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射箭
那四五飛刀疾沖至崔夫人的席位,將她手中的酒盞打碎在地。她登時花容失色,眾人亦皆是瞠目結舌,駭的說不出話來。
「崔夫人,臊水你可以食,但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你……你……你!」
祁千凝那雙眸子望著她,宛若望著待捕獵物一般,崔夫人竟在其中嗅出了血腥的氣味。只見她囁囁嚅嚅不敢言出什麼重話,隨即她便轉向丞相,挑他這軟骨頭捏。
「丞相大人!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啊!在疆場上殺敵不夠,如今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謀害朝廷重臣的夫人,還有沒有王法了,太后皇上可還在這呢!」
崔夫人將太后皇上搬出來,祁廑頓覺不妙,趕忙出來賠禮:「崔夫人,是老夫教女無方,還望太后,皇上,崔夫人莫要怪罪小女,一切罪責皆由老夫承擔!」
崔夫人並不買這個帳:「你來承擔?丞相大人,您還是莫要如此溺愛追風將軍了,她頂撞我就罷了,再這樣下去,她豈非要爬到皇上頭頂上?」
「不敢不敢!小女不過性子頑劣了點,但她一片赤誠的忠君之心天地可鑒!」
祁廑一副誠懇求饒的模樣,好似他當真像傳聞那樣愛子護妻,然而眾人殊不知他低首的時候正暗暗地向後頭的白蔓使著眼色,白蔓瞬即領會,只見她抹著淚向祁廑這兒緩緩走來:「老爺!您莫在護著凝兒了,我知道您一直不辭辛勞地守護著我們的小家,而今凝兒如此無禮恣肆皆是我這個做娘的疏忽!您已經儘力了啊!」
白蔓哭天抹淚,好生悲戚,惹得在座一片不由地為這夫婦二人感到辛酸,畢竟養出這等叛逆之徒,怎能不叫人悲憤呢!
一旁的祁千凝卻是一副鄙夷的模樣,斜睨著這二人的惺惺作態。
我是說祁廑今日怎麼沒有將我推出來,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白蔓這番措辭下來,倒將我頑劣的罪名做實了,祁廑卻成為一個良苦用心的慈父,這二人可真是夫唱婦隨,同惡相濟啊!
此時,崔夫人仍舊不依不饒。
「丞相大人,不能因為我家老爺今日未到場,便將我這個做主母的不放在眼裡,今日必須讓追風將軍給我道歉,給我們崔家道歉。」
陌蜮銜站在草場中央瞧著這出好戲,而秦觀卻坐不住了,只見他剛欲站起身,卻被祁千凝一個眼神攔了下來。
她向來一人做事一人擔,沒必要將無辜之人牽扯進來。
「凝兒,快同崔夫人賠個不是!」祁廑佯裝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可祁千凝卻不屑理會他,轉而向崔夫人的席位說道:「崔夫人,您要是能管住你那張愛說人長短的嘴,本將軍大可考慮給你賠個不是。」
「祁千凝!你個做小輩的竟與我這個長輩頂起嘴來了!」
還未等祁千凝回嘴,一直未發話的太后終是忍不住這兩人的聒噪,眼眸震怒,迸射出陣陣陰寒。
「哀家還在這呢!」
崔夫人大駭,趕忙跪了下來,眾人的竊竊私語亦化作陡然靜默,處處一片肅然與惶恐。
秦媚微勾唇角,心想著祁千凝終於要遭殃了,誰料陌蜮銜恰在此時開了口:「母后,如今只有追風將軍未展示才藝了,不如瞧瞧這口齒伶俐的追風將軍究竟有何種本事,竟如此猖獗。」
陌蜮銜從前最不喜多管閑事,如今這一番話看似是挪揄祁千凝無才無德,實則是為她消磨太后的怒氣。秦媚將陌蜮銜的轉變瞧在眼裡,面容黯淡了下去,而看台上的太后望了陌蜮銜一眼,不知在思襯些什麼,隨即緩緩開口:「罷了,那哀家就來瞧瞧追風將軍有何本事。」
話畢,她將一抹厲色投向了祁千凝,祁千凝瞬即心頭一震,面上卻仍在強裝鎮定。
「媚兒,我們下去吧。」
「好,銜哥哥。」
陌蜮銜從祁千凝身旁經過時,暗暗丟下了一句話:「追風將軍,本王當真期待你的才藝呢。」
字字皆是嘲諷,祁千凝瞬即還他一抹白眼,二人的互動恰被秦媚捕捉,她的心頭登時湧現出濃濃的殺意。
兩人退出草場中央后,高座上的皇上開口道:「追風將軍,你有何才藝?」
我能有什麼才藝!當場表演殺幾個人還差不多!
正在這進退維谷之際,祁千凝的腦海里忽而閃現過一個新奇的念頭,只見她莞心一笑,緩步向前跪下:「答陛下,臣女不才,整日只在疆場上殺敵,要說琴棋書畫我是一竅不通。」
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皆是掩口嗤笑了起來,女子無藝也好意思放到檯面上說,可真是不知羞恥。
看台上的陌蜮銜百般挪揄地望著她,而祁千凝卻頗為從容,那從容中夾帶著一縷陰謀味,陌蜮銜眉宇微鎖,心頭狐疑泛起。
「不過,要說旁的才藝臣女倒確有一項。」
「何種才藝?」
「答陛下,臣女常年累月皆呆在邊境,戰事時常發生。當我方士兵被俘虜時,自然要在敵人手中將其解救出來,所以臣女的技藝便是箭術,在不傷害俘虜的前提下射中敵人,每一箭都絕不虛發。」
「哦?當真如此?朕素來聽聞追風將軍的箭術了得,如今竟能一睹風采!朕允准了,追風將軍欲射何物?」
「還望皇上,太后靜候片刻,待臣女表演完畢后諸位便知曉了。」
話畢,祁千凝拈弓搭箭,幾乎繞了一個圈,將這危箭指遍在座眾人。
那些世家大族面容皆是灰青色,追風將軍這是要作甚?這女子素來罔顧禮法,難不成要亂箭射向眾人?只見他們心頭駭的緊,身子亦隨之往後躲了躲,有的夫人還將身旁的小廝喚到前頭來,為他們擋上一擋。
祁千凝遲遲不發,蓄意挑起這些嘴碎世家心頭的驚恐,可待那支危箭直至陌蜮銜的方向時,她便不動了。
一時間,喁喁私語又如狼煙般四起。
「這是如何回事?不是傳聞他們二人有私情嗎?」
「這你還不知?定是瞧適才彀碭王與秦家三小姐你儂我儂眼紅了唄,一時起了報復心也正常。」
秦媚提心在口,唯恐祁千凝手中的箭矢傷了陌蜮銜,而高座上的太后此時亦將那疲怠的眼眸斂了去,卻而代之的是一抹危寒與殺意,畢竟自家兒子被旁人用箭指著,換做是誰心裡頭都不會舒服。
然則處在這困窘之境的陌蜮銜卻不以為意,甚至還吩咐一旁的小寬子為自己沏了一盞茶,品茗了起來,好似無事發生一般,眾人皆為他的從容所折服。
祁千凝唇角一勾,只聞「咻!」的一聲,那隻離弦的箭矢便向陌蜮銜疾沖而去,直至他頭頂上的那尊白玉發冠,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陌蜮銜只是輕輕低首,便將這箭給避了過去,那箭矢躍過他的頭頂后便轟然落地。
伴隨著周遭之人對祁千凝箭術的訕笑,祁廑將臉垂了下來,羞愧難當。
「怎麼?追風將軍失手了?還是說追風將軍的箭術本就如此,傳聞未免誇大其詞了?」陌蜮銜冷嘲熱諷,話中帶刺。
「誇大其詞?恕在下不明白彀碭王的意思。」
「追風將軍,到了此時您還在這假痴不癲呢?您的箭術泛泛,本王瞧您屬實稱不上追風將軍的名號,還是回到丞相府上做個本本分分的閨閣千金吧。」
哼!陌蜮銜還真是挖空心思想將我趕下台,任何時刻都不忘將我的才不配位提上一嘴。
然而祁千凝的面上卻不見絲毫張皇的情緒,陌蜮銜認為她不過是在硬撐罷了。
當眾人皆以為祁千凝的表演以萬人嘲弄收場時,沒成想她竟狡黠一笑,緩緩道:「彀碭王,我的箭術泛泛?你怕是看走眼了吧?」
陌蜮銜登時眉頭一皺,頓覺不妙:「你的目標難道不是我的白玉發冠?」
祁千凝輕聲一笑:「在下可從未說過要射中彀碭王的白玉發冠呀!彀碭王可以遣小廝將那箭矢取來,瞧瞧我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此話一出,眾人疑雲滿腹,不知這追風將軍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日暮途窮了還在苦苦掙扎。
皇上指派身旁的僕從將那箭矢取來,定睛一瞧,其上竟有一隻虎蜂!
「追風將軍,這……這……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答陛下,微臣適才說過能在不傷害我方人員的前提下射中敵物,而方才這隻虎蜂總是在彀碭王周遭盤旋,我們皆稔知虎蜂毒性頗強,一旦扎入人體,此人必將一命嗚呼,所以為了彀碭王的安危,微臣便射中了彀碭王身後的虎蜂。」
話剛落,眾人皆是舌橋不下,適才的挪揄聲此刻卻化為拜服的靜默,祁廑亦將頭顱重新抬了起來,而高座上的太后此刻也在意味深長的望著祁千凝,不知在想些什麼。
但被耍弄的陌蜮銜卻是眉宇緊鎖,頗為不爽。竟被這祁千凝耍了一遭!但見他羞憤交加,一直安穩握著的杯盞亦傾倒在地。
其實,祁千凝早就熟識陌蜮銜武藝並非常人所能及,躲開自己的箭矢完全不成問題。所以她便使用障眼法,故意不說出自己所射之物,卻營造出欲射他頭頂白玉冠的假象,殊不知她的目標其實另有所指,那便是陌蜮銜身後的虎蜂。
「妙啊!追風將軍的箭術果然就同傳聞中那般神乎其神!古有將士百步穿楊,今有追風將軍百步穿蜂!妙哉妙哉!丞相,你果真養了一個好女兒!」
祁廑向前恭敬地跪下:「皇上過譽了,小女如今的成就全是朝廷培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