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論名

第527章 論名

來時暮春,至金秋時還未往,虞昭自到了農宮,親眼看著那些自田間地里萌出的青嫩綠芽成長,抽穗,落實,直至今時終於豐收。那些耕農農婦歡歡喜喜將辛苦勞作一年所得的豐厚收成擔入糧倉了,她手裡也如願抱上了苦苦盼來的寶貝糰子了,當下這個時節,彷彿沒有人不覺心滿意足。

是恐秋涼侵體,近來虞昭越發不愛去外頭走動了,好在她現在所有的心思,只用殿中的那一個搖籃便能裝得下,只要眼裡能看著孩子,她一坐便能守一上午,被人勸了幾次,才捨得移步離開片刻去用個午膳,完畢后又得立馬要趕回來,實在受不住午困了,也得著人將搖籃小心翼翼搬到床頭挨著自己,這才肯安心閉眼寐一會兒。

好夢被兩聲嚶啼驚擾,虞昭忙驚醒想哄,睜眼后,卻發現已有人在為自己代勞了。

紗帳外,楚子凱正抱著孩子輕輕地來回踱步地哄,他許是怕吵醒虞昭,虛著嗓子將話音放得極低,迎合著孩子的嚶嚶聲輕哼,嘴中話語似是他自己隨口胡編出的童謠。「喵喵喵……父皇的貓貓……父皇的貓貓喵喵喵。」

眼前一幕惹人好笑,卻好是溫馨,虞昭默默在床帳里抱著被子聽著瞧著,心情愉悅,眉目舒展綻出笑顏。楚子凱成功將孩子的哄安穩了,一回頭,卻見她已經醒了,還躲在被窩裡觀望嘲笑,便不顧忌了,朝她走近來,故意把語氣裝點成懊惱,對著懷裡的孩子道:

「你瞧你,還是把阿娘吵醒了,你阿娘可有脾氣了,是看你還小,所以現在不與你計較,以後長大了可要體貼些,不然一不小心讓她不開心了,父皇護不住你,只能陪你一同挨她的罰了……」

「煩人!不許帶壞了我女兒!」

嘴上是罵,但虞昭的笑容卻是一點都沒垮下,所以楚子凱不僅不懼意她的罵,在床沿坐下后,還轉頭湊上去討吻要親,虞昭無奈受了,再抬手敲了下他頭當做警告,接著貼上去自后環抱住他,蹭到他背上掛著,與他一齊望著孩子,心頭同生歡喜。

背上背著的,懷裡抱著的,都是楚子凱的心頭肉,他被熨帖得心窩子軟似棉花,不時側頭與虞昭貼貼臉,復又回望打量著孩子,如此幾次來回,開心笑道:

「咱們貓貓長開些了,眉眼像你唇鼻像我,可真好看。」

「小怪物似的,都沒有眉毛,哪裡像我?」

虞昭話音倔傲對楚子凱那話表示了不贊同,可目不轉睛盯著孩子的眼裡分明滿蘊喜愛之意。

「還這樣愛哭,太能磨人了,也不知是隨了誰的性子,反正我小時候是不愛哭的。」

現下多出了個小心肝兒,楚子凱可不再似以往那般對虞昭的百依百順了,聽了她那話,故意挑釁著明目張胆地對著孩子說拆台話。

「別聽你阿娘的,她明明更是個小哭包,欺負咱們貓貓還不會說話冤枉你,你愛哭,分明就是因為她懷你時愛纏著父皇哭鬧,讓你有樣學樣了,父皇為你作證,不怪咱們貓貓,怪阿娘怪阿娘。」

「沒個正形!」

先前孕中愛哭本也是真,虞昭自知駁不過楚子凱話里事實,卻依然好強,側頭咬了口他的臉,開始轉移話題數落她。

「既然我這當娘的樣子沒做好,那你這當爹的更要做個好樣子教教她才是,何以成日這樣傻裡傻氣的,這樣久了都不能給她想不出個名兒來,貓貓、崽崽的叫,像個什麼樣子!」

楚子凱笑著與她辯駁:

「就叫貓貓怎麼了,好養活!昭昭忘性太大,這還是原先你給崽崽起的名呢!咱們說好了的,頭一個叫大貓,第二個叫二虎。」

順他指引追憶起來,虞昭也能想起來是有這樣一件事,哭笑不得,氣道:「那時鬧著好玩的一句玩笑,陛下怎能當真!我不管,不能這樣沒規矩,也不能再拖下去了,今日你必需把女兒的名給定下。」

「小字而已,叫貓貓有什麼不好?要不然,叫喵喵也行啊!」

楚子凱不知悔改,繼續逗著虞昭,見她收斂笑容果真要惱了,適時將玩笑結束忙依從著說不再鬧了,即刻便朗聲吩咐人拿了筆墨進來,又著奶娘來把孩子先抱了出去,后搬來一張書案放在床旁,一邊鋪紙,一邊認真與虞昭道:

「崽崽的大名呢,朕已經慎重擬好了,也給司天台看過了,無一點衝撞不利,待會兒就告訴昭昭。你與我是她的至親,尋常時候,喚她總要有個親近的小字才行,今日咱們就好好給她取一個。」

說話間,楚子凱已擺好了筆墨紙硯,只見放在二人面前的是一張寬長三尺的宣紙,一看便知是用來起草選象的,書案前側放了一小方紅紙包飾的詔書,上面賜名的吉語已落成,只空了正式寫名的地方。下角也有一小處空白,便是今日楚子凱虞昭二人最後被選定的小字的落墨之處了,但卻只見一支筆。

楚子凱先拿起筆,在宣紙上依然寫了「貓貓」「喵喵」四字,后忍笑把筆遞給虞昭。

「咱們公正些,誰也不許嫌誰,朕寫兩個朕喜歡的,你寫兩個你喜歡的,然後就從這四個中選,可好?」

聽起來,倒是挺公平的,虞昭不做多想,接過筆咬唇苦思,不一會兒,也寫出兩個好聽的女子閨名來,字中典故,皆取自詩經,上口舒雅,著筆不俗,與楚子凱隨意謅出來的兩個詞形成鮮明對比。楚子凱看了卻搖頭。

「好是好,可你要知道,咱們孩子的孩子這樣好,老一輩人都說,唯恐福大遭天嫉,便不該再加之美名讓她變得更好了,所以還是朕想出來的好。」

「少來!」

二人對起名的理念不同,虞昭才聽不進楚子凱的想法,依然固執且自信堅持自己取的。

「說好不許互嫌,你給孩子想的名兒這樣不上心,我不與你算賬已是做出退讓,你也不許作幺蛾子了,快說,如何從這四個名兒里挑選?」

聽此,楚子凱微點點頭表示認服,也不欲多耽擱時間,起身把那唯一一支筆放在了書案那一側的詔書旁,后又坐回床上,指著筆與虞昭說明道:

「規矩簡單,咱們比試一場,誰贏了誰可執筆。」

「怎麼個比法?」

虞昭心無旁騖不疑有他,天真發問。心裡正猜疑著會是抽籤呢還是擲標呢,卻見楚子凱嘴角勾起笑得意味深長,忽就湊上前來將自己緊摟住了,愣神一瞬,他已將床帳揮下,略一思索,這才驚覺不對,他是何時將腰帶鬆開的?

「就這個比法!」

原形畢露的楚子凱動作迅速,將虞昭撈起往床上一倒,便欺身而上把她整個人固困於自己身下,因早有準備,輕而易舉便將外衣褪去棄在床下,又迎著虞昭的推拒,伸手替她寬衣解帶,嘴裡還在繼續做樣子與她打商量。

「朕疼昭昭,不欺負昭昭,待會兒結束了,昭昭若有力拿得住筆,就算是你贏了,那就由著你給娃娃取名,朕絕不再有意見。」

虞昭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后,又羞又惱還哭笑不得,只知胡亂揮著手,妄圖掙脫,她倒不是不願意讓楚子凱親近,只是確知若按楚子凱的法子來爭勝負,自己落敗是絕對,她可捨不得害自己女兒擔上「大貓」這個可笑的名字,於是誓死不從,紅著臉斥楚子凱道:

「你……你無賴!你明明知道……反正我不同意!不能!」

「夫君想你,昭昭,你乖,你疼疼夫君,不動不動,」

箭掛在弦上撐了這樣久,好容易待到虞昭身子養好了可以放了,楚子凱起了勢,便再忍受不住,無心去計較拿來當借口的那個賭約了,一心只想一親芳澤,被她爪子擋著百般求不得,變換策略開始示弱博心軟。

「乖些好不好?讓夫君親一親。」

這句話說完,虞昭的寢衣已被解開,但好在她依然沒放棄反抗。

「小老虎,昭昭答應過朕的,便不能食言,要再給朕一個小老虎……」

聽過這一句話,虞昭已經完全羞沒了力氣,身子軟下,只能任由楚子凱擺弄。

「今世有幸尋得一人鍾情,朕此生歡愉,盡要仰仗昭昭給予了……」

溫言軟語看似柔如煙,可其中暗藏迷醉人心竅的力道著實不小,虞昭懷揣的一切氣性僅被楚子凱在她耳邊喃出的幾句話吹散,身心都無力再做反抗了,在一瞬間潰散淪陷得徹底……

窗外的秋風涼意習習,屋中溫情醞釀得愈發炙熱,直至金烏西沉,才隨夜一齊平靜下來。楚子凱體貼地陪著虞昭休憩了一會兒,才下床去燃了燭火,神清氣爽舒展了下筋骨,后又把書案搬近,瞧見床上的虞昭羞得直往被子里縮的嬌嬌樣兒,心情更是大好,把她裹著被子一攬,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再歇息了半刻鐘,后將筆拿給她握著,明知故問道:

「可能寫得出來?只要寫得出來,夫君可就依了你了。」

縱然此時的虞昭已然力竭,握筆的力都是虛的,卻就是倔,聽楚子凱在耳旁笑自己,更不服氣了,咬牙伸手去紙上立起筆,可著墨時,手因無力而顫顫巍巍,走筆走得斷斷續續,拼盡了全力,竟寫不成一個字來,虞昭心有不甘,又無能為力,氣餒得嘟起了嘴。

「哈哈哈哈哈哈,如此,夫君可就贏了,」

楚子凱吻著虞昭的耳鬢,盡情大笑了一陣,輕而易舉地奪回了她手裡的筆,幾下塗去了草紙上虞昭想出的兩個名兒,在「喵喵」二字出打了個圈,以示選定。

見此,虞昭滿是不情願,委委屈屈軟癱在楚子凱懷裡,無力控訴道:「不行,不能叫喵喵,也不能叫貓貓,你不許拿我女兒尋趣!」

「願賭服輸,昭昭不許賴,」

楚子凱逗虞昭逗得來了趣味,樣子做得更正經了,不理她的訴求,拿過詔書展開鋪平,起筆像是要落。虞昭不能接受,像是不忍看,閉眼側頭躲入楚子凱懷裡,又更像是生氣了,悶悶哼哼地嘟囔著埋怨。

「罷了,不戲弄你了,快看,這名字可滿意?」

也不能真逆著虞昭心意行事讓她真動氣,楚子凱終於收了戲,認真在賜名詔書上寫好了孩子的大名小名,拿近喚虞昭看。

「胡鬧!世上哪有你這樣的爹,拿孩子的名字當笑話……」

抱怨沒有說完,虞昭轉頭后看清了詔書上的兩個名字,愣住了。那詔書上正文里的空處,端正提有「妙姝」二字。落腳空白處所提的字,乍一看還真以為是楚子凱謅出的「喵喵」二字,再一定眼細看,原是「苗苗」。

「妙姝……楚妙姝。苗苗,小苗苗。」

盯著詔書上楚子凱提出的字,虞昭試著念出來,上口朗朗果真好聽,她越聽越覺順耳,一連念了好幾遍,終於放下心來消散了氣惱,把那詔書接過來后抱在懷中,滿意地勾起嘴角。

「高興了?不生氣了?」

看虞昭開心,楚子凱心裡亦然舒坦,輕快侃道:

「小氣貓兒,看你那樣兒,差一點就與朕瞪鬍子鬧脾氣了,竟就這般信不過你夫君的文采?」

虞昭心石落地輕鬆愉悅,不欲與楚子凱計較他故意捉弄自己一事,專心讚賞他為孩子選定的小字。「還算好聽,苗苗……萌土而生迎著陽光成長的小嫩芽兒,自寓意想來,也算是個好養活的名字,卻能這般好聽……」

楚子凱不居功自傲,道:「博得昭昭喜歡,朕就放心了。」

「你既然這般會取名兒,不如也賜我一個?」

虞昭今日受了累,精力稍得休整,便要為難楚子凱一下,轉著眼珠兒想著,認真給他出題:

「陛下時常喚我昭昭,可這不過是隨口取了大名中的單字叫個順口,算不得字,自古說女子未出嫁時是待字閨中,意思是若無父母賜表字者,出嫁后,她的夫君便會為她取個含義特殊的字喚她,如今我嫁了你,你可否願發揮你的文采,替我取一個好的?」

「沒問題!」

楚子凱爽快答應,開始一本正經論道:

「字式可有形聲一式,可有象行一式,朕為苗苗取字時,便是參造的第一種方式,行聲。是因苗苗現在不能說話,只能哭,哭起來像只奶貓兒喵喵喵喵的,於是朕便取了此字為基底,取其形,諧其音,便落定了她的字為苗苗。若要給昭昭起表字嘛,自然也能運用行聲一式……」

「那是如何?」

看楚子凱條條是道地說得有理有據,虞昭還真聽住了,不由追著發問。

「不難,只讓朕想想你平時愛對朕怎樣發聲就行,」

楚子凱接著忽悠,垂眼像是很慎重地在思考,對上虞昭懵懂求知的眼神,眼中漸有戲謔,驀地一拍手,敲定道:

「如此推算來,夫給昭昭取的字應是——受不住!」

受不住?緣何會叫受不住?虞昭略聯合他先前的話一思索,頓時明白過來楚子凱暗暗映射的是哪檔子事,霎時羞得耳根子滴血,堪堪罵了楚子凱一句無賴,便覺沒臉見人,頭又埋下,再也不敢抬起來了。偏生楚子凱厚著臉皮還不住口。

「小受不住?你抬頭看看夫君啊,你怎麼了?小受不住?」

「住嘴!」

本想出個招兒為難整治一下他,不想自己又栽入一個深坑,眼瞧著楚子凱越來越囂張得意,虞昭羞惱太甚忍無可忍,硬起點聲音警告道:

「不許喚了!」

「不許喚了?這可不成,你要朕為你選字,朕苦心為你想出來個好的,憑什麼不許朕喚!」

楚子凱死皮賴臉做著詭辯,忽又抓住這個尋樂的機會,將她緊緊裹入自己胸懷,往床上一翻再次躺下,雙眼放光道:

「你不喜歡?好,那不如這樣,讓夫再疼疼你,你若忍住沒對夫叫喚這三個字,那咱們就改,另挑好的!」

把話放完,楚子凱即刻又起攻勢,虞昭經他一下午的折騰,現在是累得渾身酥軟,氣力柔弱不能與之抗衡,見此暗暗叫苦,願與不願,根本由不得她自己。

但好在此時,虞昭的心總算能安下,因為她已深曉,這緊纏住甩不掉的人雖然看似又壞又痞,實則卻貼心得很,並不會真的不尊重自己心中所想只以他的意氣決策行事。

以此心意作為撫慰,那麼楚子凱得所欲所求,虞昭覺得再是艱難,也能給得心甘情願,遂漸漸順服下來,儘力迎合,將自己予於他,又將他所予回的歡愉,盡數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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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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