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頭牌
千燈照南越,絲竹同相輝。
此時此刻,南越的達官貴人,或明目張胆,或昧地瞞天,皆是趕來了不夜樓,一睹傳聞中頭牌的風姿綽約。
但見貴賓滿席,人人手中皆擎著杯酒盞,酒不醉人人自醉,還未親眼瞧見頭牌姣好的面容,卻因過度憧憬產生了諸多臆想,導致他們多灌了幾杯酒。還未到亥時,便是面色紅潤,口齒不清。
「張家二公子,你不是有妻兒了嗎!作……作作何還來這等煙柳之地,不……不懼你的妻子?」
「那……那那個母夜叉!我根本就不想與她過了,潑辣刁蠻,管東管西,我要合……合離!」
「誰讓你……貪圖旁人的錢財!你這不是自找的嗎!」
「不管了!今日我來瞧瞧這頭牌小娘子究竟是如何相貌,長的不錯……我我便討回去做娘子!」
「今日這小娘子可是我的!誰……誰都不許和我搶!」
話音剛落,只見一身著妃色流仙裙的女子攜著琵琶款款而來,緊接著落座在宴台的正中央,一顰一笑皆是顧盼生輝。
紅唇點櫻,雙眉畫柳,儀態萬方,我見猶憐。
那些酩酊大醉的公子們瞬即又醉了三分,臉上紅暈層層交疊,手中擎著的杯盞亦因他們的目瞪舌橋而墜落在地。恰在此時,祁千凝也踏了進去,然而剛一進去,便好似晃了眼。
世間竟有如此艷色絕世的女子!完全可與南越第一美人秦媚相匹敵,甚至凌駕於她之上,因為她的輕柔與溫情足以迷醉世間一切男子,亦讓世間女子低垂眉眼,自愧不如。
「小……小姐,這就是『不夜樓』的頭牌嗎?也……也太美了吧……」
祁千凝一時啞然失語,倘使自己是男子,就算費盡財力也要將這女子迎娶回家。
但見那女子結束完琵琶獨奏后,瞬即離席而去,眾男子見此等美人溜了去,趕忙衝上前將她圍了起來。
「小娘子,今夜陪我如何?」
「我出五十金,你陪我如何?」
「本公子出一百金!」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毫不妥協,此時那女子卻緩緩開了口:「懷兒賣藝不賣身,各位公子請回吧。」
蘇懷的聲音極為柔情,宛若潺潺流水流淌在眾人的心尖,只見他們更不捨得輕易放她走了,甚至伸手欲擒她在懷。
「你們放開……放開懷兒……」
那些男子毫不憐香惜玉,為了一己私利,竟將她的纖細的手腕捏抓的通紅。
蘇懷是個柔心弱骨之人,面對這種窮追猛打,她登時怛然失色,欲逃離卻又被圍得水泄不通,只能暗自抹淚,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祁千凝素來喜打抱不平,懲奸除惡,這一幕被她瞧見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只見她隨便抓起了案上的酒盞,向那些登徒子的腦顱飛去,那放肆的幾位公子瞬即頭暈目眩,吃痛地回首疾呼著:「哪個潑皮打的本公子,不想活了嗎!」
祁千凝緩緩走了過來,噙著一抹笑意悠悠開口:「是本將軍打的你,你想如何?」
「將軍?」
眾人低首一瞧,發覺祁千凝腰側佩有鐫刻著『追風』二字的玉墜。
趁眾人注意力在旁處之時,蘇懷趕忙跑到了祁千凝那邊,祁千凝瞬即將她護在了身後。
那些人一瞧這美嬌娘跑了,下意識地想要去追,卻被祁千凝擋住了。
醉酒的張公子此刻已無了理智,酒後吐真言,說的就是如今這番光景。
「讓開……讓開!我……我我還當是誰呢!不過是那個暴橫無禮的追風將軍,你算個什麼勞什子!敢在本大爺……面前作威作福!朝中眾臣……聯合……聯合打壓你!你還厚顏無恥地賴著不走!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來此處也……也不知道羞恥!」
張公子已是爛醉如泥,一旁的人趕忙扯著他的衣袖勸阻道:「哎呦呦!別說了!張家公子,這可是未來的彀碭王妃啊,你當真不要命了嗎!」
這些尚存理智的人知曉這皆是朝廷的事,追風將軍再怎麼不受人待見,那也輪不到這些平常百姓來指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可不敢隨意得罪的。可張公子卻根本聽不進去,口中的鄙夷仍在往外傾瀉。
「彀……彀碭王妃?瞧瞧……瞧瞧她那德行,姿色平庸,潑辣刁蠻,與我家那母夜叉一個樣!你真以為彀碭王能納她入府?笑話!」
「大膽刁民!我們追風將軍豈是你這等凡夫俗子所能指摘的!還不快快跪下給我們追風將軍叩三個首!」青弦厲聲呵斥,卻被祁千凝給攔了下來。
「青弦,罷了,何必與一酒鬼斤斤計較,他如今醉醺醺的,你和他說話他也聽不進去,何必浪費口舌。」
祁千凝慢悠悠地說完這番言辭,隨即走上前,盪起一抹狡黠,繼續道:「索性武力解決他一頓便好。」
話畢,祁千凝一隻手將他凌空提起,俯仰之間,那男子被踹飛在地,足足有三丈遠,只見他口角漬血,不多時便徹底暈厥了過去。
眾人瞧見他的慘狀皆是屏息斂氣,趕忙退了幾步。
「王兄,今日家中有事,先行一步離開。」
「等等李兄,我突然想起來今日還約了陳兄賞月,我同你一起離去。」
「哎哎哎!還有我!今日身體不適,諸位我也先走了。」
「我也是。」
「我也走了。」
不到片刻,這裡的人幾乎都被祁千凝的威懾駭的散了去,蘇懷走出來給祁千凝行了個叩首禮,祁千凝趕忙攙扶起了她。
「你快快請起。方才我不過唬一唬那些登徒子,你就不必在乎這些繁文縟節了。」
祁千凝著實懷疑自己上輩子是個男子,作何瞧見這種荏弱的女子,心中總會油生而出諸多矜憫與憐惜之情。
「追風將軍的大恩大德懷兒沒齒難忘,倘使追風將軍有什麼用得上懷兒的,懷兒定傾囊相助!」
「不必了,我懲奸除惡又不是為了回報。」
蘇懷眼眸含星,莞爾一笑:「追風將軍果然與世人口裡的惡徒有著天淵之別。」
「眾口鑠金罷了,世人唾罵我,污衊我,我亦不將世人放在眼裡。」
祁千凝自顧自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酒,將突如其來的點點哀愁融在了酒里。
她當真不在乎旁人的非議嗎?她終歸是肉眼凡胎,如何能完全不將污衊放在心裡。
蘇懷瞧出了她的心緒,柔心腸的她自然亦是要安慰一番。
「追風將軍,辱你之人不過是些不及你的,忌憚你的,妒恨你的,亦或是些無才之輩將你的傳聞拿來消遣以排解人生寂寥的。既如此,你又何必與這群可憐人相計較,他們不過滄海一粟,處處找尋存在之感罷了。」
祁千凝望著蘇懷通亮的眸子,裡頭展現的是同她雙眸一樣敞亮的內心。
這女子雖孱弱,卻有著顆不被世俗之見捆綁著的不羈之心,在這庸庸俗世屬實難能可貴。
在之後的談話中她得知蘇懷小時原隨著爹娘去北玄經商,無奈中道衰落,爹娘病死他鄉,她便拿著剩餘的盤纏回到了故土,靠著賣藝維持生計,到底也是個可憐人。
「蘇懷姑娘,趕緊回屋吧,不然一會子又來人糾纏你就不好了。」
「好,今日就多謝追風將軍了,蘇懷先行一步告退。」
他們二人微笑作別,隨即蘇懷便邁著輕盈的碎步離開了此地。原以為今夜碰到貴人相助算是躲過了一次劫難,然而她卻在經過雅閣之時,被人狠狠拽了過去。
只見那人一隻手便將她挾制在懷,口中還吐著些莫名其妙的言辭。
「本王問你!本王……本王如何不懂男女之事了!」
「彀碭王,您快別喝了,瞧瞧您都醉成這幅模樣了,被外人瞧見可要毀了您的名聲!」
陌蜮銜自打被祁千凝挪揄不懂男女之事是個榆木腦袋后,便一直耿耿於懷,鬱結難舒,索性就來了『不夜樓』好好瞧一瞧這些個登徒子是如何與女子相處的,誰知烈酒愈灌愈多,竟醺醺然了起來。
蘇懷拚命掙脫,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陌蜮銜的鉗制。
「放開我!你這禽獸!」
她本以為這又是個淺薄無知的醉鬼罷了,誰知當她的眼神移至到他的面龐時,卻是一愣,欲脫口的指摘亦滯住了。
但見陌蜮銜的臉孔宛若雕畫一般,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雖是身上散發著熏人的酒氣,卻仍然掩蓋不了他清俊的氣質。這是一副讓世人沉醉的面孔,這是一副只有在畫中才瞧過的俊容。
蘇懷隨即便擺了擺首,逼迫自己從這不像樣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緊接著便是朝著陌蜮銜的手臂狠狠一咬,陌蜮銜登時吃痛地甩開了她,而蘇懷亦趁著這檔子功夫抱著她的琵琶跑走了。
「哎呦,殿下,您沒事吧?」小寬子眉頭緊鎖,趕忙跪下身子探查傷勢,幸虧那女子咬的不深,只是漬出了點血絲。
「滾開!本王還要喝!」陌蜮銜一把推開了小寬子,拿起酒盞又喝了起來。
「殿下,您快隨奴才回府吧!您要是繼續喝下去,奴才哪還抬得動您啊!」
小寬子還是頭一次瞧見自家的主子如此失態,只好將這雅閣的屋門緊閉著,不讓外頭的人瞧見陌蜮銜這般失態的舉措。但見他在裡頭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