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饞貓
午膳時分,源帝果然過來了。一進門便笑:「丫頭挺聰明的,知道死者為大的道理。順著你的話挑不出錯處,倒還朕逮著機會敲打沈妃和阜國公一家。」
見他坐下后虞昭把楚子宜抱給他,並未答話,楚子宜卻不買他父皇的賬,一個勁探著身子只想讓虞昭抱。
「朕說得沒錯,他和你有緣。以後過繼一事容易許多。」
「陛下認為五殿下放在我身邊真是良策?」虞昭隻身一人和其餘人周旋倒不怕,若以後身邊多了個楚子宜,擔心那些人報復到他身上。
源帝答道:「再無其他更好的辦法。若其餘人得了皇子,就又有一派勢力參與皇位之爭。給你,虞程這老狐狸自然也會有心思,你無心依附,他只會白忙活一場。」
「可五殿下到底是先皇后所出,齊尚書……」虞昭還沒說完,源帝就打斷道:「生娘不及養娘親,他定然會想方設法拉攏虞程,虞程自然也知其狡詐,不會理他。朕就只在旁邊看兩隻老狐狸打架就好。」
聞言虞昭默默接過楚子宜喂他吃飯,源帝匆匆用完膳又往御書房處理政務。哄了楚子宜午休后,虞昭的困意也上來了,昏昏間忽看見牆上掛著一副構圖靈動的蘭草圖,好奇上前觀摩。
剛好被進來送糕點的卓姚看到,為她解釋:「那是淑妃娘娘畫的,原朝暉宮的字畫都是出自她手,她仙逝后,有些搬去了東宮,有些被陛下藏在了寢殿。唯這幅蘭花圖留了下來。」
虞昭點頭表示明了,輕觸那圖中蘭花。此為高雅之花,芳香宜人,卻只得月余花期,還柔弱易折,太過可惜。唯有在這不真實的圖畫中能永遠綻放,讓人有個寄託念想。虞昭搖頭,所以想要這世間活著還是要做野草好,不被世人喜愛,卻生命力強大放肆生長。就算被燒去鋒芒,來年也能從根底生出更繁茂的芳華沐浴春風。
思緒間又聽卓姚與她閑聊道:「娘娘的生辰要到了,早早就在準備著……」
虞昭知道自己真正的生辰本在春天,卻不知具體何時。因小時被趕出虞府後,家徒四壁,虞陸無法為她慶生,故多年來從未提及。那日楚子凱問她生辰時,竟答不上來,於是直接替她報了初次相遇的那個冬日。虞昭無心去管,但轉念一想此舉有些道理。故心中也默認了。
第二日沈妃還是灰溜溜的過來了,見卻是劉妃馮妃坐了首位,一陣不滿湧上來,憋地臉色青紅。卻再不敢在虞昭面前發作。
見人來齊,虞昭發話:「五殿下如今常在朝暉宮,不宜有太多生人擾他。今後請安改為去先皇后靈前上香祝禱,若有事自會派人去知會你們。」
從不愛與人周旋,但直接免了請安又失了威望,虞昭此舉兩全其美,沒了吵鬧,總算舒心了些。又過幾日,楚子凱不知從何處尋了幾條性子溫順的大狼狗送來,樣子看著駭人。每每牽著出去走,那些想過來作點幺蛾子的,看著也就打消了念頭。
冰雨幾日,終於把冬天帶了來。皇宮中的吉靈湖結了薄薄一層冰,隱隱約約可看見錦鯉在冰下游著的身影。源帝和楚子凱在亭子里下棋,虞昭牽著楚子宜,身後跟著一群狗子,站在湖邊看魚。
二皇子楚子睿和四皇子楚子揚過來給源帝請安,后坐下與源帝攀談。楚子凱得空出了亭子,過來抱起楚子宜逗他。「五弟眼見著又胖回來了。」
虞昭答道。「吃得挺多,再如此又該胖得不好看了。」
忽一條錦鯉衝破了薄冰,跳躍而出,引走了虞昭的目光。
「你喜歡魚?」楚子凱問道。
細思了一會兒,虞昭不確定的開口:「喜歡吃算不算得是喜歡?」
「這是錦鯉。」楚子凱哭笑不得,「代表著吉祥,是不能吃的。」
虞昭果斷搖頭。「那就不喜歡。」
越發覺得她像只貓兒,不愛搭理人,會咬人,咬完就跑,再多奇珍異寶引不到她。只在乎自己能活著和愛吃的魚。
那幾隻大狼狗看著虞昭手中空了,甩著尾巴圍上去想蹭,虞昭手一縮。「坐下。」
當真聽話的坐下了。
「這狗我摸的時候它差點咬我,你如何就讓她這麼聽話的?」楚子凱語氣有些不平。
「是嗎?」虞昭看了看一直乖乖的幾個狗子,一個個歪著大腦袋挺可愛。「來了朝暉宮一直很乖啊。」
后又隨口道:「我不會笑,也說不來好話,一點都不討人喜歡,倒是挺招狗喜歡的。」
楚子凱覺得自己被罵了。內心複雜。
又聽她道:「不過我確實也喜歡狗。」
楚子凱糾結了,內心複雜。
卓姚匆匆走上來遞了一封信。「娘娘家書。」
后更明確的說了句「虞府來的。」
為了確保虞昭不會有異心,故與虞府來往的書信皆要過源帝或楚子凱的眼。所以虞昭也不避諱,拆了就看。
片刻后娥眉微挑,看著楚子凱欲言又止,終於還是說了出來。「他想讓我跟陛下說,給你安排個側妃。你要不要?」
楚子凱不說話,用眼神詢問她你覺得呢?
「那我去跟陛下商量,盡量把虞珠安排給你。」虞昭最煩猜別人的心思,拿著信就轉身。
楚子凱連忙低聲哎哎哎地叫住她。「別去,我何時說我要了。」
虞昭站住,轉身思考道:「現在催過來了,總要給個回應,虞瑤我是懶得管的,但我曾答應過虞珠要給她尋個好的夫君,其實……」邊說還邊打量著楚子凱,似乎在考量這算不算得上個好夫君。
「我幫你辦這事,」
她無論幹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是一副正經樣子,以至於楚子凱看不出來她是在開玩笑還是來真的,萬一父皇為了籠絡力量同意了,麻煩就更大了。於是病急亂投醫指著那亭子:「我四弟,十八了,不說能力有多出眾,絕對不是三心二意的紈絝。」
聞言虞昭轉頭遠遠望了一眼亭子中的楚子揚,看起來確實是一副溫文爾雅樣子,與旁邊張揚的楚子睿形成對比。心想他應該不會騙人,於是點頭:「勞煩殿下了,謝禮事成之時送到東宮。」說完過來接過楚子宜,去旁邊看剛吐朵兒的臘梅。楚子凱在後鬆了一口氣,聽她提及謝禮,思考著半月後給她備何生辰禮。
這幾日朝暉宮的人進進出出,都是來送賀禮的,卓姚清點得手都酸了。命婦小姐們想討好後宮掌權人能理解,可與虞昭鬧了不快的沈妃之子楚子睿,竟也送來一尊世間少有的雞血石鳳。楚子揚的禮物倒不是特別貴重,中規中矩符合禮數,可劉妃打聽到,立刻又送來一柄玉如意,生怕他比楚子睿差了。
虞昭無心去看,吩咐清點後放入庫房就是了。忽卓姚捧著一副畫不知該如何處置,一副為難的樣子。「娘娘,太子殿下這禮……」
「怎麼了?」虞昭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去打開那副畫。畫的是一隻貓,在湖邊盯著游著的魚。不得不說,畫工拙劣,好似頑童塗鴉。虞昭回頭看著牆上那副蘭草圖,暗自懷疑淑妃娘娘當日生產之時莫不是被人調換了兒子。
一旁站著的卓姚問她:「娘娘,這畫可要收起來?」
若是收起來,極有可能再也不會想起,後世人今後無意看到,怕會笑話。
「掛上,掛在淑妃娘娘的畫旁邊。」虞昭發話,卓姚看著她似乎想確認真的假的。后又聽她道:「讓陛下看著樂一下也是好的。」
午膳時分朝暉宮果然傳出了源帝爽朗的笑聲。「太子像朕,她母妃脾氣那樣溫婉的人,教朕父子二人作畫時,常常都要氣得摔筆。偏偏朕和太子都是自信的人,只會互相嫌棄,都意識不到自己水平有多差。」
笑過後看向虞昭。「你後日生辰,生辰宴上,恐又要和那些滿懷心思的人周旋,朕讓你母親提前一天入宮與你相聚。」
虞昭心中暗喜。「謝陛下。」又聽源帝道:「為不讓虞府有不平之意,虞家最好也請個人來。前幾日四殿下提起要納了虞二小姐為側妃,叫她明日來例行謝恩罷。」
只要不是討厭的人,虞昭無所謂,便點頭應允。轉頭滿心歡喜的去準備迎接虞陸。
翌日竟大雪紛飛,但虞昭依然早早在側宮門口宮道旁侯著。引得去先皇后靈前上香的各嬪妃駐足觀望。雖有傘遮著,還是避免不了朵朵雪花吹到頭髮衣服上。冬日覺得釵環冰冷,故虞昭只用一銀簪挽起一頭青絲。現又粘上朵朵雪絨花,更顯膚似脂玉,唇紅齒白。讓那些以華貴頭面撐氣色的半老徐娘又在心中暗罵狐媚子。
倒是虞珠先來了,上前行禮后陪著虞昭一起等候著,索性和她閑聊起來。
「四殿下如何,可曾見過了?」
聽她提起,虞珠忍不住浮現出羞怯的笑,輕微的點點頭。「謝宸妃娘娘為我費心,四殿下對我很是上心,送禮的時候還照顧到了我姨娘的感受。他……很好。」
聞言虞昭也滿意的點點頭,忽覺心中有些羨慕這種羞怯的欣喜,可待自己出宮之時,早已經過了芳華之年。怕是一輩子都體會不到情竇初開是何種感受。
虞昭又囑咐道:「四殿下未納正妃,你進府後便暫時是主事之人,此番是太子殿下搭的線,記得到時備一份禮送去東宮。」
虞珠一一答應著,忽又想問什麼,又感覺不好開口。
「劉妃雖有些小氣,卻不是滿心計謀的人。」虞昭心裡明白她要問什麼,既入了宮,少不了要去見見楚子揚生母。「她若故作姿態想敲打你,你若忍得下來,就奉承著。慢慢就會親近你。若忍不住,就當耳旁風。」
虞昭的話向來是難聽的,但確實是實用的。聞言虞珠感激的點點頭。就見虞陸的馬車駛進來了,虞昭連忙上去迎接。
將虞陸接下車,慢慢扶著她走向朝暉宮。「寒冬臘月天,娘的腿最怕受寒,今年可還如往年一樣疼痛難忍?」
「今年天氣一冷,就有人將那碳燒得紅紅的端進屋裡來,自然好多了。」虞陸邊說邊打量著朝暉宮奢華典雅的裝潢,暗暗驚嘆。
待坐下,楚子宜就醒了,搖搖晃晃進來找虞昭。
「五殿下多大了?」虞陸看著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覺得可愛,不禁問道。
「快一歲半了,會走幾步路,說幾個字了。」
楚子宜瞪著大眼睛看著殿中虞陸虞珠兩個陌生人,模樣逗得殿中諸人抑制不住笑容。自己也抑咯咯咯的笑起來。忽轉頭看見虞昭不笑,許是覺得好奇,兩手就往她臉上伸去。
正當笑聲一片時,卓姚過來知會說各位娘娘祝禱后回宮了,於是虞昭吩咐人送虞珠往劉妃處。待她走後,卓姚悄悄對虞昭道:「沈妃娘娘宮中今日運進來一個被棉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籠子,說是給您的壽禮。」
虞昭雖覺得奇怪,不動聲色留意著,自顧自安撫在一旁擔心的虞陸。
入宮已近兩月,合宮上下見朝暉宮恩寵不減半分,一點也不敢懈怠,奉命為那位新寵明日的生辰宴做著準備,不敢出半點差錯。