難過了許久，也不適應了許久，以後換過2任歷史課老師，但是安妮永遠也忘不了譚老師在講台上眉飛色舞聲情並茂把那些歷史人物和歷史故事。

彷彿說書一般的講出來的樣子，特別是講到激動之處，陝西方言也迸了出來，再也沒有人會像譚老師一樣講歷史了。

多年以後電視上有個欄目叫做《老梁講故事》，安妮很喜歡看。因為那個主持人講故事時候眉飛色舞的樣子總讓安妮想到譚老師。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

收音機里傳來這首《送別》，彷彿唱出來安妮此刻的心情。

夜深了，習慣性失眠的安妮打開眼前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裡面有一句話，Alloflifeisanactoflettinggo，butwhathurtsthemostisnottakingamomenttosaygoodbye.

（人生就是不斷的放下，但最遺憾的是，我們來不及好好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