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新年篇(三)
沐予尋回想曾經母親對自己百般疼愛、體貼,想起坐在沙發的母親用布滿老繭的雙手生疏的織著毛衣,眼淚止不住滴落在吳憂脊背上。
「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喜歡騙我,連我媽媽也是...說什麼等著享女兒的清福。」
這一夜,吳憂沒有睡,一直守在她身邊,而沐予尋斷斷續續,反反覆復的在睡夢中驚醒,一夜之中不知道驚醒了幾回,每次醒來,第一眼總是看見一隻溫柔的手伸向自己,有時拇指,有時彎曲的食指來擦拭自己的眼淚。而後又踏踏實實的入睡。
一夜的守護,一夜的未眠,一夜的心疼,吳憂多了幾根銀白色的煩惱絲,臉上少了幾分少年的稚嫩,多了幾分大人的成熟。
「吳憂,我想穿我媽媽親手織的毛衣,我想讓她看看。」
「好,阿姨肯定期待很久了。」
沐予尋穿著毛衣對著鏡子照了很久,入迷,當一隻手搭在肩膀上時,彷佛看見自己的媽媽。
「予尋,出發吧,叔叔阿姨和你們一起回去。」原來是謝蘭將手搭在她的肩膀。
「謝謝阿姨。」
沐予尋坐在吳憂旁邊,頭倚著吳憂肩膀,第一次離開這個城市,心中既是害怕,又是著急。
「丫頭,累了就躺下,還有很遠。」吳亞軍關心著。
「謝謝叔叔。「
沐予尋往邊上挪了挪,躺在了吳憂腿上,只有他,沐予尋不當外人,也只有吳憂現在是她唯一的親人。
「還疼嗎?」
吳憂沒有回答,將手伸向她的胸前,握著她的手,使她安心。
「爸車開穩點,她好不容易睡著,別給她顛醒了。」
清晨出發,太陽已到正中,吳憂緩緩搖起熟睡的女孩。
「予尋,再有十幾分鐘到了。」
沐予尋看著窗外,這窮鄉僻壤,路也逐漸難走,開始顛簸。車停在一戶院子門口,「到了。」
沐遠嘴裡還嘬著旱煙,坐在門檻上,看見我們將車停在門口,才敲打敲打煙桿,緩緩站起來,比之前憔悴了一些。
「沐爺爺,我是吳憂。」
「曉得,曉得。「
沐予尋從車裡走出,眼睛還有些紅腫。
「他是沐阿姨的父親,你的爺爺。」吳憂對著她耳邊說。
沐予尋走向前去,對著沐遠鞠躬,「爺爺,我是沐予尋。」沒有過多的自我介紹。
「你就是沐予尋,快進屋。」
「老婆子,丫頭的閨女來了。」
「奶奶。」沐予尋同樣行禮。
老人們曾經痛恨名為沐予尋的女孩,因為自己的閨女為了她與夫家離婚,又與家人斷了聯繫,在農村使他們遭受不少議論。可是隨著沐勝男的離去,沐予尋成為了沐勝男的延續,曾經來到過這世上的證明。
老人將準備留在過年吃的存貨全部拿出來,招待這個初次見面,痛恨了十七年的女孩,與他們毫無血緣的孫女。
「小夥子,你給你娘了嗎?我閨女欠的債。」
「嗯,給了。」
「我閨女一直念叨著,還欠你娘份子錢。」原來那一塊錢是欠的禮錢,這一欠十幾年,到死才還上。
老人擦了擦淚水,「閨女的債都還咧,閻王爺不會再難為她了。」
沐勝男唯一欠的債只剩下這對老人,但有哪個做父母的會念叨孩子欠自己,何況人都沒了。
大大小小,擺了很多菜肴,沐予尋一點胃口沒有。
吳憂遞給她一個饅頭,「多少吃點,你媽看著呢,爺爺奶奶看著呢。」
「爺爺,吃完飯,帶我去看看我媽行么?」
沐爺爺領著吳憂一家人和沐予尋走了二十分鐘,才一處田地停下,田地里立了一個孤零零的土包,這就是沐勝男最後的歸宿。
沐遠從兜里拿出兩根白色布繩,將一根綁在了沐予尋頭頂,「你娘走時,莫有兒女送,你現在去看一看道個別。」
剩下一根攥在手裡,看著吳憂,不知道如何張嘴。
「我能送送沐媽媽嗎?」老人緩緩抬起手,將手張開,吳憂自己綁在頭頂,全算作是披麻戴孝了,禮節不全,但也算心意了。
沐予尋在燃燒的紙錢前跪著,吳憂在邊上手捧著土,往墳上填土。沐予尋直到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那個打過自己,愛著自己,呵護自己十七年的女人真的走了。
隨著火焰的熄滅,在這凋零的土地上捲起了寒風,將燃燒的灰燼盡數捲走,好像她收到了兒女的思念一樣。
「媽媽,女兒走了,等考上大學后再來看您。」
這一瞬間,墳頭不在孤單,幾隻麻雀落在上邊,看著一眾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