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風雲又起

風綿綿地吹在三樓走廊里每個人的臉上，陽光似是知道這裡佳人在側，特意來成人之美，溫暖的光照在走廊里的那一角落，場景安詳地著實讓許多人羨慕。

正是王夢來倚在這裡，透過教室的兩堵玻璃望向北方。陽光照得令人迷眼，所以看不清她清冷的目光，恍惚間還會覺得那是什麼溫柔的期盼。

但當然不會，畢竟有黃懷游在。

自他指了一條看書的路，王夢來就老是窩在教室里看書，好像人都要看傻了，所以黃懷游特意拉她出來看看遠方，放鬆一下。

現下是出來了，可真正在看遠方放鬆的人卻是他這個不需要放鬆的人。

考試已經過去幾天，課下時走廊里依舊嘈雜，好多人在她眼前穿行，可她一直都是空洞的眼神，注意力飄散在學校之外。

班級里女生圍在一起閑聊八卦，王夢鈴一開始還挺有熱情地坐她們的主力，後來不自覺被她吸引目光。眉頭逐漸皺起：

為什麼她只用安靜地倚在那裡，就好像勝過了自己很多。

眼前安安靜靜的畫面當真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耳朵里的嘈雜都被推遠，自然的美麗都被放大，好似入了什麼美麗的幻境。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絕世、獨立...

是她。

王夢鈴的心中有些凄楚，她聽著耳邊不知誰念的這兩句，莫名地覺得貼合那個人。

她看了看身邊幾人，她們似乎很不解。她想，或許是自己又表現出什麼可憐樣了，然後就忍下心中凄楚，扯了下嘴角，努力表現出一個微笑。

可這笑發苦，引得有人不屑地哼了哼，不善地瞥向王夢來，故意放大聲音道：「一個抄襲的人有什麼好羨慕的？！」

話里濃濃的敵意瀰漫在空氣里，王夢來一向敏感，嗅到這敵意后立即看了過來，看見王夢鈴在幾人中站著，也沒打算回擊。

王夢鈴此刻被王夢來看了一眼，她滿腦子裡跳出的都是那天自己落魄地哭著問「我的快樂讓你活不下去了嗎」。不知是怎麼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躲開，不再與王夢來對視上。視線斷開后她心裡竟有了舒適感，夾雜在舒適中還有一絲慶幸。像是幹壞事被逮現行后又跑掉了的心理。

王夢來的眼神一直很冷，不管是誰和她對視，都會因此有了後退的第一個念頭。而她的周身像是裹著一團黑色的迷霧，迷霧中藏著什麼靠肉眼無法看出，但隱隱有一種直覺——那是敵意。

她看了王夢鈴一眼，就好像已經在王夢鈴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黃懷游與她截然相反，是一身溫暖的光明。靠他一如既往的溫柔逼退所有對她有敵意的人：「同學你看我是靠實力坐到第二的嗎？」

他盯著那個說話的女孩嘆息了一口，獨自走向她，停留在窗口。然後兩個人的一問一答繼續：

「你當然是。可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他依舊笑著：「那同學你看我有沒有教她到第三的能力？」

「你當然有。可是她沒有。」

王夢來沒動，倚在牆上看自己的熱鬧。因為她了解黃懷游，那是一個很讓人放心的兄弟。待人、處事，完美地契合她的理念。哪怕稍有不同，對於她的事也會照她喜歡的方法來處理。信任來自於，從事情鬧出到現在，他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我有就行了，她有沒有不重要。她沒有我有，她有我有，懂？」

黃懷游自信地挑起一邊眉頭，滿臉的得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還是第一次。溫柔的說話聲讓這話一點稜角都沒有，不會刺傷人。就是這副模樣，叫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

王夢來被他一門心思想護著自己的樣子笑到，噗嗤笑了出來。

他囂張的樣子好似腦袋上都發散著智慧的光。王夢來唯獨見過一個人的囂張最到位，那自然是江河。不自覺又讓人想起了那天早上，她跑完操正上樓，然後...

鈴鈴鈴——

沒等她說什麼打破黃懷游居高的局面，預備鈴先響了，看熱鬧的人都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黃懷游無奈地聳聳肩，朝她招招手，示意上課了。

在走回座位的路上，她認真地感慨道：「以我現在各方面的條件來看，能遇見你，挺幸運的。」

「沒有配不配得上，只有想不想要。而且你很好，不用自卑。」他平靜笑說，「為什麼不再往上走？」

「第二的位置坐著不舒服嗎？」她挑眉問。

他露出一個很舒心的笑容，道：「心甘情願。」

她被這人的率直逗笑：「傻吧。」

「唉，被你發現了。」他苦惱說。

王夢來哭笑不得。

微側頭見她那彆扭的表情，似什麼撓在心上，於是他解釋道：「被人嫌棄的第二，坐著可不穩，感覺被人瞧不起了。」

「你看我瞧不起你嗎？」

她苦著臉，滿臉寫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

「哎呦，您老可瞧不起我了，回家都不願意跟我一路。」

他實是為自己的悲慘遭遇痛心。抓著胸前衣服，一副凄楚可憐的模樣。

然後王夢來又不解了：

「不順路為什麼要一路？是作業不夠多嗎？」

他搖頭，撇嘴認真說：「不，腦子太聰明，人太優秀。」

王夢來又笑，極無奈地。

頭一次見他這麼自戀地吹噓自己，

怎麼就這麼搞笑？！

年級第二的溫暖、和善、正經，怎麼就一去不復返了？

到底還是時間搞的鬼。

嘖嘖嘖，魔鬼。

-夢-

夜深人靜，二樓的兩個姑娘都沉浸在學習的氛圍中。

咕嘟咕嘟，都是知識的氣泡。

一陣狂風吹不滅的熱情似火，四處洋溢著青春的活力。

頁頁翻過、漸漸堆起的書本都是「汗水」。

王夢來今日的所有安排都已完成，準備入睡，而對面的王夢鈴聰明不足還在用努力彌補。十多分鐘后，王夢來沉入夢鄉，她依舊挑燈夜讀。

夢裡，江河又出現了。他帶了好多a省的試卷回來，因為這裡市面上能買到的試卷都已做完。他興沖沖地朝自己跑來，卻一直都在路上，沒有終點。他好似不會累，動作、表情一直都是開始那樣，可她的心已經耗不住了。

黑暗裡，書桌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稍後又自動熄滅。

劃出的簡訊消失在黑暗裡：

【黃懷游：晚安，好夢。】

對面的王夢鈴正刷題，有道敲門聲打斷所有思緒。

咚咚——

她回頭，門被打開一條縫，朱曉帶著慈母的笑容走進來，坐在她旁邊。

雖然剛和王順業吵過架，但一來見閨女，看見她這麼認真在學習，心裡頭就是暖暖的，舒服不少。

朱曉仔細看著王夢鈴學習的模樣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問了：「夢來啊，最近你姐怎麼見人都冷冰冰的？」

王夢鈴也不在意，就直說了：「她在學校處得不是很好。」

朱曉立即緊張起來：「啊？她是不是欺負同學了？這一定給跟老師同學說清楚，別到時候影響你的聲譽。」

「不會的。」王夢鈴笑著解釋說，「我跟同學都處得挺好的。」

「好好好，你好好學習吧，媽不打擾你了。」這話聽后，朱曉心裡就更舒服了。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和聲說。

她也笑著應了聲。

退出二樓的朱曉，可沒打算平靜地過完這一天。

越想方才王夢鈴說的話就不放心，就王夢來那個性子，說不定真能欺負人，欺負人還死不承認。

這還得了？她自己學不好也就算了，不能影響別人！

上次抄襲的事還沒找她算賬！這下又欺負同學？罪上加罪，不能再不管了！

於是越來越義憤填膺，又去找王順業吵了一架。

為了這個家庭的安寧，王順業最終屈服於她的蠻橫。

第二天的上午，特意請了假去學校找老師，為照顧王夢來的自尊心，不給她在同學里造成差的影響，特意選擇上課的時候。

趙善學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就明確解釋了關於王夢來最近身邊發生之事的前因後果，可耐不住這夫妻兩個的左磨右泡，執著性子，還非要來當面跟他談談！說是要當面道歉才足夠誠意？

唉。

辦公室里就他們兩個人，寂靜如斯。氣氛算尷尬，因為沒人先出聲。王順業還滿心裡都是羞愧，不好意思先說話。趙善學用喝茶來掩飾心中波濤。

「唉，」沒忍住，這口氣還是先嘆了出來，作開場。

「老師，我們家夢來性格我知道，她做錯了事我絕不袒護。給您添麻煩了，我替她給您道歉。您這麼關心她，她真是，，唉！」王順業苦惱至極地邊嘆氣邊拍大腿。

「沒沒沒，誤會了誤會了。王夢來很好，她做事讓人放心，還就真從沒給我添過麻煩，您也不要對她太苛刻了。」

趙善學把從沒說得很重，可看王順業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還是讓人無奈。

「我們家夢來是好，她挺懂事的，我都知道。」王順業的話里隱隱有種驕傲，像是藏在口袋裡的太陽，光芒太甚，就要破袋而出。

趙善學這些天心裡藏了很多話，不說不痛快，看著王夢來的情緒日漸低沉，也好在有黃懷游一旁逗樂陪伴，不然早不知頹成什麼樣了。

王夢來是他的學生，為了她好，這話得說，哪怕被家長記恨：

「說實話吧，您今天能來我是很意外的。不是意外您來為別的學生主持公道，而是您來晚了，還帶錯了目的。

王夢來這個人有擔當，值得信任，她不可能做您聽聞的那些事。我在電話里再三強調了王夢來是無辜的，您非不信，非來這一趟，算是把她的信任踩在地上了。這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好，會有心理陰影。

她以後可能不會記得被誤解，但她一定記得您作為父親把她的信任和尊嚴踩在地上了。孩子會恨你的。但王夢來可能不會，她很懂事。可我們不能因為孩子懂事就一味地讓她忍受退步啊。

您家的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所以我也不多評價，但是該給王夢來的您得給她，那些王夢鈴都有。

她不容易，希望您家裡能撐還是撐著些，別辜負了她的付出。她是很心疼跟在乎這個妹妹的。

要讓孩子知道家是最溫暖的港灣，而不是瘋狂想逃離的牢籠。王夢來很聰慧，您若是改變了，她一定看得見。她也很懂感恩。我作為老師，關心她是應該的。您若是能把這份心放在她身上，更好。」

為了讓打擊家長自尊心的效果小一點，他甚至沒列出比如，

比如那天王夢鈴在學校受委屈了，第二天朱曉急匆匆就來問清情況並和他一起和平解決問題，比如一星期前王夢來受委屈，還比王夢鈴的委屈多得多，結果一星期後王順業才打著為別人主持公道的名號。

比如運動會的時候王夢鈴穿著新買的潮牌鞋子當拉拉隊，王夢來還是穿著那雙簡樸到去砍柴耕地都不會覺得跟大傢伙有什麼不同的鞋。

太多比如了..

原本剛開學的時候只覺得王夢來這個孩子只是性情冷漠了些，相處久了在她身邊能挖掘出更多。

自運動會那天，他就起了和她父母好好聊一聊的想法了，後來是王夢來親自來找他說了些心裡話，才暫且攔住了他。

王夢來希望他對她的情況熟視無睹，她說這些事都無法真正攔住她前進的腳步，他所在意的這些身外事她根本就不在乎，她說找王順業和朱曉談話根本沒有意義，只會加速這個家庭的破裂。家庭破裂后反而會真正多出一個需要關心愛護的王夢鈴。而現下正是學習的重要時刻，不能讓這些事情打擊王夢鈴的積極性。

她那天說的所有，其實就是為了挽救王夢鈴而已。

深厚的姐妹情誼打動了他。

這也是為什麼他要力排眾議袒護王夢來。固執地如同一頭牛，明裡暗裡非要給她清出一條安靜的路。外面再吵再亂，到王夢來身邊必須是凈土。

這一星期王夢來的安靜祥和，是大家共同的努力。事情的發生，王夢來是能從大家的臉上看出來的，但大家都沒有發作。

在王夢來不知道的時候，趙善學真的擋去了很多。

昨天王夢來為表感謝找他，他心裡感觸良多。記得他那時是這樣說的：「老師我要是不相信你了那才是最可怕的，真有我在後面給你使絆子，你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你給我信任，我也要給你信任不是？老師有老師的責任和擔當，就像你有你的。」

王順業臨走時好像被抽走了驕傲，連脖子都彎了下來，是嘆息著走的。

他來的事情終究瞞不過，下課的時候消息流傳得快，自然也會入王夢來的耳朵里。

她聽說這件事前還在刷題，黃懷游在她身旁端詳。聽說后，就當著黃懷游的面笑著哭出來，一點聲音沒有。眼淚下眼皮從慢慢溢出，聚到快滿后自然從眼角擠落。不過是五秒之內，恢復往常。

黃懷游從口袋裡拿出紙給她，她沒要。

因為眼淚滴落後，她眼眶裡什麼也沒有了。淚珠滴落，帶走了她積聚的所有淚。而又是面朝書桌，所以沒在她的臉上留下半點痕迹。

難過，就這五秒之內。

但難過是過去了，可關於她的火又被吹了起來。

好在，，好在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