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演一出皇恩浩蕩
爹爹出來不好嗎——
姜幼胭沒有追問,可是姜暮笙卻從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讀出了她的疑惑。
父親不願蒙冤出來,那帝王親自迎他出來,也不可以嗎?
姜暮笙低頭看著那雙過於通透的眼,他伸出空著的手撫她的發,他不知該如何告訴胭胭。
父親出來,是凶非吉。
父親是少帝和阿崎博弈的棋子,而父親甘心做這枚棋子,他親自將自己送到了這般局面。
精通推演之術的父親,早就算到了他的結局。
凶。
他們避無可避。
對於父親的決定,姜暮笙是有怨的,冤他心狠不顧自己和胭胭。
可同時,他又尊重父親的決定,正如他待自己。
他撫著姜幼胭的發,力度溫柔而小心,「父親回來是好事。」
他說道,姜幼胭便信了,即便心頭仍然陰雲籠罩。
宇文崎看著姜幼胭和姜暮笙的互動,彼此信賴依靠的手足之情嗎?
「好了,莫要擔心了,父親磊落如今已大白天下,這裡人多眼雜,胭胭回去等著吧,哥哥在這便可以了。」
姜幼胭被姜暮笙勸著先離開了,畢竟帝王的陣勢這般大,想來也知他們也無法親身上前迎接父親。
知道自己無法在這裡等候爹爹,第一時間抱著爹爹做爹爹的小棉襖,姜幼胭更是惱怒地嘟囔了個「作秀」出來。
明白這個詞的含義的姜暮笙忍笑,陰霾散了些許。
可不就是作秀,這般大張旗鼓的戲便是做給天下人看的。
「那我先回去了。」姜幼胭看著姜暮笙,彎了彎唇,「我回去等哥哥和爹爹一起回來。」
「好。」
姜幼胭便回去準備艾草香薰熱水等東西,好讓爹爹洗去晦氣。
攝政王也沒開口說府中早已準備妥當,而擾了她的雅興。
他只是看著姜幼胭朝氣滿滿的模樣,或皺眉,或鼓腮懊惱,生動又鮮活。
姜暮笙看在眼中,未說話,只先移開目光。
片刻,宇文崎為看向窗外,他們在一處茶樓雅間,此處視野極佳,將那片珠光寶氣的明黃色盡收眼底。
只是姜幼胭離開后,只有兩人在,氣氛到底沉了下來,兩人嚴肅地望著那列儀仗。
帝王的御攆何等華麗,從宮門出來,大臣們跟隨其後,數千禁衛軍開道,百姓紛紛噤聲伏地。
「他,這是要捧殺父親。」姜暮笙望著那儀仗,唇邊掛著苦笑,一貫溫柔的眼睛卻是冷若冰霜。
「這無賴的行徑倒是那女人能教出來的。」宇文崎看著那抹明黃,突然諷刺道,「你猜猜他待會還會做出什麼來。」
「……我不知。」姜暮笙搖頭。
「是不知,還是不願知道。」宇文崎嗤笑。
姜太師被先帝請為教授皇子時,姜暮笙被天子點為太子伴讀,也曾陪同太子去過幾次皇子所,只是自己後來身體愈發不好,先皇便允了他離開。
尉遲儀昌當時年紀最小,在一眾皇子中猶為顯眼,又生得模樣乖巧,像個小糰子,見人就笑,雖然小有心機,卻不讓人討厭。
那時,尉遲儀昌是極親近姜暮笙的。
姜暮笙抿了抿唇,「我未曾想過,他會是這般的人。」
「有其父便有其子。」宇文崎冷哼。
提到先皇時宇文崎的語氣嘲諷而又刻薄,讓姜暮笙不忍去喚他。
「阿崎。」
知道自己又被那人影響了情緒,宇文崎眸光陰翳,語氣冷了下來,「呵,你且看著。」
禁衛軍遠去,百姓不敢起身,卻也開始交頭接耳起來,紛紛議論這是哪一出。
「是太師出來了。」
「太師平反昭雪,是大好事。」
「太師受了冤屈啊,幸好皇帝明智,查了出來,這是去迎太師出來。」
姜問之被往日的門生迎了出來,許久不見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余光中他看見少帝從御攆走下來,神情殷切而愧疚,他身後的群臣望著他露出或平靜或欣喜的表情。
門生退了開來,少帝走近。
而在所有人都不曾預料中,眾目睽睽下,少年帝王一撩長袍直接對著姜問之跪了下去。
「簡直荒謬!」文丞相難得失禮。
「陛下!萬萬不可!」
群臣震驚,繼而惶恐不已,紛紛勸阻,更有人已經跪了下來。
姜問之如何能讓尉遲儀昌跪下來,天子的威儀不容侵犯,他今日受了禮,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引來非議。
被姜問之攔住后尉遲儀昌便當即抱住了姜問之的胳膊,大聲哭訴。
「老師,朕心有愧,是弟子錯信了奸臣,是弟子對不住您!弟子有愧啊!」
少年帝王滿眼含淚,哭得肝腸寸斷悔不當初。
而只有正對著少帝的姜問之看到了少帝垂眸時眼中的狠厲和隱忍。
這是一步狠棋。
將他架在烈火上,大倒烹油。
姜問之低頭看著他,任由他裝模作樣擺足了。
他內心一片平靜甚至想笑,這就是自己教出的弟子嗎。
「混賬!」姜暮笙再無法看下去,「咳咳咳,他這是要逼父親去死!用父親的忠孝成全他的仁慈!」
宇文崎看著那群臣跪拜的滑稽場面,心中卻也難得為尉遲儀昌的臉皮之厚而驚訝。
「這場戲,唱得真好。」
這一出,完全讓百姓忘了尉遲儀昌先前不敬師長剛愎自用將太師送入天牢,他們如今只記得,少帝為人恭謙,禮賢下士,不僅親自迎接平反的太師,更是愧疚到不顧身份下跪。
姜太師,少帝先師,他受得住弟子一跪,卻受不住帝王的膝蓋。
這一齣戲,演的無非是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