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彼此的心(上)
陰天,予人以壓抑的心情。濃雲擠壓在天邊,彷佛隨時對大地要宣洩自己的不滿。
樹葉在空中舞擺,花草在地表匍匐。
陰天讓寂寞更加孤獨,冷瑟的風雨讓人從心靈顫抖。
「予尋,快一點,天要下雨了。」白暫的皮膚,清秀的五官略帶一些俊俏,帥氣中又透露著溫柔,深邃的瞳孔隱藏著一抹憐愛,眺望著不遠處的女子,呼喊著名字。
迎面走來一女生,濃厚烏黑的中發垂於雙肩,還有些潮濕,顯然沒有吹乾。
走路時,低著頭,好似遮擋她消瘦有些蒼白缺少紅潤的臉頰,雙手交叉垂放於小腹前,雙腿微微併攏,好似文學少女一樣,文靜含蓄,徐徐走到少年面前.
「那個...吳優...我帶著雨傘呢,你先走吧。」如風鈴般的聲音,溫婉柔和,水玲瓏的眼眸,令人沉醉。
「我可沒帶雨傘,上車,我快點騎。」吳憂端坐在自行車上,一隻腳杵著地面,把書包摘下放入前車筐里,然後在書包里取出一個透明的保鮮袋,裝有兩個夾著荷包蛋的三明治,遞給了沐浴尋,「喏。」吳憂用哄小孩子的語氣說了一個字。
沐予尋雙手接過裝有早餐的袋子,並將頭低的更深了一些,小碎步到自行車的另一側,側著坐在自行車後座上。
沐予尋沒有看路邊的行人與過往車輛,只是埋著頭吃吳憂遞給自己的早餐。
日復一日,她早已經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只記得每天男孩都會在這等她,分享自己的早餐。
坐在自行車上吃完一個三明治后,將其餘的包裹好,離學校最近的紅綠燈時,沐予尋下車,與吳憂並排步行。
吳憂接過沐予尋留給自己的早餐,一隻手推著車,一隻手拿著剩餘的早點,慢慢咀嚼。沐予尋一路上始終低著頭,雙手交叉垂放小腹前,有些自卑。
「中午不要等我了,我有點事情,就不去食堂了。」沐予尋喃喃軟語,不敢直視吳憂,兩根拇指在交叉的雙手上相互擺弄。
吳憂聽著楚楚之聲,心聲憐愛,餘光掃過低頭不語的沐予尋,看著她拇指相互擺弄,將本以張開的嘴緩緩閉上,搖了搖頭,想嘆氣發泄下,卻被自己制止了。
「嗯,好,等下次在一起吃飯。」吳憂充滿溫柔的語氣答覆著女孩,彷彿沒有察覺到她心事一樣。
沐予尋聽見吳憂答覆后,如釋重負,拇指不在相互擺弄,頭也抬高了一點點。
進了學校大門,沐予尋直接去了教學樓,而吳憂需要去停自行車。
在人來人往的學校走廊中,都是同校師生,很多都是和沐予尋同班同學,卻沒有一個人和沐予尋打招呼,孤零零的一個人低頭走,好似都當她不存在一樣。
走進教室,來到一女生旁邊,「那個,能叫我進去么?」很小的聲音請求著對方。
「真麻煩。」沈月盈沒有起身也沒有抬頭看,只是雙手扶著座椅,往前挪動了少許距離。
「謝謝。」沐予尋摘下書包,抱在胸前,背對著沈月盈,墊著腳尖從不是很寬的縫隙中橫挪進去,沈月盈後面的同學好似沒看見一樣,未將桌子後撤一點。
沐予尋將書本放進課桌的桌屜里,書包貼著牆放在腿邊。
重點高中分科都是很早,高一第一學期結束分文理班,沐予尋與吳憂都選擇了文科,這個學期理科課程很少,主要是為了應付會考而已。
而剛分班級調座位時,沈月盈被安排到和沐予尋做同桌,內心極其抵觸,一個高中生彷彿回到了小學時代,分出地盤,以桌子為界限,不許過界。沐予尋沒有反對也沒計較,只是默默的遵守沈月盈制定的規則,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沈月盈監督著沐予尋遵守規則,而沐予尋從不過問她是否遵守,這個規則好像只是為沐予尋一個人制定的。如果沈月盈還在座位上,即使午休或者上廁所,沐予尋也會等後面人離開,挪動他們桌子後撤些離開,讓自己不妨礙任何人。
好在沈月盈現在對沐浴尋態度轉變很多,或許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或許覺得她太可憐了。
「鈴鈴鈴」中午放學的鈴聲傳遍了學校每一個角落,嘈雜的交流之聲在教室里傳遞著,同學之間都有自己的小圈子,三五成群結伴離開教室。教室中只留下沐予尋,空蕩蕩的,無比安靜。
沐予尋從小學時起,經常受同學的排擠與欺凌,默默忍受著,不告狀,亦不反抗,也不曾哭,只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無所事事的沐予尋剛想要趴在桌子上休息。「噹噹當」幾下敲門聲打破了教室的沉寂。
抬頭看見一隻手還停留在門上,保持敲門動作的吳憂。
「我們班老師嚴重拖堂,這才放我們離開,現在食堂肯定人滿為患,猴年馬月也打不上飯,如果沒什麼很重要事情,陪我出去吃個飯唄。」吳憂語氣溫和,請求著女孩。
沐予尋坐在座位上,很想說「好」,卻又下意識的捏了捏褲兜,除了一張沒有餘額的飯卡,什麼也沒有,不知所措的沐予尋死死的攥著飯卡。
每天早上就吃一個雞蛋和一碗米粥,自己都忘記從何開始,每天吳憂主動和自己分享一半早餐,對於他的施捨與幫助,沐予尋銘記於心,只是她不想一直被憐憫,被同情,也怕被看穿。
「就咱倆了,你在拒絕我,那我可真成孤家寡人了。」吳憂走向前去,開玩笑的說著調侃的話。
「不會這點面子都不賞吧。」
「不是。」沐予尋急忙解釋。
吳憂抓著沐予尋一隻手,將她拉起,不待她答應,便牢牢的牽著手,走在她前面,而沐予尋只能緊隨及后,吳憂有些隱藏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沐予尋就這樣任由吳憂肆意妄為的牽著自己,去那連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晃動的眼神,滿載著羞澀的容顏。
面對同學的排擠與欺凌,或者鄰居的冷言冷語與歧視,沐予尋能坦然接受,她最害怕的是別人趾高氣揚的憐憫,這種施捨是踐踏沐予尋僅剩的一絲自尊。
但吳憂對沐予尋的體貼與呵護是無微不至的,也是難以察覺的,因為每次吳憂都是站在台階下等她,好似那本身就有個台階。
二人走出了學校,繞過了周圍的小吃與餐館,來到距離學校稍稍有些遠的街道,在一麵館門口停下來。
「這的味道不錯,聽別人說的。」吳憂看著店面說。
「老闆,兩大份拉麵,一屜小籠包。」吳憂上前對老闆招呼到。
沐予尋坐在凳子上,雙腿緊緊併攏,雙手抱拳放腿中間,低著頭,水汪汪的眼睛很少直視他人。本該人見人愛,卻總不被人喜歡。這就是現實,遙不可及的可憐之人,使人流淚,近在咫尺的不幸之人,避之不及。
每個家庭父母都不希望自家孩子和單親孩子來往,更何況沐予尋在他們眼中還不如單親家庭的孩子。
「兩份拉麵,一屜小籠包,齊了。」服務員將熱騰騰冒著氣的拉麵與包子端上來。
吳憂盯著這滿滿一碗拉麵,平時的自信蕩然無存,溫柔帥氣的臉上露出一絲愁苦,很清楚自己吃不下這一份面,但又不得不給自己點一份大的,因為坐在對面的女孩很餓,而且不想讓其他人知曉。這個女孩撒謊時會很緊張,一緊張就會抱著手,兩根拇指相互擺弄,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細微的動作,吳憂卻記在心裡。
「吃吧,我都餓死了。」吳憂夾起麵條就往嘴裡送,毫無文雅可言。
反到是沐予尋吃飯慢悠悠的,不急不躁。
倆人吃飯時沒有多餘的交流,吳憂不敢去看她,為了展示自己很自然,而沐予尋會用餘光掃兩眼吳憂,藏在心裡的話大概這輩子也不會說出口。
不管多麼未雨綢繆,肚子很難撒謊,看似狼吞虎咽,吳憂也只是吃了一半多的麵條,而沐予尋卻將一碗麵條消滅的乾乾淨淨,包子也吃了一半。
「我吃的太急,撐到了。」吳憂找了個勉強的理由,還打了個飽嗝。
「老闆結賬,包子打包一下。」吳憂不會去問沐予尋飽沒飽,夠不夠這些話,以免傷她自尊,畢竟自己盡全力也才吃了這麼點。
「一共9快,歡迎下次再來。」吳憂付完錢后和沐予尋離開的拉麵館。
沐予尋在學校食堂每頓飯正好1塊8,這已經算是非常奢侈的午餐了。
「找地方坐會,我撐的走不動,休息下。」吳憂手裡還拎著裝有四個小籠包的塑料袋。
真正需要休息的是沐予尋,吃了6個小籠包和一碗大的拉麵,只是吳憂裝作走不動而已。
「謝謝。」沐予尋看著地面說,聲音非常小。
「謝謝陪我出來吃飯,不過你千萬別說出去,我差點讓半碗拉麵撐死,我丟不起那人。」吳憂搶過話,對著沐予尋感謝外加所謂的警告,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很清晰,很自然,愣是把她要說的話頂了回去。
「還是食堂的飯更符合我胃口。」吳憂用感慨的語氣說著違心的話,這只是想和沐予尋一起吃飯的借口。沒有幾個高中會垂憐自家食堂,如果拆遷不違法,每年畢業期,學校食堂都需要從新蓋一遍。
積壓許久的雲朵留下了眼淚,滴答滴答的對大地訴說自己的痛苦。
「下雨了,回去吧。」吳憂一邊說,一邊脫下校服外套,將它披在沐予尋身上。沐予尋有些恍惚,曾經自己拒絕過很多次,但是這次卻沒有拒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拒絕,還下意識的用雙手緊緊的抓著校服的衣領,彷佛不會在失去一樣。
吳憂,無憂,是父母對孩子的寄託,擁有無憂無慮的人生,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然卻為一女孩多憂多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