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罕見的藥引
1979年
「局長,這個孩子真的讓我養,我,我不會啊!」說話的人雖然面色冷意,但眉宇間還是帶著一點尷尬。
「海宗,每天板個臉不難受啊,養個孩子多好玩,我相信你肯定能養好,這孩子我給她起了名字,叫陳魈。」
「陳魈?」
「她母親是什麼暫無定論,活死人生出嬰孩,還在山洞裡,父家姓陳,山魈的魈,魈為山鬼,雖然有些奇怪,但也很符合她的來歷。」
「那她是陰舛人嗎?不會一輩子都是嬰孩模樣吧?」冷麵男人臉上有些冒汗。
「她不是陰舛人,她是胎生出來的,她是什麼,之後觀察再做定論。
但我讓你養,你就要做好父親的樣子,保護好她,莫得閃失。」
「好吧!」
1998年三月,東郊垃圾場。
月亮已經爬上了半空,夜風中瀰漫著一股咸腥的味道,不知是遠處垃圾山飄來的,還是這塊空地中的六邊形土坑中彌散出的。
阨池裡的嘶鳴聲已然不如剛才那般尖銳。
白髮青年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臉上,身上,滿是殷紅,虛弱的靠著土壁,右手中還是緊握那把黑色匕首,只是匕首上多出了一些粘稠之物。
從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來看,他已經快用儘力氣了。
雖然大鬯僵也受了傷,但論體能,他們之間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徐君房的白袍被風吹的鼓了起來,帽子也騰騰飛起,他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早投胎不好嗎?」
白髮青年沒有間隙顧及這冷嘲熱諷,但同時也已經沒有力氣躲閃大鬯僵的攻擊了。
他嘴中喘息,只是遲緩了一下動作,感覺前胸一涼,一副利爪從後面戳穿了心肺,他身體已經不受控制,耳邊呼嘯起了風,一張裂嘴向他咬來。
「長生,真的能心安理得嗎?」白髮的聲音裡帶著聲嘶力竭和不甘。
接下來的畫面血腥殘忍,白髮青年的身軀血肉橫飛,但他至死沒再吭一聲。
這恐怖的場面,陳魈看的驚駭無比,她把臉側過了一邊,心狂跳不止,面色蒼白。
黑袍人全程都沒有看,最後竟然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結束了,但阨池中卻又有了新的動靜。
是什麼聲音嗡嗡作響。
陳魈只感到耳內發麻,心中卻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聲音像是在呼喚著誰,繞在腦中糾纏不息。
她忍不住又往阨池下看去,坑中只有白髮男子的血肉殘骸,大撮兒小綹兒的白髮,連著頭皮帶著骨碴子散落在坑中,不但令人作嘔,而且驚悚無比。
但是大鬯僵呢?陳魈並沒有看到,這怪物不見了,是什麼發出的嗡嗡蜂鳴之聲。
「士甲?,.士甲?」
黑袍男子緩緩抬起頭,嘴唇發白,眼神空洞。
徐君房看著他這副失魂的樣子,冷厲的說道。
「良心痛了?我們這樣的人,不需要那東西。一會就要有解藥了,去把元化星接來吧。」
黑袍男子從地上沉沉站起,將黑帽緩緩戴上,往另一處黑暗中走去了。
徐君房的少年面孔,在月光下看起來人畜無害,如果不是他的所作所為,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是如此狠絕。
他走到陳魈面前,將她身上的朱紅鋼索解了下來。
陳魈知道,這是要對她動手了,所以當束縛剛一脫身,不管能不能逃,她都要一搏。
「沒有用的。」徐君房的話讓陳魈心中一滯,因為她又被意念控制了。
徐君房離她很近,似乎正在仔細打量著她。
「怪不得同性都能對你動心,長得的確好看。
可是再好的皮囊,遲早都是當藥引的。
六孛局也沒什麼用?連眼皮底下罕見的陰爻人都沒發現。
不過也難怪,法器和陽爻人都在我手裡,虛境里的秘密,誰能知曉。」
這些話說的如此自信,就像是徐君房從來沒有失敗過一樣,但卻讓陳魈的心涼到谷底,她現在都要死了,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陳魈動了動嗓子,發現還能說話。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元化星是什麼人?」
徐君房露出一絲痛惜而古怪的表情,看了看陳魈說道。
「真是可憐,什麼也不知道嘛?
元化星?她不是什麼人,她只是我的工具而已。」
陳魈眼裡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身體中有什麼在血液里滾動燃燒,她暗暗用著力,想象著掙脫,卻嗡的一下,感覺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光點,那光點在慢慢變大變亮,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手指竟然能微微動了。
徐君房臉上露出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異樣,因為他發覺,剛才陳魈竟然有些掙脫了他的念力。
從這點異常,徐君房不由興奮起來,陳魈一定是陰爻人。
能抵抗他的念力,還這麼年輕,不是陰爻人是什麼,如果不做藥引,恐怕幾年後,他也無法在念力這個女孩了。
阨池中又一次傳來什麼震動的嗡嗡聲。
徐君房將下巴揚起,以高居的姿態看著陳魈,微微皺眉發力。
死亡,到底是從天而降的厄運,還是與生俱來的宿命。
不知為何,陳魈腦中的光點弱了下去,身體浮起,翻轉的黑暗在視線中變的更加混沌不分。
又是重重的一下,疼痛傳來,陳魈還沒來得及看清摔在了阨池的什麼位置,一股腥味兒瀰漫。
身體能動的那一刻,陳魈快速翻轉起身。
可當她抬起頭的一瞬間,一雙血紅而沒有瞳仁的眼睛,冰冷空洞,近在咫尺,腥味兒是從那裂到耳根的嘴裡發出的。
恐懼感令人發木腦空,幾近窒息。
陳魈保持著將要起身的動作一動不動,跟這個怪物面對面。
她有那麼一瞬間,將所有的感官都閉合了,因為怪物的長相太過駭人,如果不把恐懼憋在心裡,恐怕方寸亂的那一刻,就是被怪物吞噬的時候。
陳魈的心神還沒有穩,就又被驚駭到了,因為離的太近,怪物臉皮上的那層紅色鱗片,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而且她發現,鱗片上好像還有會動的紅色細密觸角,在往上看去,怪物的頭頂也分岔出好多大而軟的紅色觸角,正在向著陳魈頭頂觸探著。
而那嗡嗡聲,就是這個怪物發出來的,但卻不像是喉嚨內的聲音。
這麼可怕的生物,是大鬯僵吃了陰舛人之後變的嗎?陳魈腦海中只有那啃食的血腥畫面。
陳魈雖然渾身冰冷,但她的頭腦此刻還算清醒。
她發現這個怪物身體一動不動,並不像是要攻擊於她,更像是在觀察她。
陳魈心中疑惑起來,隨著那嗡嗡聲,心中還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陳魈被這種感知嚇了一跳,難道自己跟這些怪物之間有著什麼聯繫?
就算有什麼聯繫,陳魈也不敢輕舉妄動,她試探性的朝後退了一步,時刻警覺著怪物的動向。
怪物竟然沒有動,只是頭上的那些長觸鬚,又伸長了半分朝向著她。
徐君房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他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與怪物拉開了一點距離后,陳魈看清了它的整體樣貌,不由又是驚駭。
這怪物的下半身,有六條觸鬚一樣的東西,每條都不細,這是它的腿嗎?
陳魈往後又退了一步,一隻腳踢到了土中的什麼,有些堅硬,陳魈慢慢屈膝,將踢到的東西撿起,那是白髮男子掉落的匕首。
匕首剛握緊,視線還是朝前不變,但不遠處的怪物一閃,無聲的又到了她的近前,這速度,肉眼都看不清,就像是瞬移一般。
出於本能反應,怪物這次出現在陳魈近前時,她沒忍住,抬起匕首划向了怪物的脖頸位置。
力氣一下撲空,怪物又不見了。
陳魈心跳如鼓,這怪物不是普通的東西,移動速度肉眼無法追蹤到,她心中不免升出一絲絕望,想殺死這個怪物,恐怕連它的皮都碰不到。
她想,看來是要死在這裡了,並且跟那白髮男子的下場一樣。
她突然想起了元化星,黑袍人正在去接她過來,徐君房要利用元化星什麼?難道他們說的三階陽爻人就是元化星?她能殺這種怪物?
那麼局裡讓她一直監察元化星,是不是也是這個目的呢?元化星和她,難道都只是別人手中的工具嗎?
陳魈憤怒的同時又感到透骨酸心的悲涼,命運的走向,看起來已無希望。
徐君房靜靜的看著下方,這隻魃的怪異舉動,讓他不由吃驚,這些異變后的怪物,最多在一分鐘內稍有木訥,之後見血,見人就會變的狂暴,沒有理智,和野獸無異。
但這隻魃在幹什麼,看起來並不想吃陳魈。
徐君房琢磨,元化星所記的虛境文書里應該不會有錯,那上面明確寫著,魃食陰爻人,變魔羅。
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如果再不肯吃陳魈,時間就要來不及了。
正在徐君房思索著的同時,阨池之中又有了新變化。
魃怪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徐君房的臉不由失色。
魃在陳魈面前,將它那些像觸鬚一般的腿四下散開,身體下沉,就像是在下跪,又像是一種儀式,整個堆在了地上。
扭曲的軟肢,不管怎樣看,都讓人頭皮發麻。
魃怪身軀堆穩,它頭頂的很多觸鬚,開始不斷分裂,並且慢慢變長,血色而空洞的眼神看不出任何喜怒,那些觸鬚向陳魈伸去。
夜風大了起來,陳魈額前的髮絲被吹的凌亂,她渾身此刻繃緊,無法判斷,這個怪物到底要幹什麼。
她握緊匕首,做著準備,如果能拖到元化星來,至少能讓她看清徐君房的面目。
魃怪頭頂的觸鬚越來越多,越來越長,快要形成一個小包圍圈將陳魈圍住了。
陳魈壓低身姿,猛的揮動黑色匕首,觸鬚不但躲開了攻擊,迅速伸出糾纏住了匕首。
陳魈感到巨力揪扯,但她沒有鬆開匕首,觸角像是吃了什麼痛,突然縮了回去。
陳魈知道,白髮青年的這把匕首恐怕暗有玄機,這些怪物怕這樣東西。
但她同樣知道,她就算有這匕首,也根本不是這個怪物的對手,之所以能挺到現在,並不是怪物出於憐憫,肯定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怪物的觸鬚依舊向她靠攏,她雖然揮動著匕首,但那觸鬚找到了方法,纏到了她的手上,她被巨力控制了,手中的匕首也掉落了。
而此時陳魈看到,魃怪頭頂的觸鬚中間,慢慢聚出了一團白色的霧,這團白霧越來越大,怪物整個身體的顏色,包括觸鬚的顏色,都在由血紅變成白色,那些皮膚表面的細須像是在枯萎,嗡嗡的聲音也消失了。
這怪物在把所有能量提供給這團霧,而且這團霧順著觸鬚往陳魈那裡去了。
徐君房眯起眼睛,看出了一些端倪。
如果魃不吃陳魈,那麼不可能有魔羅降世。
似乎阨池中的魃在對陳魈做著什麼,是變強,是異化?不太像是要吃掉陳魈。
情況似乎不是很樂觀,所有的計劃心血,都會付諸東流,罕見的陰爻人,罕見的藥引,絕不能放掉。
遠處似乎有車來了,徐君房沒再猶豫,那團霧已經到陳魈的頭頂,徐君房一揮手,朝魃的嘴中甩去了什麼。
那是一絲陰舛人的血。
當白霧馬上要籠罩下去,已經變白的魃怪,突然怔住了。
徐君房的那絲血,在魃怪的裂嘴上一下滲了進去。
白霧停下了,怪物身上的鱗片觸鬚唰的一下,全都張開又恢復了原樣,而它整個身體眾多觸鬚觸角,從白色又變成血紅色。
一聲尖銳的嘶鳴,魃狂暴了起來,連帶著頭上的所有觸鬚不停的晃動,同時也將纏繞著的陳魈一下拉到了近前,魃立了起來。
這一次,陳魈真正感到了死亡的氣息,雙瞳之中,映著怪物張開了的巨嘴,嘴中的牙齒密集,帶著腥酸向她咬來。
「化星!」
尖銳刺耳的剎車聲,伴隨著不遠處射來的一束燈光,投向了這片黑暗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