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責罰
「白蔓！你當真是演技真切啊！本將軍不過輕輕一推，你便佯裝成這副德行。」祁千凝望著趴伏在地的白蔓厲聲指斥道。
誰知白蔓竟驟然爬起身子，用袖子隨意揩拭著後腦勺的血跡，面上還陪著笑。
「是……是……是娘親未站穩腳跟，怪不得凝兒的。凝兒當然捨不得推搡娘親，是娘親的錯，凝兒莫生氣了……」
她的言語夾帶著濃濃的內疚之色，唯唯諾諾，低三下氣。
這番楚楚可憐的舉措這回是當真引起了眾怒，但見一人攜著浩然正氣走出，滿面怒容直對祁千凝。
「追風將軍，您可以罷手了！瞧瞧丞相夫人如此驚惶的面色，想必您從前在府中也定是這般無禮恣肆的吧！她可是你的生生母親，沒有她何來的你？還望追風將軍謹言慎行！」
聞見生生母親四字，祁千凝登時不樂意了，然而白蔓卻搶在她的前頭開了口：「哪有的事！凝兒……凝兒一直以來都很孝順我的……」
她低眉順眼的言行反而愈描愈黑了，好似她的心底埋藏著天大的委屈。
祁千凝負氣重重，剛想走上前，卻被陌蜮銜及時拉住。
「祁千凝，你要作甚？你還想吃責罰嗎！莫要輕舉妄動了。」
他以為祁千凝又要使她那拳腳功夫了，殊不知她只是想將生母不是白蔓這個真相公諸於眾。但被陌蜮銜這一拉，她登時憋住了怒火，將掩蓋了十七年的事實復又吞回了肚子里。
罷了罷了，我就不白費口舌了。同他們說我的親身母親不是白蔓又有何人會相信呢？縱使相信了，我又能從中得到什麼益處？
一旁的祁廑似乎看穿了祁千凝的心思，望著她遲遲滯留不出的話語，不由地鬆了口氣。倘使她將一切說出來，那自己苦心經營數年的聲譽皆會毀於一旦了。
此時，一直被祁千凝警告莫要多嘴的秦觀終是忍不住了，趕忙替她的凝姐姐說了幾句公道話：「凝姐姐日日在府里受欺負，如今倒成了凝姐姐的不是了。你們只瞧見了凝姐姐的舉措，卻不知那白蔓與祁瑤憐才是個壞女人，你們都是些榆木腦袋，被蒙在鼓裡還不自知！」
聽聞他的話語，眾人不禁眉頭一蹙，好生不悅，畢竟被一個十五的孩童罵作榆木腦袋，換誰誰都不願。可是又有什麼法子呢？秦觀可是將軍府的嫡子，他們只能默默忍下這口氣。
秦媚不知何時到了秦觀的後頭，但見她一把拉回了秦觀，輕聲道：「阿觀，你莫要淌這趟混水，你代表的可是整個將軍府的顏面，莫要亂言語了。」
誰知秦觀竟推開了她：「阿觀如何亂言語了？阿觀說的皆是事實。」說著還白了秦媚一眼。
秦媚頓時上了火，如今秦觀的一言一行竟與祁千凝別無二異，如此下去，那還了得？
「你這孩子而今作何這般無禮，我可是你姐姐！」
正當她欲繼續指摘秦觀的時候，陌蜮銜卻又站了出來，她登時滯住了所說之言。
「母后，據兒臣所知，祁二小姐並非良善之人，兒臣曾無意瞧見她惡毒的舉措。當時並非追風將軍傷害她，而是祁二小姐欲毀追風將軍的面容，所以兒臣並不認為追風將軍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還望母后能收回責罰。」
蘇玉凝望著陌蜮銜的一舉一動，眸中散逸而出的是點點驚詫之色，似是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為旁人做辯駁。祁千凝亦是愣了一下，心頭甚至產生些許愧疚之情，眸子隨之沉了下來。
陌蜮銜宛若瞧出了她的心思，稍稍側首在她耳畔輕聲言道：「祁千凝，本王並非有意幫你，不過說出了事實，你不必擺出這幅表情。」
祁千凝瞬即意識到了自己面容的不對勁，趕忙斂了去。
秦媚望著這二人略顯親昵的舉措，不由咬了咬牙，隨即在春蕊耳旁言語了些什麼，只見春蕊點了點頭，向對面那群世家夫人使著眼色。
一人領會後，大聲開了口。
「彀碭王，您不能為了維護追風將軍的名聲，便信口雌黃地玷污祁二小姐的清譽。」
一聞此話，陌蜮銜瞬即不悅了起來：「本王為何要維護祁千凝？還有，你是在懷疑本王做假證嗎？」
他那雙陰狠的眸子予人威懾與驚悸，適才那婦人不禁向後退了三步，待撞上秦媚的雙眸后，不得已還是開了口。
「彀……彀碭王，追風將軍可是您未過門的王妃……您您的言語不能作為佐證！」
興許是被祁千凝的戾氣熏染久了，陌蜮銜竟也愈發衝動了起來，但見他緊了緊拳頭，欲抽出腰側佩劍。
「彀碭王！」
蘇玉一聲呵斥，登時讓他回過神來，打消了拔劍的念頭。
祁千凝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道：「陌蜮銜，你如今的舉措作何也像我了。我可好心提醒你一句，我與你不同，我早就惡名昭彰了，所以我不在乎旁人的評議，然而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是皇家，你莫要像我這般放肆。」
此話剛落，那頭登時又發出一聲。
「追風將軍與彀碭王一直都在交頭接耳，他們的
關係定是非比尋常，所以彀碭王的話不能全信。」
「是啊，太后，從前彀碭王可是出了名的賢才，如今與追風將軍廝混在一起，這是毀了他的坦途啊！」
「太后！這種女子屬實不適合娶入皇家啊！望太后三思！」
譴責之聲愈演愈烈，眾人一方面不想祁千凝順遂進入王府，另一方面是因諸多大族私底下早已與將軍府的大夫人沆瀣一氣，所以定是要幫襯著秦媚的。
祁千凝原想忍著的，但那些議論聲愈來愈難入耳，她終於忍不住心頭的怒火飛出了三隻短劍。但見瞬即之間，三位長舌婦的烏絲便齊刷刷地落在了地上，一頭稠密濃黑的秀髮如今成了兩寸爛毛憨憨地趴伏在她們的腦袋上，好生逗趣。
「你們這些婦人不在家好好打理家事，竟跑來本將軍的府上嚼舌根了！既如此，我便斬斷你們的烏絲，看你們還怎麼有臉出門聒噪！本將軍這也算是為名除害了！」
祁千凝『大無畏』的舉措瞬即引來了秦觀的喝彩：「凝姐姐幹得漂亮！」
話剛落，秦媚趕忙捂住了他的嘴。
此時，那三個婦人六神無主，趕忙遮掩住自己沒法子見人的腦袋，一旁的奴僕亦急遽地幫著她們遮掩。
一時間哭嚎四起，慌亂非常。
女子無了烏絲便宛若未穿衣裳一般，乃極大恥辱！
一旁的人儘管皆是適才幫助這三個婦人逞凶作惡的同夥，但是瞧著她們滑稽的面容，還是忍不住掩口竊笑了起來，就連蘇玉亦是勾了勾唇角，不過礙於太后的身份面上便也未起太多波瀾。
那三個婦人有兩個因羞愧難當草草離場，還有一個仍駐足原地，撕下身旁小廝的衣裳做遮掩，似是要討個說法。
但見她沖著一直躲在角落裡的祁廑道：「丞相大人，這就是你教出的好女兒嗎？你讓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打了親人不夠竟還欺壓起我們這些外人來了，今日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祁廑窘迫難當欲上前賠禮，誰知被祁千凝搶了先：「給說法？欺壓你？當真是笑話！倘使你不妄口巴舌，本將軍也不會動你。你要是再多說本將軍一句閑話，本將軍可不會心慈手軟了，直接將你剃成禿瓢兒！」
祁千凝的恫嚇可不像兒戲，那婦人駭的趕忙捂住自己的腦袋，唯恐真的被她剃光所剩不多的烏絲。
一旁的祁廑已是黑了臉，但見她怒氣沖沖地走向祁千凝。
俯仰之間，祁千凝的面龐上便落下了他的一記耳光，死毫不留情，祁千凝登時覺得有些暈眩。
「孽子！老夫從今以後沒有你這個女兒！滾！現在立刻滾出丞相府！」
祁廑果然是個狠毒心腸，瞧著祁千凝如今大勢已去，趕忙與她撇清了關係。
祁千凝縱使面上再疼，終究也抵不過心頭的寒冷。祁廑竟在自己危難當頭時毫不留情地丟棄了自己，將自己對她僅剩的一絲血緣親情全部耗盡。
只見她惡狠狠地盯了祁廑一眼，拂袖而去。
陌蜮銜眉頭緊鎖，剛邁出步子欲跟上前，秦觀卻早已追了上去，他只好止了腳步。
祁千凝到底落得個被逐出家門的地步，但眾人對她的苦苦相逼仍未停息。
「太后，如此大逆不道之徒，您還要將她納入彀碭王府嗎？」
這才是眾人的真實目的，將祁千凝推下彀碭王妃的位子，將自家女兒推上去。眾人看似正義凜然的打抱不平實則是為自己的家族爭取更多利益，祁千凝便是這場偽善的『打抱不平』中的犧牲品。
諸如祁千凝不宜嫁入彀碭王府的言語交迭而起，
蘇玉不禁面色一黑。
今日到來的皆是公侯望族，她無法將他們的話語置之腦後。她縱使再欣賞祁千凝，也不會為了她犧牲掉皇族的威望。
只見她沉默良久，終是緩緩開了口：「彀碭王與追風將軍的婚事就暫且擱置吧。」
秦媚終於算是得償所願，一直緊繃的面容瞬間舒展了開來，隨即欣喜地望向陌蜮銜。
然而此刻陌蜮銜的雙眸卻顯得有些失落，秦媚面上的喜色頓時凝固住了。
「銜哥哥，你怎麼了……」
陌蜮銜驟然回過神來，卻顧不及理會她，反而急遽走上前。
「母后，縱使祁千凝的舉措不宜嫁入皇家。但依兒臣看來，追風將軍的職位祁千凝並非無法擔任。」
蘇玉深深凝視了他一眼，勾了勾唇。
「可是依哀家看，追風將軍的所言所行的確有辱南越風氣。」
「母后，您不能因為旁人的肆意評議便否定追風將軍的將帥能力啊！」
「好了，哀家心意已決，彀碭王莫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