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犧牲
「陌蜮銜!如今你還有閑心為了區區一個女子爭口舌之辨?朕告訴你!南越都城的子民們如今正遭受著秦國士兵的屠戮!朕就算不能奪取你的江山又何妨?朕只要還你一個滿地白骨的荒野之地便足矣!」
秦國國君流露出兇惡的暴君之容,這神容實在駭住了秦惜文,她幾乎從未見過自家父皇這副模樣,到底過往的秦國國君大抵展露的皆是溫和良善的一面,如此獰惡且嫉妒心濃重的面孔好似與他過往的做派格格不入。
秦惜文確乎是駭住了,而那旁的陌蜮銜則是雙目微眯,顯然他毫不知情,且對此小人之行嗤之以鼻。
隱隱作怒的男子渾身輕微地顫慄著,身為一國之君,陌蜮銜的確是不稱職者,他自己也知道,因為他的內心似乎總考慮著祁千凝的安危,而關於天下蒼生的性命往往總在祁千凝的之下。
「秦國國君,您可真是個好君主啊,殘害無辜之人的性命,您就不怕他們化身厲鬼半夜來尋你嗎?」
身為往昔的將軍,祁千凝一片碧血丹心,自接受不了秦國國君如此慘絕人寰的處事風格,便也冷嘲熱諷起來。
誰料話音剛落,秦國國君竟暴露出自己最真實的面孔,但見他嗤笑著,衰頹的面孔上洋溢著的皆是一種忘乎所以的瘋癲,這種瘋癲無疑羼雜進了某種胸有成竹的成分。
「哈哈哈!那又如何?總之這些人又不是朕的子民,他們是生是死與朕何干呢?南越天子,朕知曉,如今南越方才復興,多數兵力早被調遣走了,難不成您想用這宮裡頭的禁軍來對敵朕的萬千兵馬嗎?笑話!今日朕便叫你親眼目睹南越都城血流成河的光景!就算南越軍隊趕來了,到時也已然晚了啊!」
國君的面目不再,此處站著的倒是一個活靈活現的奸黠小人,秦國國君好似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踉蹌,可神容卻是神采飛揚,他的神采飛揚乃是建立在南越子民慘死的基礎上,更是建立在摧毀陌蜮銜江山社稷的基礎上。
下一刻,身為天子的陌蜮銜終是忍無可忍,他知曉眼前人會來爭奪南越領地,卻殊不知這瘋癲的老頭兒竟是以殺人性命為樂,哪怕是總被兒女情長所左右的陌蜮銜也無法容忍這般殘暴的行徑。
劍鞘既出,鋒芒畢露,陌蜮銜二話不說提起寒光向眼前人襲來,在此之前,他曾叫祁千凝與祁朗趕緊離開此處。
「朗兒,你快按原路返回!去尋觀哥哥,姐姐待會便來。」
「朗兒不要走!要走姐姐和朗兒一起走!你方才還說過不會再丟棄朗兒了!」
祁朗又一次鬧起了彆扭,因為祁千凝又一次不顧他的心緒將他推開了。
無可奈何,女子只能一邊護著他,一邊同旁余的敵人對峙。
當然,陌蜮銜並非單槍匹馬,暗衛們齊齊現身,禁軍亦在陌蜮銜歸來后徹底重振了旗鼓,此時此刻,殺戮慘重,驚惶的秦惜文只能不斷往後躲,可每每挪動一下,仍在流淌著血的病體便如被針扎一般,疼痛難忍。
秦觀匆忙抵場,不知此處發生了什麼的他在見到如此血光四濺的光景時,先是駭了一跳,以為乃秦惜文擅自挑動了戰爭。
可當目光落至祁千凝的身上時,這男子才徹底回過了神來,他下意識地殺出了一片血海,只為站到女子的眼前好生看上她一眼。
「祁千凝!你果然還活著!」
「阿觀……」
當二人四目對視之際,不知怎的,一抹不知為何的憐惜竟悄然劃上了祁千凝的心間,興許是因為這麼些年來秦觀在自己的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而祁千凝也一直沒能給他付出的情意一個最好的答覆,因此再度見到他時,愧怍與心疼便強行霸佔了女子的內心。
「這些時日,多謝你照顧朗兒……」
祁千凝一邊道著,一邊對峙迎來的敵人,而秦觀則一如既往地在她身旁時刻相守著。
「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沒什麼謝不謝的。」
此時,一直在旁窺聽著二人對話的陌蜮銜終是忍不住了,但見他猛然躍至二人的中間,意欲插足二人的對話。
「渾小子!這是戰役的地方,不是你用來談三說四的地方!」
一見陌蜮銜生龍活虎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秦觀當即蹙了眉,實在不悅地譏諷道:「陌蜮銜,你竟還活著?我還以為你被那匹狼叼走了去!唉……真是可惜啊,本以為祁千凝便會是屬於我的了,誰料你竟還活著?」
「朕不活著豈不便宜了你小子!就算是為了你,朕也會活著的!還有,祁千凝比你年長,你如何也要喚她一句姐姐,整日直呼其名成何體統!」
陌蜮銜一點就著,尤其是在面對秦觀時更是如此,而秦觀最有興頭的事便是打趣他。
「哦?是嗎?那我便喚她凝兒好了,凝兒,凝兒!凝兒!」
一聞此親昵稱呼,陌蜮銜當即青筋暴漲,險些便要將手中的劍刃轉向秦觀了。幸虧被祁千凝及時攔阻,否則這場一致對外的戰役便要活生生被陌蜮銜整成了內戰。
「陌蜮銜,你冷靜些。」
「嘁。」
男子憤憤不平,當即發出一聲鄙夷之音。
那旁,一直在角落中瑟瑟發抖的秦惜文一直在注意著祁千凝與陌蜮銜的動向,她實在弄不明白,為何這二人在作戰之際,在面臨著危急關頭,都能那般令人艷羨呢?為何像祁千凝這种放在人群中絲毫也不打眼的女子偏能得到那麼多的寵愛呢?秦惜文實在不知自己是哪一方面不如祁千凝了,她唯一知曉的乃是今時今刻她恨透了這安然無虞的女子。
一雙慘惻的幽目一直游移在祁千凝的身體之上,興許祁千凝已然感受到了某種莫名的異樣在自己之身徘徊,她當即蹙起了眉,卻遲遲尋不出這端倪。
正因為祁千凝一無所知,因此秦惜文此時才有了可趁之機。但見她靈活地挪動著自己的病體,目光一直鎖於祁千凝之身,在這一刻,在心頭的惡念強烈作祟的這一刻,秦惜文再也感受不到身軀的陣痛了,她所能切實感受到的便是對某人恨之入骨的殺意。
不知從何時起,秦惜文便已然斂去身形來到了這一群人的周遭,不由分說,女子為了快刀斬亂麻,當即取來地下一把染帶著猩紅的利刃狠狠地刺向了祁千凝的左胸,她分明是為了下死手而去的。
「祁千凝!我要殺了你!」
此時此刻,正當諸人的目光皆聚集在戰役之上時,只有那秦惜文偏從地上爬起了身子,旋即給祁千凝來了個出其不意。
這一刻,祁千凝無疑是駭住了,眼下陡然出現的那張不再姣好,不再傾城,而是鋪滿了世間所有怨念的臉孔竟乍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女子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正是這危如累卵的關頭,眼睛像是時刻長在祁千凝身上的陌蜮銜當即便將預備對準敵人的利刃一把刺入了秦惜文的胸膛,而恰在此時,竟發生了出乎人料的兩件事情。
一是敵人趁著陌蜮銜無暇顧及自身安危之時,猛然將利刃刺入了他的身軀,二是那薛植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竟用自己的身軀為秦惜文擋下了此回的禍患。
當場,兩個男子皆沉重地倒在了自己心愛女人的懷中,秦觀大驚,他實在沒曾料到自己適才一時心善給予給薛植最後一絲活下的時間竟被這男子用來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完成最後的夙願。
此時,薛植瞳孔放大,陌蜮銜的利刃徹底貫穿了他的身體,他倒在了一方血泊中,更倒在了自己所渴念的女人的懷裡。
死在心愛女子的懷裡,這是他的幸福所在,哪怕在生命最後的關頭,薛植的唇畔依舊是揚起的,因為他徹底實現了當初對秦惜文許下的諾言,守護她直至人生的盡頭。
男子的唇畔勾染著幸福的笑意,這一幕久久地映襯在秦觀的腦海中,他忽地發覺薛植的一生是多麼可悲,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此時,秦惜文望著懷中陡然而至為自己付出性命的薛植,徹底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適才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瞧見薛植那具浸染在血色中的身軀,她竟下意識地推開了他,且伴隨著尖叫。
而在那旁,瞧見倒在一片血泊中的陌蜮銜,祁千凝才真當是痛心疾首,她並不像秦惜文那般瘋狂,卻已然忘卻了自己如今身處的危境。女子蹲下身來,手中的劍刃再也拿不住了,眼淚早已打濕她的眼眶,而在他一旁的秦觀如今卻承擔起了守護他們三個的重擔。
陌蜮銜又一次倒在了自己的眼前,祁千凝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明明上一刻自己還沉浸在被諸人保護著的幸福滋味中,怎的這一刻便物是人非了呢?
此時此刻,祁千凝心底的痛恨恣肆暴漲,她本從未想過殺死秦惜文,畢竟她也是個可憐的痴情人,然而於此刻,過往所有的思緒皆發生了驟變,她不再憐恤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