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新年篇(五)
天上的雪花,潔白無暇,就像天使的羽毛一樣,一定有著受傷的天使。
「你們知道嗎?小時的我從一本故事書中了解到天使,她們聖潔、美麗、正直、善良,和予尋一模一樣。我憧憬著,喜歡著,相信她有一天會長出翅膀,化為天使。」
現在的吳憂,只想守護懷中的姑娘,守護她的天使心。美麗的雪花觸手即化,就像天使不能留在人間一樣,他不想懷中的天使有一天也離開自己。
「這個吊墜是她送我的,一個銅製的海豚,她曾經希望我像海豚一樣自由,不要束縛在她身邊,明明心裡有我,卻害怕束縛我,知道你們不會容納她,從而不敢接受我。她這一生受了多少委屈,從不訴說。」
「都說眼淚留盡了,人就不會在哭了,只剩下歡笑,她這算留盡了嗎?」吳憂低著頭,強忍著哭腔,問自己的父母。
沒有人回答,不知如何回答。寂靜之聲,才是最可怕的聲音。
「小憂...到家了。」
「你們先上去吧,她還沒睡醒。」
父母二人沒有阻攔,將車鑰匙遞給他,因為他們什麼也做不到。在漆黑的夜晚,吳憂在車裡靜靜等的守護著,僅有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沐予尋說是勞累,更多的是不想醒來,在夢中,右手拉著吳憂,左手牽著媽媽,一直在花叢中奔跑,永無休止。沐予尋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夢,越不想醒來,越無法沉睡,但始終閉著眼睛,想從回夢中。
「幾點了?」
「不知道,應該後半夜了。」
「你知道我醒了?」
「嗯,知道,你的額頭一直緊鎖,眼睛緊閉。」
「你就由著我這麼任性?」沐予尋睜開眼睛,依舊躺著沒有動。
「冷嗎?」
「你為什麼由著我耍性子?」沐予尋糾結著這個問題。「就因為你答應我媽媽照顧我嗎?」
「你誤會我不要緊,你不能誤會沐阿姨。與其說是把你託付我,不如說是推咱倆一把,只要咱倆一起勤工儉學,咱們自己攢的,阿姨留下的,已經足夠咱們完成學業,阿姨只是希望咱們少吃苦。」
「阿姨留了兩萬在我這,還有六千在她床墊下,這些錢她是說留給咱倆上學的,說的是咱倆。算上咱們自己攢的不到九千,已經差不多了。所以啊,你不要誤會阿姨。」
「對不起...」
「那些信,我只會按時交給你,即使你知道了全部,我也只會一周一封的給你。」
「我們上樓吧。」沐予尋感覺的出來,吳憂在努力的讓自己不顫抖。
「阿姨,叔叔你們還沒睡嗎?」
「你們餓了吧,阿姨給你煮麵。」謝蘭擦擦眼角。
「阿姨,不用了,我不餓,你們休息吧。陪著我忙一整天。」沐予尋發自肺腑的鞠一躬,因為最困難的時刻,是他們陪伴自己。
吳憂陪著沐予尋回房間,
「我打水給你泡泡腳。」不待沐予尋說話,吳憂自個去洗手間打水。
「我自來就可以,搞的我是小孩子一樣。」看著端著水盆的吳憂,小聲嘟囔。
「話說回來,沐阿姨確實有把你託付給我的話,那我就是有權利這麼做。」
「不是責任,是權利嗎。」沐予尋內心自言自語,感動著。
吳憂說的是權利,表達的著愛與呵護髮自本心,也是捍衛自己對沐予尋照顧的責任不容許被奪走。
「腳有些冰涼,以後常泡一泡,舒筋活血。」吳憂將她的襪子脫下,慢慢的往腳上撩熱水。
泡完腳我沐予尋縮在床上,「陪我聊會好嗎?」
「嗯,我先把水倒了。」
二人坐在床上,相互依靠著。
「被我弄傷的地方還疼嗎?我想聽實話。」
「那天看著你,我的心很痛,不管你多用力的咬,多狠的去撓,說實話,我都不覺得那是疼,你越咬,越撓,我心裡的疼越輕一分,真的。」
「我真的不想看見你崩潰的樣子,那滋味很難受。」吳憂握著她的手,感受她的體溫,心裡才踏實下來。
「吳憂,你知道的,我是我媽撿來的,沒有生日。但是每年的四月一日,我媽媽都給我煮一份雞蛋面,這天不管什麼事情,我媽媽都不會上班去。我也就知道我是這一日被撿的。有些諷刺,愚人節那天別人開著各種玩笑,這一天對我卻是最真實的一天。」
「直到你十歲生日那天,我才第一次真正的見識什麼是生日蛋糕,本來那天我答應我媽媽,送完你鉛筆后,我就回家,但我沒抵住蛋糕的誘惑,想知道蛋糕是什麼做的,是不是比糖包還好吃,想嘗一嘗那白色的奶油,想看一看那粉色的花是不是真的,所以我才沒聽媽媽的話。」
「我知道謝阿姨會不高興,會生氣,可我還是自私的留下來了,看著豐盛的晚餐,我想嘗一嘗八條腿的螃蟹,想吃油膩膩的肉,想吃軟滑滑的蛋糕。我從小都努力不惹人討厭,結果他們還是討厭我,我在如何的笑,他們都不喜歡我,只有你不嫌棄我。」
吳憂靜靜地聽著,沐予尋閉著眼睛怕自己的眼淚流出。
「我就一次,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主動去做了惹你媽媽生氣的事情,我不敢夾菜,不敢去看蛋糕,我想哭,可我不敢,我怕我哭了,你會難受,我努力的吃著米飯,就想快點回家。我很後悔,我知道我走了以後,你會生你媽媽的氣,我就不該進去的。」
「我媽媽猜出來我受委屈了,也問我了,我編了謊話,但我說奶油硬硬的甜甜的。第二天我媽帶著我去買蛋糕,聽到需要花五十元,我哭鬧著回家。現在想來,我不該哭鬧,那是我唯一的機會,和我媽吃蛋糕。」
「你恨我媽嗎?」
「恨過,我不恨她討厭我,我不怨她推到我,我也不怪她不讓我嘗一嘗那些吃的,本來周圍那些人都如此待我,我沒覺得有什麼。他們叫我撿破爛的,稱呼我野丫頭,我都能接受,但是阿姨是第一個說我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丫頭。我有媽媽,可我不敢爭辯。」
「別人怎麼對我,我都不在乎,我有媽媽,我有家,我姓沐,我媽媽也姓沐,我不是有娘生沒娘養的野孩子,你懂嗎?」
沐予尋扯著吳憂的毛衣,有點失去理智,「我現在真的是沒娘親的野孩子了。」
吳憂抱著她,在她流淚的眼睛上輕輕的親了一下,「瞎說,沐阿姨是你媽媽,永遠都是。而且你還有我,我不僅要監督你,還要管你,照顧你,愛護你,怎麼能說自己是野孩子。」
謝蘭一隻手托著撐有麵條的碗,一隻手捂著嘴,蹲在門口,全聽見了。而吳亞軍站在她旁邊,也全聽見了。
倆人做了這輩子最無法挽回的事情。當事人沐予尋早已不放在心上,原諒他們的冷漠,原諒他們的碎語,原諒他們的無情。而吳憂沒有原諒,現在連他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謝蘭無法原諒自己,想起自己僅僅伸手拍一拍,撫一撫眼前的女孩,已經讓她瑟瑟發抖,顫顫巍巍。一個人內心恐懼到何種地步,才會如此表現。
而那一日,親手將未吃完的變質的飯菜倒掉,將一半蛋糕扔進垃圾桶,想起一個小女孩舔著嘴唇看著自己將半個已經發酸的蛋糕扔進垃圾桶,而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