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不被期待的孩子
在從姜府離開前,姜暮笙與宇文崎有過一番對話。
與未尋到姜幼胭時,姜暮笙大病初癒便拿著玉佩想讓攝政王給他一個「護姜幼胭無恙,若她想離開便允她自由」的承諾相同。
這一次,他依舊是為了這個承諾。
姜暮笙的院子與姜幼胭所在離得略遠,一則男女大防該有所距離,二則姜暮笙總是少時便常生病不想過了病氣也不願讓姜幼胭多憂慮。
宇文崎踏入姜暮笙的院子,在石亭落座。
「我本以為姜兄會對我頗有微詞。」
宇文崎說的是先前在前廳議親時,姜暮笙未曾有過反對的的話,畢竟,姜暮笙不願他娶姜幼胭是事實,如今只是無奈之舉。
素問旁人會有兄長對娶走親妹的人動手「叮囑」的,即便姜暮笙性子淡然溫和,他也以為自己會被姜暮笙叮囑幾句。
然而,出乎意料的平和。
「太后先前向家父為少帝提親被拒,恐懷恨在心。再有姜府被抄之事,唯有攝政王能護住家妹。」姜暮笙平靜地陳述著事實。
攝政王,這個頗為震懾的身份。
宇文崎嘲諷地一笑,「那個老太婆,心眼比針眼還細。」
她肚皮里爬出來的兒子更是深得她真傳,若非那些皇子自己斗得差不多,最後也不會是少帝上位。
見姜暮笙眉間仍有憂色,宇文崎開口,「我當日所言非虛,定會護令妹無恙。」
姜暮笙聞言點頭,「我自然信你。」
宇文崎頷首,見他眉宇仍是不展,知他還有下文,也不主動詢問,只安靜等他開口。
姜暮笙不知想到了什麼,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尷尬,似有些難為情,卻仍開口,「不僅僅是這般。」
倒讓宇文崎有些好奇了。
「阿崎可否答應,在胭胭未曾對阿崎動心前不與胭胭有夫妻之實,即便日後與胭胭兩情相悅,也請待胭胭十八歲后。」
這番話到底有些私了,但細想之下也不意外姜暮笙會這般要求。
女子生產便是半步鬼門關,而其中年紀尚輕的女子尤甚,而高門之中將女兒多留些時日未嘗不是這般原因。
安朝不拘女子二嫁,但若留有清白之身,日後兩人婚事不成,改名換姓放她離開,於姜幼胭亦是好事。
宇文崎微怔后便是點頭,「自然。」
「如此便好。」姜暮笙鬆了一口氣。
見姜暮笙這般為妹妹考慮周全,宇文崎忽而笑:「這般兄妹情誼真教人羨慕。」
「若非……我應該也會有個親生手足。」宇文崎忽而道,他的語氣很是平靜,既無怨懟,也無遺憾,只是闡述一件事實。
宇文崎是家中獨子,並無手足。而即便如此,父母對他亦是不親。
長公主在宇文崎之後並非未曾有孕,宇文崎尚有母親懷孕時期待胎兒誕生的慈母模樣,那是他不曾見過的母親,也曾讓他嫉妒母親肚子里還未誕生的孩子。
但更多的,是期待。
他以為母親愛腹中的孩子,若自己也愛他,母親會不會對自己也喜愛幾分?
只是後來長公主卻不足月便發動意外難產誕下了死胎,此後身體愈發不好,而在大將軍戰死後便一尺白綾殉情。
宇文崎曾怨恨過她,為了情愛只留自己一人,恨她對自己生而不養,明明這般期待腹中的孩子為何對孺慕她的自己卻視若無物。
少時他尚且因此而委屈憤懣只想做個紈絝好引得父母注目,卻是無用。後來知曉了緣由,卻是恨不得怨不得。
宇文崎想過,若是那不曾是死胎,自己若是有個同胞兄妹,尚且不會寂寥。
聽到宇文崎提到手足的事,姜暮笙神情有一瞬間的悲哀,而這一點宇文崎尚未發現。
即便發現了他也以為姜暮笙是在為自己感同身受。
「阿崎,你怨她嗎?」姜暮笙問得很突然。
宇文崎嘲諷地笑了,「本就是不受期待出生的孩子,有什麼資格怨怪生母,若非她生下我,我尚且不能存活。」
「相反,我感念她。」
姜暮笙握著白瓷茶杯,手上的溫度將茶杯都貼近自己的體溫,他卻覺得遍體發涼。
對於「不受期待的孩子」姜暮笙是最能與宇文崎感同身受的人。
姜暮笙早慧,記憶超群。
尋常人或許記不得自己一兩歲未開蒙的事,他卻都能記憶深刻。
因而,他同樣知道自己不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期待,甚至是被厭惡著的。
姜暮笙記得自己踉蹌著步伐想要靠近生母,伸手抓住她的衣角卻被一手揮開。
而自己的娘親面上毫不掩飾的嫌惡表情,那時他便知道自己是生母被厭惡甚至憎恨著的。
可與宇文崎相同的,他不恨她也不怨她,即便……他依舊對生母心生孺慕卻又自慚形愧不敢親近……他不配。
……
「老爺!公子又發病了!」
「快快快,去請周大夫!」
正是子時入夜,一向沉寂的姜府異常嘈雜,動靜是從東院姜暮笙所在的院子里傳出來的,火把和燭火將東院照得亮堂堂的。
若是以往的姜府,都是侍候多年的家生子,成熟穩重,又對姜暮笙生病的事習以為常,自然不會慌亂,但經過抄家一事,外放打發了不少出去,新來的人佔了大半,遠沒有以往的沉靜。
「這是怎麼了?」
迷迷糊糊中被吵醒,姜幼胭下意識摸了摸床頭,想看看時間,自然什麼也沒摸到。
還未恍然,靈光乍現,姜幼胭突然反應過來,披上外衣就要往外跑。
是哥哥!哥哥發病了!
「小姐,小姐穿好衣裳!」丫鬟也慌忙披了衣裳,又抱起了披風,連忙快步追上,一邊輕聲在身後喊。
吟月來得及時,忙把燈籠放下了,拉過姜幼胭,幫人整理好衣襟,一邊安撫,「小姐莫要心急,周大夫已經過去了,奴婢去問過了,公子情況尚且安好。」
知道是自己沒有穿齊整,姜幼胭不搗亂,由著吟月打理好衣裳,姜幼胭稍穩了心態,便追問,「哥哥還好嗎?」
「還好,聽文竹說是夜裡發了熱,周大夫去得及時,已經用了葯了。」吟月又蹲下來理了理姜幼胭的鞋子,見她襪子不曾穿好,知她心急,也未說什麼。
姜幼胭抿了抿唇,便提著裙擺又要小跑起來,吟月連忙又將人拉住了,「知道小姐心急,我們走快些便是,磕了碰了反倒不好。」
怕她仍不聽勸,吟月提了姜暮笙,「到時候便讓公子擔心了。」
這話出了,姜幼胭果然抿著唇應了,「那我們快些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